《读库》十年:原来“你没那么重要”2015年11月23日
有人把我们称为“挂读库卖老六”或“挂老六卖读库”。十年下来,《读库》的文字量应该有几千万字,读了那么多人的命运,那么多人的故事之后,最大的感触,一言以蔽之,就是觉得“你没那么重要”。
读库 有人把我们称为“挂读库卖老六”或“挂老六卖读库”。其实我没那么自恋,也不需要这样的风光。读库一开始刚兴起的时候,确实有高度的人格化,和我这个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现在我们一直在做的,就是“去人格化”,就是“我没那么重要”。
张立宪:大家好!这里是中国电影资料馆,我们确定下这个场地之后,先来侦察地形,进来就惊呆了,因为这个场地特别大,人在银幕面前显得格外渺小,这样就不能沿袭以前年会的方式。再说,毕竟是中国电影资料馆嘛,就想和电影发生一些关系,所以,我们准备把读库十周年的年会,变成一次电影赏析课。
刚才大家看到的这段视频,在我这张坛子脸出现之前,我们做了一段八十秒的视频,收录了二十八部电影中关于阅读的画面,是我们视频小组的小伙伴们做出来和大家分享的。接下来依然从一些电影的片段开始,我们通过欣赏电影,来分享一些心得。
这部电影是斯皮尔伯格导演的《世界大战》。我相信一些有心的朋友也看出来了,这是一个一镜到底的长达三分钟的长镜头。我看过斯皮尔伯格关于这部电影的幕后访谈,《世界大战》是根据威尔斯的小说改编的,小说是一百多年前写的,当斯皮尔伯格决定要拍《世界大战》的时候,已经有好几部根据这个小说翻拍的电影,关于外星人入侵地球题材的科幻电影更是数不胜数。斯皮尔伯格要尽量拍得和其他科幻电影不一样,那就要分析其他科幻电影都怎么拍。他总结说,一般这种题材的科幻电影,第一,一定是到影片的最后关头,人类的火力全开,所有的炮火都愤怒地射向万恶的外星人,把外星人打得很惨。第二个常见的是“亲情弥合”桥段,一开始夫妻俩,或者两代人,或者情人之间,要么离婚,要么闹别扭,反正就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经过和外星人搏斗的过程,他们幸福地拥抱在一起,感情和好如初。第三个常见的段落,就是“地标被毁”。不管是自由女神像,还是白宫、帝国大厦等等,一次一次被毁。所以斯皮尔伯格说,在拍《世界大战》的时候,要尽量避开这些常规的动作,他们才有时间和精力来琢磨这个长镜头。
我们这次做年会,也受斯皮尔伯格大叔的启发。一般来说,这种年会、庆典也有一些规定的动作,比如走红毯,大家穿着非常豪华的衣服,摆各种姿势;还有签名板,用荧光闪闪的笔在签名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至于活动结束之后,签名板去哪儿了,他的名字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包括逼着嘉宾夸他,而且越大牌的嘉宾越好,如果最大牌的嘉宾不在现场的话,最好还能发段VCR过来;还有请大家准备好泪水和掌声,来回顾一下我们艰苦又伟大的历程;然后感谢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
当然有些套路对我们来说也是不可避免的,但还是想尽量避开这些常规动作,那应该怎么做呢?我想到了今年夏天去青岛。一般我去某个城市,都要和当地的同学吃一顿,甚至一顿以上的饭。吃饭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就是和东道主争夺买单权。青岛的朋友很热情,一定要买单。我在和他们争夺的过程中说了一句话,我说还是我来买吧,因为我的钱也是你们的。当然最后还是没有摁住热情的东道主,还是他们买的单。但是我说的这句话,“我的钱也是你们的”,其实是挺有道理的。虽然这些钱在我的口袋里,在我的银行卡上,但实际上是我们的读者给我们的。你们就是我们隐性的股东,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也是我们做了十年的这个事业的投资人,所以我想今天的主题就是向股东汇报。
一、我改变了什么?
向各位股东汇报什么呢?我们还是先说虚的,从探讨人生开始。
十年间,我们出了七十本《读库》,还有上百种其他的书和产品,里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看过,都编过,所以我影响了读库,反过来说读库对我的影响也是最大的。所以我第一个汇报的问题就是经过十年,我改变了什么?
我们来看电影《泰坦尼克号》这段。海底探险队去考察泰坦尼克号的沉骸,在里面发现一个裸女的素描。新闻公布之后,一位老奶奶说,这个美女就是我。镜头一转,直升机轰鸣,老奶奶坐着直升机来到考察队的大船上。这个电影我是上个世纪末看的,听起来很遥远的事情。看完之后,这个桥段让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感觉?我当时注意到的是这位老奶奶的孙女,我们一看就知道她应该属于什么样的角色,应该有什么样的戏份。但是我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老感觉这个孙女有点儿不对。因为镜头就是导演的眼睛嘛,我老感觉当这个女演员出现在镜头前时,导演多看了她两眼。这个女演员的镜头也许就多了那么一两帧,也许就是走位角度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但这部电影来自詹姆斯·卡梅隆大神,卡神的电影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所以我当时马上就觉得,坏了,卡大叔对这个女演员(苏茜·爱米斯)有意思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的一个感觉。当时没有微博,也没有微信,所以我的这种感觉只能埋在心里。过了一段时间,我这颗渴望被八卦塞满的心得到了满足,卡神果然和这个女演员好上了。现在他们俩是两口子。
这个观影片段使我想起了我当年的那段文艺青年时光。我准确感知到导演对女演员动了心眼儿,动了感情,并且最后这个预言也成真了。但是我的反应不是得意,反倒是很绝望,觉得这样看电影还有什么看头?当时我正处在严重的怀疑人生的时期,不仅仅是对看电影,包括看书,自己的写作都开始怀疑。有没有真正客观、真正中性,所谓零度情感的表达和记录?那时完全陷入了人生中一个很绝望的时期,所以对卡神也产生了这种想法。
现在再看当年的这段文艺情结,确实很可笑。太事儿了。作为一个影迷,和卡神之间建立的这种关系,被他多看女演员两眼而破坏了其稳定性,这本身也是一个很好玩的事情。但是当时就忍不了没有新意、没有悬念的观影过程。还有看侦探小说,像克里斯蒂的小说,多看几部之后,你大概就能总结出阿奶的路数,大家都爱做这种智力游戏嘛,你往往会在波洛和马普尔小姐公布凶手之前,猜到这个凶手是谁,所以阅读也变得特别痛苦。
现在来看,当年的那段文艺青年时光,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现在那颗敏感脆弱的小心灵已经不存在了,这可能算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变化吧。
另外一个变化是什么呢?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正好我和太太离开原来的城市来到北京做北漂。当时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亲戚都很不理解,很好的工作为什么要辞掉呢?为什么要来北京做一个很有风险的事儿呢?当时我自己很坚强的回答是,我不想再过那种一眼能望到底的生活。
什么是“一眼能望到底”的生活呢?就是到多少岁我应该是什么职称,到多少岁我应该是什么职务,我混得最好大概就是这个单位的主编或者社长,到多少岁我大概会死去。用北京话来说,一个人到八宝山沿途的每一个路口,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觉得这样的生活特别没意思,所以就来到了北京,陷入了一场前途未卜的冒险中。
有人把我们称为“挂读库卖老六”或“挂老六卖读库”。其实我没那么自恋,也不需要这样的风光。读库一开始刚兴起的时候,确实有高度的人格化,和我这个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现在我们一直在做的,就是“去人格化”,就是“我没那么重要”。
但真正好玩的一点就在这里,当年为了不过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生活,打破了原来的东西。结果来到北京,现在过的就是一眼能望到底的生活。
这种一眼能望到底的生活是什么呢?就是编《读库》,编到老,编到死。
这真的是人生莫大的一种讽刺。
《读库》和我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我自己这么认为了,我看大家也这么认为。原来不管我干的工作、我的职位多么风光,总会有猎头公司来挖我,或者有橄榄枝冲我摇来,但是这几年再也没有了。这说明大家都认为我的命运已经注定。
那么,编《读库》是一眼能望到底的生活吗?我想不是。可能还是原来对没有悬念、没有新意的生活理解得太过狭隘、太过外在。你看有的人哪一年考上大学,哪一年大学毕业,大学毕业以后他在一个单位待着,可能他的人生简历只有三行,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单位,难道他的内心就没有波澜汹涌过吗?有的人来到一家机构,印的名片刚发了十几张,又换到另外一个单位,又换了新的名片。他的生活就一定是不乏味、不单调的吗?这个很难说。
什么是“一眼能望到底”的生活?和当年的理解不一样了,就是刚才视频里的那句话:“二十五岁已死,七十五岁才埋”。我想只要我们希望自己摆脱这样的状况,能够允许自己对新鲜事物拥抱,对新鲜事物容忍,对风险不畏惧,有这种信心,生命都会变得格外好玩。这算是第二个改变吧。
十年下来,《读库》的文字量应该有几千万字,读了那么多人的命运,那么多人的故事之后,最大的感触,一言以蔽之,就是觉得“你没那么重要”。
是的,我没那么重要。
这是我这十年来心态上非常大的一个改变。尤其是对我们这种从小到大苦日子出身的学霸来说,经常需要炫耀自己学习是多么好,高考是多么成功,未来又做了多少有面子的事,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能明白这个道理,并且接受这个道理,非常不容易。
记得当年我和一个名人同事过。这哥们儿平时也不来单位,但是偶尔来一次,动静就特别大。比如说我们正在开会,突然门打开了,先进来一个屁股,因为是一个人倒退着往里头走的。这是一个扛摄像机的人,那时候的摄像机还是M7,大机器,摄像机旁边还有两台照相机,簇拥着这个老师。这个老师坐在那里,给我们发表一通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真理,“一定要抓好产品质量”、“我们的市场一定要搞上去”什么的。这个老师基本上是把他的一辈子当成一部纪录片来过。我们每个人的人性中,可能都有这种表演型的人格存在,每个人每天都会拿出一定的时间来记录自己,甚至会分出一个自己,来描述、评价另外一个自己,为另外一个自己点赞等等。这种表演型的人格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当你了解到自己没那么重要之后,其实你能够慢慢地从这种自我表演中脱离出来,就能把一些事情看得更淡一些。这个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变化。
为什么说到表演型人格呢?我前段时间见过一个哥们儿,向我倾诉他对一个女神的热爱,说他爱了人家很多年,当然对方也没搭理他,他表现得很痛苦。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他这几年也没闲着,该谈别的恋爱也谈别的恋爱,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什么都没耽误,然后他表演得自己还很痛苦。所以我感觉这种表演型人格真的是靠不住的,大家以后也尽量避免这样。
读库虽然做的是最传统的纸质出版,但是它诞生在互联网,也成长在互联网,所以一些人把我们称为“互联网产品”。互联网产品的特点是什么呢?就是直达,直接达到我们的读者,直接面对我们的读者。
这些年我们收到的读者或者是赞、或者是骂、或者是继续的支持、或者是毫不留情的抛弃,甚至特别难听的话,都非常非常多。反过来说,这些也锻炼了我们、改变了我们自己的性情。至少我现在已经学会要为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决定负责,要直接面对自己的过错,承担这个过错应该承担的责任。
做到这一点也很不容易。我见过一对男女,男生对他们的爱情心生厌倦,内心非常渴望两人的关系终结,但是他不会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会怎么做呢?他会动用一些小手段,在女孩面前败坏自己的形象,让女孩讨厌自己,厌烦自己。“我们分手吧”这句话,他希望女孩说出来,而不是他。这样的人就是要把分手的责任推给对方,我们不要做这样的人。
在工作中也是这样,不要把责任推给对方。虽然我们的客服做得还算不错,但是总会有读者收到品相有损的书。我们在处理这类问题时,就要求我们的客服拒绝“问号”。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当读者说这个书有问题,而我们问“要不要给您重换?”,或者“要不要用什么其他的方式补偿您?”时,事实上是把责任推给读者,让读者去为难。说狠点儿吧,他觉得不忍心;放我们一马吧,他又觉得不甘心。所以最后我们要求,客服在服务的过程中,不许用问号,要给读者提出清晰可行的执行方案,让读者来选择就行了。
几年前我们请《纽约客》杂志的欧逸文老师,和大家分享《纽约客》的一些编辑规范。当时让很多媒体从业人员非常羡慕的一点是,《纽约客》杂志有一个事实核查部门,会履行事实核查的程序。比如说他们的记者采访了某一个人,若干天之后,被采访者会接到《纽约客》事实核查部门的电话,问您是某某某先生吗?您是否在某一天接受了我们记者的采访?您说了什么什么样的话,您会为您的这番话负责吗?您会承诺它是真实的吗?等等。有读者问我,《读库》有没有这样的事实核查部门?这个问题折磨了我很久,但是我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没有。
这个“没有”当然需要具备很多条件,比如说可能采访对象已经不是在当下,或者说我们的财力、能力不够,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所谓的“不撒谎的生活”,仅仅靠个人是能够完成的吗?我们知道每个人都会说很多谎言,有的谎言是自己知道在说谎。比如说我们为了让家里人放心,会隐瞒一些对自己不好的消息,但是很多时候,我们进入创作状态,叙述一些并不存在的事实,或屏蔽一些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这时并不认为自己说的是谎言,他会信以为真。
这时候靠的是他自己的承诺吗?应该靠外界其他的信息来印证,来比对。
怎么做《读库》文章的信息核查工作呢?我们处于一个信息对冲的环境中,大家看到一篇文章之后,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判断,根据自己的经验,自己以前的阅读经历,根据其他的文章,根据其他的书,根据其他的电影,甚至根据网络上的其他信息,来印证这篇文章是不是在说谎。
有人把我们称为“挂读库卖老六”或“挂老六卖读库”。其实我没那么自恋,也不需要这样的风光。读库一开始刚兴起的时候,确实有高度的人格化,和我这个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现在我们一直在做的,就是“去人格化”,就是“我没那么重要”。
这是自己和外界、个人和他人之间的对冲。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应该建立一个自我拷问、自我检讨、自我反思的对冲机制。当我们要做出决定和选择的时候,最好也能问一下自己,这是唯一的吗?这是最好的吗?甚至当你已经做出决定,并且已经付诸实现的时候,能不能过两天再想一下,这个决定是对的吗?还愿意再挽回吗?这些年的编辑工作中,包括我们做的其他工作中,经常需要这样的自我调整、自我检讨。
十年前产生做《读库》的念头,其实也是这样一次自我追问的过程。当时我马上要去一家公司上班,被许诺了一个比较不错的职位,也有比较不错的收入,并且还被描述了一个非常好的前景,就是未来几年公司可能会上市,这样的话就可以财源滚滚。我问自己,这是最好的结果吗?如果没有这个安排,我有没有别的选择?那个选择会不会比这个更好?在这个假设下再做沙盘推演,我发现做《读库》会比那件事更有意思。所以就做了《读库》,这十年来就过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十年过去了,一般来说,故事也到了结局的时候,还有没有必要再去看一下当年的那个公司?我想可能会有两种结果。一种结果是这个公司顺利上市,他们的持股员工都成为百万富翁、亿万富翁,而我则追悔莫及。还有一种结果是他们没有上市,惨淡经营,甚至这个公司都不见了,或者是上市之后股票破发。我们愿意看到哪个结果呢?这也是我最近在想的问题。哪个结果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因为当年选择做《读库》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做好做坏,我都要为它负责。做得好了,我不用再去嘲笑别人,幸亏当年我选择了做《读库》。做得不好,我也不能去诅咒,让人家过得比我还不好。
我的心态发生的这些变化,可能也是这些年来编《读库》的稿子,目睹了那些人的命运和故事之后,一个自我修炼的过程,好像祛火、祛燥一样。这也算是一个很大的改变吧。其实我们天蝎座是不记仇的。
我们的读者中,有的十年来一直支持我们。去年和白岩松老师说过,2006年,我们的全年订户大概是将近一千人,我一直不敢做统计,当年的这一千人到现在剩下多少。在他的怂恿下,今年终于统计出来了,大概还有将近四百人,这是十年来一直和我们走在一起的。当然这十年来还有新的朋友加入,我们现在的全年订户大概是一万三千人。
那些离开我们的同学,对我们同样重要,他们让我们知道生意没有那么好做,并不是你说什么话别人都会听,你出什么样的东西别人都会买账。
对我们犯的一些过错,有的朋友表现得非常宽厚,付之一笑,甚至反过头来还会安慰我们一下,而有的朋友呢,就会说得非常尖刻,那种话难听得我们自己都恨不得撞墙。但是我们自己改进、改造的动力,可能来自那些难听的话会更多一些。
继续探讨人生。生活中经常会有这种情况,比如说今天现场,主持人请了五个人上台,告诉他们有十分钟的时间轮流发言。这时一个小学生都能算出来,平均每个人的发言时间是两分钟。但是一般的情况是这样的:首先这五个人互相推,你先说,你先说,一旦某个人拿到话筒之后,他基本就会忘记属于他的时间是两分钟。我见过一个最夸张的,这哥们儿拿到话筒之后,他自己就用完了这十分钟,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为了印证一个事实,直接和台下坐在一排的一个哥们儿开始私聊,我看得非常难以忍受。这就是史景迁先生所说的中国人之间存在的巨大的浪费,对他人时间的剥削。
我们虽然做的就是占有大家时间的工作,我们编的每一本书都要耗费大家很多的时间来阅读,但是我们在工作中尽量不再去剥削大家的时间。日常微博、微信的更新,尽量不再让个人的生活干扰大家,当然有时候还是忍不住闷骚一下;我们在推广、营销的时候,也尽量不让推广手段剥夺大家的时间。这也算是我们思考人生之所得吧。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你没那么重要”。
其实明白这句话非常好。在《读库》出现之前,好书数不胜数,在《读库》出现之后,好书比比皆是。即使没有《读库》,好书也是层出不穷,我们没那么重要。当你有了这个心态之后,反倒能够很从容,很平和,也很谦卑地来把书一本一本地做好。这是今天向大家汇报的第一个问题。
二、把目光投向谁,投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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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字,就是一个人的前半生,也让她的后半生命运难料。这个农村妇女,因为自己没有体力,耕不了自己的地,雇用了人来帮她种地,所以就成了一个地主婆,剥削阶级,在政治运动中被要求做检讨。她的命运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但是看这几十个字里头,一个人的命运,甚至会超过我们所了解的那些伟人。我们有没有可能来关注一下历史大潮中的这些炮灰和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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