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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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石头                                              马德
    一块石头会不会有生命？
    随便踢的一块石头会不会喊疼，砌在房基下的石头是不是活得暗无天日，横亘在路面上的一块石头是不是早已在自己的岁月中老死？石头会不会认得人，砸痛你的那一块是不是很早就和你结下了怨仇，石头中，有没有默默注视着你的朋友？
    一块石头随洪流跑了，是不是厌倦了一个地方的生活而去流浪；一块石头无端端来了，是不是以福祉的形式为你降临；一块石头碎了，是不是它的心碎了；一块石头来回辗转，是不是还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躲在角落里的石头，是不是一直自卑地活着，石头有没有泪水，它的泪水为谁而流？
    一块石头锋利的棱角，为谁而闪现；一块鹅卵石五彩的纹理，为谁而妩媚；为谁碎成一粒细小的砂石在空中飞舞，又为谁凝聚成一块磐石而风雨不动；一些岁月里成了谁的旧爱，在另一些岁月里又成了谁的新欢；年迈的时候挽过谁的手，年轻的时候又吻过谁光洁的额？
    一块石头，有没有生命中的凄冷与悲凉，它们长久的沉默是不是在表现着它们巨大的隐忍与恬淡；它们靠近一棵树，是不是以人看不见的方式与树倾诉；埋没在草丛中的那一块，是不是石头中的隐者；挺立在山尖上那一簇，是不是石头中的勇士；哪一块石头，在与这个世界做着最顽强的抵抗；又是哪一块石头，遭受着世俗无情的排挤……
    我们以人的眼光打量石头，管石头叫石头。石头以自己的眼光观测人，是不是也把人叫作石头？它们用石头墙把人圈起来，用石头房子把人关起来，以绊倒人的方式教训人，在石头的眼中，人是不是一块又一块可笑的石头？
    这个世界是不是原本就是一个石头的世界呢。尘埃和沙子是不是石头飞扬的幼年，清清河水是不是石头缤纷的眼泪，绿色植物是不是石头鲜嫩的情人，奔跑的动物是不是石头活泼的子民？
    石头把自己的生命安排得谦恭而又沉默，是要触动谁？石头坚守着自己的冰冷，是要把温暖留给谁？一块石头突兀地站在峰顶，是在苦苦地等待谁？一块石头一辈子倒在一个地方，是在紧紧地拥抱谁？一块石头独守寂静，是要把喧嚣和浮躁留给谁……
    石头有没有自己的故乡，谁在辗转的时候把故乡丢了；石头老死之后会化成什么，云彩中有没有它美丽的霓影；石头有没有自己的欢乐，它是不是把欢乐高高地挂在树上；石头有没有忧伤，它是不是把忧伤深埋在谷底？
    是不是有一块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石头，正在遭受着新的创痛；是不是有一块坚强的石头，跌倒了又重新爬起来；是不是有一块会思想的石头，在静默中做着睿智的思考；是不是有一块傻傻的石头，正在牵住所有石头的衣角高唱——石头，石头……

借问一片云

马德

    一片云彩有没有根？地上的轻烟，山腰间的雾岚，是不是它漂泊在地上的姊妹？它有没有自己的故乡，那奔逸的一朵，是不是要无奈地辗转到他乡，那转瞬消逝的一朵，是不是因为眷恋而融化在故乡的怀里？有没有一片云正意气风发地离开故乡，有没有一片云正乡愁满怀地奔走在回乡的路上。
    踽踽独行的那一朵，它要把孤独的心思诉说给谁；伤心失意的那一朵，它要躲在哪一个角落里黯然神伤；一场瓢泼大雨，是它们在为谁而恸哭；漫天飘洒的牛毛小雨，是它们为谁流下的缤纷的眼泪。
    是谁追在一片云彩的背后，让它急急地奔走；是大地哪一处的妩媚，让它在天空中作着短暂的停留；大片大片的云彩翻卷咆哮，是不是它们呈现给这个世界的愤怒；一片云彩化解消失了，是不是它以另一种方式让生命得以重生；一片云彩在西天烧成晚霞，是为谁吐露着青春火热的心思；一片云彩依偎在山岗，是为谁飘举出柔媚甜蜜的情意。
    风是不是它形影不离的朋友？有没有一阵风挽着一片云的手臂，一直跑到生命的最后？有没有一阵风突然背叛了一片云，让它孤寂地等待一辈子？风为什么要通过牺牲自己的方式，去为一片云争取应有的自由？风的前世是不是流转着云的影子，云奔赴着的是不是风宿命的方向？
    那散淡而飞的，是不是云中的智者？那疾驰猛进的，是不是云中的勇士？两片云擦肩而过，是不是它们在生活中的致意和握手？有没有一片云，在生命最要紧的关头与另一片云萍水相逢？有没有一片云，在裙袂飞扬的时候与另一片云有过浪漫的邂逅？有没有一片云绝情地背弃了另一片云？有没有一片云，在自己的心底里为另一片云一辈子苦苦厮守？
    云有没有生活的目标？它们无休无止地奔逸，是不是追求的目标永无尽头？它们的生命是不是原本就是这样一场奔跑，一场没有负累羁绊没有欲望纠缠的纯粹的奔跑？它们没有为自己的生命设置方向，是不是却因此获得了生命最自由的方向？
    有没有在内心里流离失所的一朵云？有没有在生命中受了冷落的一朵云？在蓝天中盛开的一朵云，是因为什么而心花怒放？在长空里飘逸自在的一片云，是因为什么而散淡闲适？大地，在它们看来是不是一片枯黄的天空？而蓝天，在它们的眼里是不是乘风飞翔的大地？
    它为什么要召来雷电的力量，它要警示和惩罚谁？它为什么要与太阳同行，它要把温暖传递给谁？它们让大鹏飞翔在云天之上，是要大鹏看到什么秘密？它们让斥鴳翱翔在蓬蒿之间，是要让斥鴳隐藏于哪一片土地？
    一片云彩落在地上的阴影，是不是它丢给大地河流的语言？一片云彩匍匐前行，是不是它对草木虫鱼仁爱的抚摸？有没有一片云彩在一条路上走丢了，一阵鸟语把它唤了回来？有没有一片云彩迷失了，一条溪流让它找到了方向？
    一片云，是不是虚幻的希望和飘移不定的福祉？它到底要带来了什么，最终又要带走什么？它无拘无束的自由，是不是只是它呈现给生活的一个表象？云在生命的深处，是不是演绎着厚重而跌宕的故事，却把轻松和快乐倒映在蓝天的大幕上？云的前世是不是早已把苦难的谜底藏起来，或者淡淡扔掉了，只在生活中留下一个扑朔迷离的谜面，然后让追逐在最后的一片云，蹙眉紧锁费尽心思苦苦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