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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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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12 12:56: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余华(左)

作家。1960年出生于浙江。曾当过牙医,后弃医从文,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代表作有短篇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长篇小说《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等。其中长篇小说《活着》被张艺谋拍成同名电影。

马原(右)

作家。1953年出生于辽宁,当过农民、钳工,1982年辽宁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赴西藏任记者、编辑,并开始发表作品。代表作有小说集《冈底斯的诱惑》、长篇小说《上下都很平坦》等。他是先锋派的开拓者之一,曾影响了一大批年轻作者。
  马原和余华相识二十余年,用马原的话说,“有着四分之一世纪以上的交情”。上周马原新书《牛鬼蛇神》的发布会上,余华特意前来捧场。
  “先锋派五虎将”中的马原和余华曾是一代文学青年心中的偶像,两人也有诸多相似点,比如对文学的“洁癖”,对现实的关注。而余华更多了一份对马原的感恩之情,他把那时的马原戏称为“劳动模范”:“他用十年时间帮我们打开了这扇门,之后我们写什么发什么。”
  纵然在文坛有着极高的“江湖地位”,两人在生活中依然保持着上世纪80年代的纯朴作风,甚至夹杂着些许孩子气。采访当日中午,余华执意要请马原吃饭,两人在北京街头一路找餐厅,怎奈沿途不是理发馆就是茶叶店,直到看见一家“稻香村”,马原问:“稻香村是吃饭的地方吗?”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此时,余华看到一家火锅店,高兴了起来:“火锅啊!火锅好,吃这个怎么样?”
  
  当年相识
  马原就是“劳动模范”


  余华:第一回见你是在鲁迅文学院,那时你来看洪峰,后来就经常过来了。当时我们俩盘着腿,我坐在我床上,你坐在莫言床上,我们一直聊天。那时候马原才是帅哥,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所有的人。
  马原:你应该知道那时候文学院的那群小子,眼见着文学院的大美女陈虹变成了余华的老婆,大家眼睛都看得发蓝。我认识余华时已经写了十多年,但一个字也没发表过,后来是北岛、史铁生他们到处帮我推荐。
  余华:马原和我所处的时代是不一样的,其实他大规模发表小说和我们大规模发表小说也就相隔一年,但这一年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等于他耗费了十年时间给我们开了这个门。这个门一开,我们一群人是蜂拥而入,写什么就发什么。马原对于我们来说是“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
  但还是有一些保守的杂志说我们写的不是小说,他们当时对小说的标准其实就是墙上照片(注:当代文学馆中挂着鲁迅、巴金、老舍等人的照片)那些人的标准,他们不知道小说还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写。
  马原:咱们这帮人,我,老莫(莫言),索拉(刘索拉),还有残雪……当初彼此都不认识,真正能走到一起,实际上天然就是同道,因为都很关心“怎么写”——前辈们可能不太关心“怎么写”,他们更关心“写什么”。那时国家的文学总是有主题,这段时间是要“伤痕”,那段时间是要“反思”,后来1985-1988那四年,我们在他们眼里就都是乱写了。但时间本身会说话,这个国家叫作家的人可能以百万计,但刚刚说的这几个人,在这二十几年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身处文坛
  从没有买奖、买评论

  马原:《兄弟》出来时骂声一片。我一哥们算是国内最好的批评家之一,他觉得《兄弟》一塌糊涂。我说,你看没看啊?他说,看什么啊,翻两页就知道。我说,你狗屁,你从头到尾看一遍再说话。
  余华:其实我经历过这样一个过程:先锋文学的时候,主流是排斥我的;但在《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之后,先锋派开始排斥我了,而主流批评家们仍然不接受我。我记得马原力挺我,他跟我说:“我最喜欢长篇小说,一个是《活着》,一个是《废都》。”
  马原:我真的是喜欢,我觉得百年之后能留下来的书,肯定有一本《活着》,一本《废都》。那时连王安忆他们都对我很不满意,说:“你怎么这样啊?”
  余华:安忆对《活着》意见还没那么大,她好像主要针对的是《废都》,从她女性的那种角度。
  马原:她觉得看这种书有点受辱。
  余华:所以说,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宠儿,从一开始就是野孩子,就是这样过来的。我可以说,当我下一本书出来时,或者马原出这本《牛鬼蛇神》,也会有人骂。
  马原:已经有人骂了。
  余华:是吗?这是好事,说明有人在关心。我确实不太会在乎有人骂。说出来不知道马原同不同意:我觉得我和马原的一个共同点是,临死时,我们会觉得我们在文学上是干净的。
  马原:对。问心无愧。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跟任何一个评论家说:“写我个评论吧。”
  余华:或者说“我给你点钱,你给我一个奖。”从来没有过。
  马原:在文学上我们肯定没有为斗米折腰过。
  余华:在生活上,可能有时没有办法。为了孩子上个学,确实要去求一个校长。
  马原:生活中我都没有做过,我一辈子不求人。

  涉足影视
  《活着》变长篇,感谢张艺谋

  马原:余华肯定是一个富豪级的作家了。
  余华:也就是中农水平吧。
  马原:你要求太高了吧。
  余华:前两天在杭州搞了一个《活着》话剧的发布会,孟京辉导演的,我们不约而同订的同一班飞机,他是头等舱,我是经济舱。欧洲那些七十来岁的大作家,出去参加一些文学活动,也依旧是经济舱。文学的地位就是这样。但在中国不一样,你要是身居要职,可能就是头等舱了。
  有次有人跟我说,他参加香港的书展,请了一个大陆作家,那个作家要求来回必须是头等舱。我当时就说,这个作家肯定是涉足影视很深的,结果果然是。你就知道,影视界、包括话剧界的生活待遇,比我们要高多了。
  马原:你不属于涉及影视很深的人啊?
  余华:不深啊,就是《活着》改编成了电影,就这一个。
  马原:谁说的,你不是动画片文学顾问(指《虹猫蓝兔七侠传》)吗?
  余华:那是他们挂我的名字,没有一分钱的。张艺谋确实帮了我很多忙,但我觉得主要作用是在国外。
  印象很深的是1995年,我去拜访那个出版社的编辑——当时《活着》已经在法国卖了两万册了,我当时正在写《许三观卖血记》,就问那个编辑:“你们有没有可能出版我的下一本书?”他的回答是:“你的下一本书会拍成电影吗?”显然那个电影还是有很大作用的。
  马原:但我没借过影视的光,所以不知道这好处对我有什么。我特别喜欢《活着》这本小说,当时看完电影我给余华打了个电话,我说:“这么好的小说,拍糟践了。”但他自己肯定是不会这么说。
  我觉得电影一定要媚俗嘛,门槛要放低,照顾大众的趣味。把趣味这一部分强化了,比较哲学化的、特别宏大的东西反而被忽视了。不过《活着》确实应该感谢张艺谋,没有电影就没有小说长篇版——他先写的是中篇。
  余华:对对对,先写了7万多字,给张艺谋改的时候,他这儿要一些东西,那儿要一些东西。后来我发现,这些东西丢了可惜了,就全部把它搁在书里了。
  马原:那个中篇版在《收获》上发的,我看了没觉得那么好,那个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劲儿非得到11万字那个篇幅才出来。增加篇幅这个事,真得感谢张艺谋。我觉得长篇版有一种拉出来的味道,就像面,慢慢抻出来了,那个味道特别棒。

  创作探讨
  最好的比喻一定是最简单的

  马原:我对欧洲电影一直评价不高,这一点跟所有同行不一样,就像我一直也喜欢好的畅销书——比如大仲马和阿加莎·克里斯蒂。我一直是把畅销书和小说分开的,但好的畅销书和好的小说一样。基德的小说和克里斯蒂的小说在我心里是等同的,就像人类最好的智者托尔斯泰、最好的体育明星马拉多纳、泰森、乔丹……他们在我神交的群落中是一样的,平起平坐。
  余华:我还是喜欢欧洲电影的,那时我们看的都是录像带,被看了很多遍,图像都不清晰了,我当时是被他们的画面所吸引。但马原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曾经看过一个说法,说一个作家到了某种档次后喜欢的是自己没有的东西,自己口袋里的东西他觉得不是那么的珍贵。克林顿当总统时,请了三个他喜欢的作家到白宫吃晚饭,其中包括加西亚·马尔克斯。克林顿问道:“如果只能列举一本书,你们认为的世界上最伟大的书是什么。”马尔克斯毫不犹豫地回答:“《基督山伯爵》。没有一部小说可以和这本书相提并论。”
  马原:这是一本简单至极的小说,真是简单至极啊,一切都那么明确,但写得真是漂亮。我每隔三四年读一遍。
  余华:然后,克林顿问他为什么,马尔克斯说:“原因太多,我只想说一点,一个文盲从监狱里出来后学会了10多种语言,其中还有4种是死去的语言,这个就不得了。”所以我认为,马尔克斯是最不会写这种书的人,他才会这么崇敬这么一本书。可能你们两个人对畅销书的感觉就是一样的。
  我刚才一直在想,那个诗,你还能背出来吗?是拜伦还是雪莱的,极其朴素的。
  马原:华兹华斯的。“我在陌生人中孤独旅行/越过海洋在异乡飘零/英格兰啊/那时我才知道/我对你怀有多深的感情。”绝唱。
  余华:对,记得就是上世纪80年代,我们俩那次坐在各自对面的床上,你给我背的这一段,我当时听了非常非常感动。这才是伟大的诗。
  马原:没办法,一下子就征服了你。
  余华:所以最伟大的文学就是这样。最好的比喻就是最简单的比喻,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关于一个人死亡、消逝之后的比喻,“仿佛消失在水中”,你说还有什么比消失在水中更干净的?这是文学的最高峰,不是花哨、抒情的语言。

  ■ 反光镜
  《牛鬼蛇神》
  《牛鬼蛇神》的面世,意味着时隔20多年,马原再次以作家的身份回归。今年3月,在接受本报专访时,马原曾介绍说:
  我这个小说基本上没有对手戏,很多内容都是在描述,就像我刚刚说的,人和自然的关系,人和动物的关系,人和传奇的关系。而不是惯常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如鸡鸣狗盗、争权夺利、爱恨情仇。
  (摘自2012年3月22日C14对话版)

  ■ 关键词
  读者在哪里
  余华:最知道自己有读者存在,是在大学里。
  马原:对。去大学演讲,发现学生们对你作品的熟悉程度绝对出乎你的意料,他们会跟你讨论一些细节。
  余华:比一些评论家都好。
  马原:记得我第一次去复旦,门窗都弄坏了,挤得要命。你说,一个写小说的人能够受到那种拥戴,他们一定是从心里喜欢你。你会感到,你的劳动那么充分地被尊重。这个感受,我们这拨人可能感受最深。

  事后评韩寒
  余华:说实在话,我们年轻时发现王蒙那些作家不和我们玩,是有道理的。现在我们这一代人也不会和年轻那代人玩。说真的,一代一代的,没有办法。
  马原:代就是代,代沟就是代沟。
  余华:我们想跟他们玩,他们可能还不愿意跟我们玩。当年王蒙他们想跟我们玩,我们也不一定去跟他们玩。

  翘班经验谈
  余华:以前马原在群艺馆工作,我在文化馆。
  马原:我们是省级,你们是县级。
  余华:当时不想上班,跟马原交流过经验。我先是每天迟到,然后是下午去,最后是经常一天不去,一年后我基本上是每个月领工资时去了,逐步让他们习惯。后来马原告诉我,他整天去跟群艺馆的人吵架,有次馆长很生气:“马原你再也不要来上班!”这个方法更好,我花了一年时间,他只要一个月。

  作家下的蛋
  马原:不希望孩子走文学道路,但这个没办法,基因决定的。
  余华:我孩子要去美国上大学了,选的是社会学和心理学,也许到那边后又会变了。他10岁、11岁时曾是《哈利·波特》迷,想看小说,我给他推荐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和《基督山伯爵》。看完之后,他说:“哇,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哈利·波特》更好看的小说。”
  马原:我儿子还在上初中时,我讲《好兵帅克》的课,他就拿过来看。5分钟后,他自己就在房间里哈哈大笑,震耳欲聋的。
  C06-C07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刘玮 实习生 陈一玮
  C06-C07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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