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75|回复: 1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对90年代中国文学的反思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3-2-11 13:21: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对90年代中国文学的反思
韩毓海







  关于90年代文学的状况和90年代小说的状况,我们的教材里似乎什么都说了,但是又什么都没说清楚。通编教材写得没有意思其实是应该的,这是因为教材必须追求“价值中立”。什么是价值中立呢?尼采说追求价值中立就是佛陀的态度,佛陀的态度其实就是拒绝对事物表态,拒绝作是非价值的判断,佛陀的智慧就是对世界闭上眼睛。为什么?因为要保命、要长生不老,所以就闭起眼来对世界没有态度,只有价值中立才能长生不老。同样的,教材和知识分子只有价值中立,才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教材常用一些价值中立的词来描述我们90年代的一些文学状况。其中比较喜欢用的词是“某种..”,其实我和大家一样,看别人的文章特别害怕看的就是类似“某种”这样的词,某种、某种..究竟是“哪种”啊,也不说清楚或者不想说清楚。比如说,“市场化是90年代的一个重要特点,在80年代主要表现为计划经济体制某种理念的调整”。——到底是哪一种理念的调整呢?没有说。不过,有一点教材是肯定的:市场化是90 年代变动主要的方面。



  那么,市场化时代还有没有“文学一体化”呢?还有没有文学的政治化呢?市场化对于社会政治机制、文化机制有什么影响呢?这就是个更复杂的问题了。因为文学史叙述当代文学发展的基本线索,是讲由纯文学到文学的政治化,再“由一体化到多元化”,那么1990 年之后的市场化时代还有没有一体化、还有没有政治呢?按照文学史的叙述逻辑来说,好像应该是没有了。但教材又说90 年代“文学与政治权力、与市场之间建立了某种既对立又同谋的复杂依存关系”。这里又是某种,哪个“某种”?教材在这里说:“总而言之,那种用以描述权力空间的方式,如官方和民间的对立,类似这样的描述方式在使用上已经不在那么简便和行之有效。”——至于用怎么样的描述方式才行之有效呢?好像也不太清楚。

  再一个就是大众文化。90年代主要的是大众文化的兴起,表现为“主要满足窥秘猎奇、感官刺激、时尚需求的欲望的作品大量涌现”。这是教材关于90 年代文学状况的第一部分。概括起来它主要讲了两个方面:市场化(市场化和政治与国家权力的关系)、大众文化的兴起。大众这个词当然不是指过去文学里的工农兵,而是指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产生的市场的文化消费者。

  关于90年代的文学状况,我们的教材谈的是知识界的分化,讲两大分化。一个就是1993年到1995年的人文精神的讨论,再一个就是自由主义与新左派之间的讨论。因为我自己就身在这个讨论当中,是桃花源中人,被缺席戴上红帽子,打成了“New left”,我当然丧失了价值中立的资格。而价值中立,就是说这个也对、说那个也对;说这个也不对、说那个也不对。左一句右一句,这个是我们教材的态度,回避问题,所以说这是佛陀的态度。最后所谓文学界现实里面的分化,最终有内容的,就是说一帮作家下海经商、专业诗人成为书商等等之类。教材对90年代的总体描述,基本是上述的内容。

  这个时期重要的长篇小说有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还有《白鹿原》、《废都》、《心灵史》、《长恨歌》、《马桥词典》、《尘埃落定》等。这些作品为什么重要?根本问题在于90 年代“人的文学”的危机。

  90 年代文学领域的第一个特征,就是80年代所提出的“大写的人”的意识形态,“文学是人学”的“人的文学”观,这个口号走到了尽头。其实,自“五四”以来,“大写”的、即抽象的“人”,就是我们整个文化和文学制度的根本基础所在,而到了90年代,面临着阶层的分化、地域的差别,特别是西方以大写的人、抽象、普遍的“人权”对中国的挤压,——即洋鬼子不准阿Q姓Q,那个大写的、抽象的人面临着根本的危机,这种危机当然首先表现在文学领域。——用我们今天最时髦的话来说,整个90年代虽然高举着“大写的人”的旗帜,但总起来说发展模式恰恰非常“不以人为本”。

  先说陈忠实的《白鹿原》。人们说它代表了90年代“现实主义”的复兴,我认为这个总的判断就是很成问题的。陈忠实在《陈忠实小说自选集》开头有个序,畅谈了他自己的“文学观”。这个序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是说:小说就是表现“自我”的。说他走上文学道路是受到赵树理的影响,但这种影响是很独特的,因为他从赵树理的小说里第一次发现了“自我”。即读赵树理使我陈忠实发现的是“自我”,而不是中国农村,文学首先也是写自我,而不是写“现实”。第二部分说:文学的功用也不是为了认识现实,而是表现作家的“生命体验和艺术体验”。总之,陈忠实说他的小说不能用什么“主义”来概括,特别是现实主义。

  即使从这个序来看,把《白鹿原》作为“现实主义复兴”及其经典作品,也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因为陈忠实自己已经说了:它表现的是作家的“自我”和作者所说的独特的人类“生命体验”,跟现实主义没有任何关系。——当然,反过来,要求这样一部横跨中国现代百年历史的小说,对于历史和现实有什么“客观的认识”,那也是非分之想。近代以来的中国历史的主线就是革命,没有离开革命的中国近代史。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说,近代中国历史变迁的根源在于阶级关系的变革和社会制度的变革。而从这个角度看《白鹿原》,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它显然不是从上述角度去观察中国近代历史的,因为它的视角是作者所说的“人”、“人性”的视角,显然不是任何阶级的视角。
2#
 楼主| 发表于 2013-2-11 13:22:33 | 只看该作者
但是,这样的制度一旦成立,它反过来就把不表现自我,不表现普遍人性,不表现生命的体验,例如表现群众,表现阶级,表现社会的作品称为缺乏“文学性”,而把它们采用的表现方式、语言称为“方言”,把不表现知识分子的“大写的人”的意识形态的作品,称为“意识形态”的工具,从而通过这样的制度化,将这样的作品从文学制度中开除出去。1980 年代的文学史,就是根据这样极其鲜明和赤裸裸的意识形态来“重写”的。

  而韩少功正是从现代文学这种特定的“言文一致”问题的反思出发,反思了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制度化的根源所在。这才是他的小说的价值。认识不到这个价值,就不能说读懂了《马桥词典》。《马桥词典》的写作缘起,看起来好像很简单,就是韩少功说他当年在湖南的汨罗县挂职做县委书记的时候发现,任何一个“知识分子”挂职到汨罗县这种地方就没办法工作。为什么呢?因为当地老百姓说的话和你说的话不一样,语言的区分,一下子就造成你们就是两种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后来,他到了海南之后,就更加感觉到语言不一样。比如他到渔民那买鱼,问渔民:“这叫什么鱼?”渔民说:“这是大鱼。”他说:“我知道这叫大鱼,我想问叫什么名字。”渔民说:“海鱼啊。”他说:“这叫什么海鱼呢?”渔民就给他讲了一大篇,讲得指手画脚的,可是讲了他还是听不懂。


  索绪尔说,语言是一种制度。为什么?比如狗念 ou,还是念dog,这本来是任意的,但是一旦纳入到固定的语言系统,一旦纳入到固定的语音关系,它就不是任意的了。一旦进入到语言制度里,其他的说法就被排除了。语言制度,和其他一切制度一样,它首先是一个排除的机制。我们的现代汉语普通话就是这样,它首先排除了方言的合法性。

  其次是“言文一致”这种现代的说法。所谓言与文一致,言是表现“文”的,那什么是文?文首先就是文人,现代意义上的文人,也就是以现代知识分子为主干和基础的“社会精英”,因而所谓现代的“言”,其实就是精英的自我表现,是社会精英的声音,起码是社会精英的声音压倒性的表现,也就是说,现代以来作家们对于所谓“现代性自我”的想象、近乎病态的追求,并不是突然出现的,也不是由于什么政治的挫折而形成的,从根本上说,就是通过这种“言文一致”的现代制度的确立才产生并得到保障的。这种“言文一致”更是一种排斥性的制度,它认为下层老百姓“无文”,“无心”,即没有深度的自我,非理性,因而也就无言,即他们的话没有合法性,既听不懂,也不值得听,不可理解,是暴民政治的温床。

  在这个意义上,《马桥词典》所作的,首先是类似于民俗学和文化民主的工作,——这种写作是为了使得由于被视为“方言”而逐渐被排除、压抑的人类精神活动得以重新复兴,并获得权力。正是《马桥词典》提示了一个常识:中国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是用一种特殊的语言所写出来的,就是“中文系的语言”,是表现那一代欧化的知识分子的“自我”的,由中文系规定“新文学”必须按这种具有文学性的“标准话”来写,否则你就不是“文学”。于是任何作家在写作的时候,他都不得不把他的家乡话翻译成普通话。当然,你们现在的郭敬明就没有这个问题了,韩寒就没有这样的问题了,对于他们那是本能的选择了,但是对于王安忆来说,可能至今就还不是个本能选择,王安忆是插过队的,是说安徽话和上海话的,因此她一定要把上海话翻译成普通话才能写《长恨歌》,否则她就没有“文学性”,别说当什么作协主席了。

  前几天话剧导演田沁鑫跟我说,中国话剧一百年了,什么是“中国话剧”这个问题,其实根本就没解决,因为什么是“中国话”这个问题完全没解决,现在的话剧演员说的话,是“人艺的话”,不是中国话,连北京话都不是。田沁鑫的戏在国家大剧院首演,她坐在下面看,忽然就悟出了这番道理——因为我们现在的话剧演员说话,其实用的是苏联发声法培养出来的假嗓子朗诵,它是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乔臻为代表的,那叫中国话吗?叫中国音吗?真别扭!所谓现代科学发声法,所谓科学音,就是苏联发声法或者西洋发声法的产物。我认为其实歌剧也存在这个问题,当年在延安排中国歌剧《白毛女》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今天其实还有这个问题。

  所以,纯文学也好,话剧也好,歌剧也好,“民族唱法”也好,统统是学校里面搞出来的,是精英的东西,是制度的产物,我们整个现代文化的基础,说穿了其实就是现代知识分子文化,我们的知识制度也是一个以现代知识分子为核心建立起来的制度,这在这个制度的最深层——言文一致之中就被奠定了。《马桥词典》起码是,最简单说就是提出了这个问题——包括方言和我们的文学语言之间关系的问题,它触动了文化如何被制度化的基础。

  在五四运动之前,现代教育体制还不发达的时候,有一本小说叫《海上花列传》,大家知道《海上花列传》由张爱玲把它翻译成英文。张爱玲特别欣赏它,这部小说的叙述非常有特点,人物的对白都是苏吴方言的,它的描写都是官话的。这说明这小说在当时是为了一批特殊的读者的——晚清以来苏吴地区的新文人、新官僚、新的近代社会精英而写的,这些人是近代洋务运动的主要推动者。如果中国历史不是后来那样的发展,而是成为以上海为中心,那么,以苏吴方言为基础来搞“普通话”也是说不定的事。在这个意义上,所谓的具有文学性的“普通话”,也不过就是被制度所确立的一部分人的、地方性的语言罢了。我在纽约大学上课,学生们说《马桥词典》是一部真正的反思现代作品,可能是当代中国唯一一部真正反思现代的作品,我认可这种说法。

  如果说90年代是20世纪的终结,那么这个“终结”就表现为以“大写的人”为表现对象的文化、文学制度的危机,而只有在这种抽象的自我、抽象的人的话语面临危机的时刻,我们才能发现作为“类本质的人”,正在分化为不同的区域和阶层的人,分化为中国人和法国人,分化为具体的人,现实中活着的人,这样才能看到真实的历史与现实。也只有在独霸天下的人文主义意识形态危机的时刻,才能真正去展望一个文学自由的时代——这也许是危机里有价值的“危中之机”吧!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14 02:06 , Processed in 0.066844 second(s), 2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