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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高晓声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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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1 15:00: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走进高晓声故居
石 湾


高晓声故居现状

  上图即为唐锡勇当年为高晓声拍的照片
  去年10月适逢我返故乡小住,参加高晓声文学研究会成立,有机会去董墅村参观了高晓声的故居。
  我第一次见到高晓声是1980年,当时他已平反并落实政策,到省作协任创作组组长,家亦已迁至常州市内的桃园新村小区。但他复出后具有轰动效应的获奖小说《李顺大造屋》和《陈奂生上城》,都是在董墅村写成的。高晓声在《三上南京》一文中曾提到,他打成右派分子,“被剥得光光”地离开南京回故乡当农民,是“一九五八年三月十日早晨,经过二十一年零十三天,即到了一九七九年三月二十三日早晨七时”,他才第三次到南京。因此,绝大多数与会者和我一样,没有到过董墅村,对会议的这一安排,都颇有兴趣,想通过参观他的故居,深入了解令他刻骨铭心的那“二十一年零十三天”,他在社会的最低层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在乘车去董墅的路上,我想到陆文夫《又送高晓声》的结尾:“直到临终前刹那,高晓声已经不能讲话了,他还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很大的字,站在旁边的人都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家’字。回去吧,老高,那边有你理想中的家。”我不知道,高晓声是否在另一个世界找到了他理想中的家,但我想,他若地下有知,还一定会记挂着这住了近四十多年的董墅老家,因为他小说中的典型人物都诞生在这里,这里既是他的生活基地,也是他的创作源泉。他在《我最熟悉的地方》中曾写道:“我出生的村庄,叫董墅。进草塘浜两里路,有一条阔而短的叉浜向西伸,叫芳泉浜。一共不过半里长,船划到芳泉浜的沟梢,上岸就是我的家门口。”董墅是个很大的村庄,我们在村口下了车,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芳泉浜的沟梢,找到已淹没在新楼群中的“高晓声故居”。如今江南农家小楼前都有一块用来晒谷或停车的水泥场子,因高晓声故居早已无人居住,门前的一块空场已变成两垅菜地,虽时值初冬,那大棵大棵的青菜还绿得很呢!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走进高晓声故居的前面一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石槽。这是此间不大的空屋里唯一的原物。不言而喻,这石槽是用来盛猪饲料的,也就是说,高晓声在1979年复出之前,这间平房是个猪圈。说实在的,进门就是猪圈的农户,此前我还从未见过。不过,我立即联想到高晓声临终前用手指在空中划的那个很大的“家”字。汉字是象形文字,“家”字即是宝盖(房舍)下一个“豕”(猪)字。自古以来中国是农耕大国,“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农民不养猪是种不了地的。直到高晓声落难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化肥依然是稀缺并昂贵的生产资源,农家肥主要就是猪粪便,务农就得养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正如他在《〈李顺大造屋〉始末》中说的,那年月,他“不仅使自己成为农民,而且组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化家庭。这和所有的农民家庭一样,是公社、大队、生产队的一个细胞。我的家庭成员一样参加生产队劳动,一样投工、投资、投肥,一样分粮、分草、分杂物,家里的陈设也和农民一样,有必备的劳动工具,有饲养的家禽家畜,有一份自留地需要经营。总之,农民生活中涉及的每一个角落,也都有我的印记。”这只三十余年来未曾挪窝的猪石槽,可以说是他在此当农民时留下的唯一印记了,弥足珍贵。
  出了前一进平房,穿过是一个约有十来平方米的天井,后一进是两间小阁楼。阁楼是在高晓声爷爷手里造的,有120年历史了。由于年久失修,好几根朽蚀的椽子垂挂在檐前,楼上朝南的一排雕花格窗已经是七零八落,成了一个大洞,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完全是一幅破败的景象。靠着北面的后墙,有一个转角木楼梯,只是木头也都快朽了,踩上去发出格吱吱的声响。我们沿着木楼梯战战兢兢上到二楼,直觉得这座带有明清建筑风格的老屋在颤抖,摇摇欲坠似的。因为阁楼上空空荡荡,所以无须久留。我匆匆下楼之后,就劝楼下的人最好不要再上楼去了,免得发生危险。
  从阁楼上下来之后,我站在天井里朝上看,发现西侧的几间相连的阁楼尚有模有样,保存完好,就问陪同我们参观的高晓声文学研究会副秘长丁保林先生:“老高家这两间阁楼怎么会坏得这样了呢?”丁保林是高晓声落难时结交的好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是这里的常客,他说:“这阁楼原本用的都是好木料。老高那些年穷得一塌糊涂,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好拆了楼梯、桁条、椽子去卖钱换粮。”我不解地问:“那现在怎么还有楼梯在呢?”他回答:“早被他换成‘解放木’,也就是旧棺材木了。”我一下子明白了。因为我知道,1958年农村人民公社化后,接着是大跃进、大炼钢铁、大兴土木,到了三年困难时期,木材奇缺,价格猛涨,就有一批人干起了盗墓偷棺材木贩卖的营生,搞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许多人家生怕祖坟遭殃,被迫抢先动手,自掘祖坟,将上好的旧棺木派些用场。
  丁保林先生告诉我,高晓声的《李顺大造屋》和《陈奂生上城》,都是在这座阁楼上写成的。记得在《曲折的路》一文中,高晓声对1978年6月又“一头钻到创作里去了”的情景曾有一大段回忆:“这一年的夏天特别热,而且热的时间特别长,我每天写作18个小时左右。身体本来就瘦弱,后来就瘦得不成样子了……天见可怜,蚊子那么多,也慈悲地不大来打扰我,因为我身上血太少。我什么也不管,家里的事不问不闻,旁人来同我讲话,我嘴里唯唯诺诺,实际上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家里人从来没有见过我写作,更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爱人以为我在发疯,有时抢走我的笔,责问我‘开什么玩笑’!我也没法跟她说清楚。就这样,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我写成了十八万字的一部小说,自己则像患过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大病。这以后,我又陆陆续续写了些短篇小说。总算替重返文学队伍准备好了一份薄薄的见面礼。”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遇到了《常州日报》原摄影记者唐锡勇。他递给我一张老照片,说:“你看看,这是当年高晓声在这阁楼上写作的留影。”他告诉我,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是1980年7月初,省作协派人到常州来看望高晓声,市文联刚恢复活动,通知他随同市文联两位负责人到董墅采访。当时高晓声的卧室兼书房就在这阁楼上,因墙壁上石灰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为了迎接省里来的贵客,高晓声特意去买来芦席和报纸,把破墙糊了一下,遮遮门面。又正值党的生日“七·一”,还特意从新华书店买来一张党的一大会址的招贴画,钉在糊了纸的墙壁上,算是美化了一下环境。高晓声对他们讲,他1979年发表的十多篇小说,就是在窗下的书桌上写出来的。而这张书桌,也是高晓声的作品。据高晓声说,他打成右派后回家当农民20年,从没有拿起过笔,家里哪还有书桌?三中全会后,看到有回归文艺队伍的希望了,才重新拿起了笔,并利用废旧木头拼拢了这张书桌。台脚是几根旧木头钉的,台面是用一扇旧窗格子拼起来的。格子中间用碎木块一块块填满,然后用几块破三合板拼起来钉在上面,就成了他的一张临时书桌了。高晓声对这张自制的书桌特别有感情,在唐锡勇为他和来客及家人拍了多张合影之后,主动提出来,要唐锡勇专为他拍一张与书桌的合影。于是,就有了这张留下时代印记的高晓声在故居写作的老照片。
  参观结束之后,文友们热议的话题,自然离不开高晓声故居该怎样保护和修复。陆文夫曾说,复出后的高晓声的文思泉涌,“生活的沉积伴随着思想的火花使得他的作品像井喷,一篇《陈奂生上城》写出了继《阿Q正传》之后江南农民的典型,一时间成了中国文坛上的亮点。”因此,在我看来,身上有着高晓声影子的陈奂生就是江南最后一代农民的典型,我们走进高晓声故居,就仿佛走进了江南最后一代农民的生存环境和精神世界。就此而言,保护和修复高晓声故居是一个具有深刻历史价值的文化工程,无论有多大困难,我们也得尽力并尽快去完成。不然,在锦绣江南,子孙后代要找这样一座饱经风雨沧桑的旧农舍,也就“难于上青天”了。        傅侃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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