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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早期手迹惊现(舒乙)2013年02月15日 来源:人民日报 舒乙
“老舍早期手迹”并不署名老舍,当时他的本名叫舒庆春。1924年舒庆春远渡英国,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教授中文,业余时间开始写小说。第一部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寄回上海在《小说月报》上连载时,头一期署名“舒庆春”,连载的第二期改署“老舍”,从此“老舍”一直是他的笔名。而此前,截至1926年8月10日,他一直以原名“舒庆春”行文。此次,在北京海淀区民族小学发现的三件公文便是舒庆春署名的,写于1921年7月至9月,而且是手迹。当时,他并不是作家,而是一名教育官、学督。
此教育官的正式称呼是“京师郊外北区劝学员”,是京师劝学所的五名成员之一。当时北京有许多私塾,所以除了有京师学务局管理市立小学之外,还专门设立一个劝学所来管理私塾。一名劝学员长管城内,四名劝学员分管四郊,其中北郊劝学员是舒庆春,他是1919年9月30日被任命的,管辖面积很大,包括西直门、德胜门、安定门和东直门以外的所有私塾,其中条件成熟的可报批为正式的公立小学,不合格的要取缔或者勒令改造,令其使用商务出版的好教科书,设置必教的课程,添置必备的教具等等。劝学员的薪水很丰厚,差不多是正式市立小学校长和中学教员的三倍。当时舒庆春只有20岁,师范毕业之后当了两年小学校长,因办学成绩卓著而晋升为劝学员。在他的同龄人看来,这是一个非常令人羡慕的职务,可谓仕途一片光明。不过,做了两年之后,他竟愤然辞职,不愿意和官场上的乌七八糟同流,宁愿成天和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待在一起,便到天津南开去当了一名中学教员,虽然经济上损失很大。北郊劝学员的办公地点设在德胜门外关厢。《老张的哲学》里的地理背景便是描写的这一带。老舍先生生命最后的终点——太平湖,也在这里。他年轻时,因工作关系,对这一带很熟。
在德胜门关厢北边,有一个小村叫马甸村,回民较多,并有马甸清真寺。清真寺教长李廷相便利用邻近的黑寺遗址申办小学,教回民子弟读书。学务局责令舒庆春前去查看,如条件具备,则可正式批准成立一个公立小学。这样,便有了1921年7月至9月由舒庆春手写的三份文件。其中第二份是一件调查报告(见图),称:
“奉训令命调查……庆春当即赴该校视察一切设施与原报之件尚多吻合办事人员亦极热心苟能逐渐改进当有可观视察所及除具填写报告连同教员毕业证书呈验外理应具文请贵局鉴核”。报告署名舒庆春,并钤盖一方小红印,阳文“舒庆春”,又盖一方大印,阳文“郊外北区劝学员事务所之章”
此份手迹的珍贵性,除内容有文献史料价值外,还在于它的字体和行文的格式。从文体上说,一则说明老舍先生的基础教育功底非常扎实,写得一笔好字;二则证实了老舍先生所处的时代是个巨变的历史时期,一切都在飞快的变化着,尤其是语言和文字。他本人便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他的身上有着非常明显的时代变化的轨迹。看了这批手迹,我越发相信30年代初英国灵格风语言公司出版的汉语教材《言语声片》所附的教科书第二卷(中文卷)上的那些书写体中文字,的确全是出自老舍本人之手的,虽然已经有了一点点他本人的书写风格。《言语声片》既保留了年轻的老舍的声音,又保留了他早年书法真迹,在英国照相制版,宝贵得不得了。而这三件报告上的老舍字迹则是更早的,是源头。
报告都是用标准的蝇头小楷所书,极规整,并无任何个人书法风格,很像过去科考卷子上的整齐划一的毛笔小字,大概也是当时公事行文的统一要求,而且通篇没有任何标点符号,行文半文半白。此时“五四”运动刚过两年,白话文尚未完全立足,正值过渡期。由此可知,以流畅的白话文写成的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五年之后在《小说月报》上连载,是多么有突破性的一件大事,其孕育过程一定饱含着作者极其艰苦的努力磨练和反复推敲。
此三份文件如今都完整地保存在北京市档案馆里。我是2013年初应北京市老舍基金会秘书长王庆泉之邀,在马甸的海淀区民族小学的校史展览上第一次看到了该件的仿真复印件。惊呼,这是老舍先生最早的手迹!
如今,由年轻的舒庆春亲自调查并申报核准的马甸小学,居然几经沉浮,还在原地存在,现正式被命名为“海淀区民族小学”。在最近十年里,在马万成校长的领导下先后集资几千万元,对校舍进行彻底整治大修,学校已经旧貌换新颜,茁壮成长为一座极其漂亮、硬件设施一流、教育质量优秀、现代化的示范中心小学。兴奋之余,我提笔疾书:
北郊劝学
后继兴旺
今非昔比
面目全非
春色滿园
人间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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