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 男人的泪

彭杉影

我不习惯流泪，更少让泪流出眼眶，但那天，我的眼泪落在了妻子的肩头，一滴一滴。

那天早上，妻休完了假，就要去上班了。天还没亮,就起来收拾东西了。因为怕惊醒儿子，妻只是开着台灯。儿子不知道妈妈就要走了，朦胧的灯光下，睡得还是那么安稳，那么香甜。妻在儿子的脸上摸了又摸，亲了又亲，一遍又一遍。壁柜敞开，里面整齐的挂着妻替我熨烫好的衣服；床头柜上，安静的躺着一件妻织给儿子的没完成的毛衣。妻轻轻摸着毛衣，叹口气说：还没织完呢，只能等到明年了。妻又拿出昨天到超市给我买的奶粉说，你胃肠不好，晚上要记得喝牛奶；儿子前不久老咳嗽，这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妻又拿出一包包的药粉对我说，如果儿子咳嗽，应该怎样给他喂药。这些事，我几乎从没做过。在一个个滴水成冰的夜晚，儿子要喝奶，要尿尿，生病了，要喂药，都是妻做的，偶尔喊我，我装睡，妻也不坚持，不计较。

灯光里，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突然有一种巨大的不舍，一种强烈的依恋。突然非常渴望，能和妻在一起，朝朝暮暮。并不是想得到妻更多的照顾，而是，想为她做点什么。妻在家，我百事不管，她每天都会替我打点好干净清爽的衣服和鞋袜，让我盖上有阳光味道的被子。然而，我不是一个懂得珍惜的人。和妻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并没有好好的陪她，更别说为她做点什么了。记得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我还说要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现在，我想起这句话就脸红。妻比我小，结婚当日，爸妈曾一再交代，要我以后凡事多让着妻，可是，结婚这几年来，一再包容我的，反而是妻。更有许多时候，仗着自己比妻能说，经常把她奚落得无言以还。

年前的一天，有档电视的访谈节目不错，我坐在沙发上看得很投入，妻却忙着做家务，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对妻说，来陪我看电视。妻不来，说快过年了好多事没做完，还说访谈节目没什么看头。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俗啊，就知道看那些垃圾电视剧。妻还是不来，我有点生气了，说，有什么事那么忙啊，我就见不得你不看电视不看书，一天到晚无事忙的样子。妻这回也生气了，说，你玩我做事还错了啊？我说，对了，这就是你该检讨自己的地方，为什么你做事我玩我还不满意。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角噙泪，我当时还很为自己的胜利而得意不已。腊月的那几天，我经常呆在电脑上几个小时不下来。有一回，妻说，我在家也呆不了几天了，你就不能好好陪陪我和儿子？我说，你要我怎么陪，你就是明天走，我也不能24小时盯着你看吧？重要的是心里有你，懂不懂？我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可是我现在知道，她当时肯定很难受。
......

妻都收拾完了。看看窗外，天还是黑的。万籁俱寂中，多少人的良宵佳梦正在继续呢；又看看表，时间确实还早。我说，我给你煮碗面条吧，你再去陪陪儿子。妻点头。这是我第一次给她做饭，我把煤气灶打开，水烧开了，蒸腾的雾气迎面扑来，我没动，没躲开，妻系着围裙，为一家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眼前。我木然地放入了面条、火腿、白菜、鸡蛋。期待能煮出好的味道，好象这就能弥补点什么似的。面煮好了，盛了满满一碗，可是妻只吃了一点，说，不习惯这么早吃东西，吃不下。我端过来吃了一口，面条是生的，白菜也没熟，盐放得太少，辣椒又太多。我自己都吃不下。我苦笑着说：你看你，把我的厨艺都荒废了。

妻站在沙发前，看着她亲手整理好的家，一动不动。我走了过去，站在她背后，伸出手搂着她的腰，抓着她的手,把头依在她的肩膀上，妻的手不再如当年那般柔软。墙上，我俩的结婚照中，妻笑靥如花，青春逼人。可是不过四年，怀中人却.....突然感觉自己是个特别不负责的男人，突然感觉自己真的亏欠这个人太多，突然觉得一家离散，都是因为自己的。我说，不要走了吧？妻说：好！我的泪涌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滴在妻的肩上。妻要回头，我抱紧她,不让她回头。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样。怎么了?妻问。我不敢开口，怕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个短暂的相拥中，我突然明白了：在那些零零碎碎细如流水的日子里，妻已经在我的心里积攒许多的感情。

妻坐上最早的一班车走了，坐在她收拾整洁的屋子里，我的心，一时之间，似乎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