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安忆:文学让人生变得有趣
2012年09月18日
来源:每日新报
王安忆,中国当代文学女作家,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多次获得全国优秀短篇、中篇小说奖。《长恨歌》获得了“第五届茅盾文学奖”;1998年获得首届当代中国女性创作奖;2001年获马来西亚《星洲日报》“最杰出的华文作家”称号等。
写作者是弱者
新报:久居城市的人都渴望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景致,在城市又想逃离城市。您觉得人和城市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关系?
王安忆:我和城市是一种非常紧张的关系,我向往那种安静的生活。今天的我们都很怀念原始时候的状态,但是如果说真的把我们放在农村的话,可能一天都呆不了。在过去那个特殊年代,我们这些上海的孩子到了农村,真的是焦虑,真的是不习惯,就是想家,想城市的生活。我们从农村回到上海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吃冰淇淋,然后赶紧把晒黑的皮肤捂白,追求城市的时尚。
新报:文学与城市的关系应该非常紧密吧?
王安忆:有的时候我们看西方古典文学,你会发现,城市在他们的笔下是一个非常阴郁的地方,《约翰·克利斯朵夫》里有一个女性叫安东纳得,父亲破产之后,她和她的母亲到了巴黎,你会发现,城市里的生活是那么的无望,那么的悲惨,完全像地狱。还有阿加莎·克里斯蒂最著名的小说《尼罗河惨案》中,就写到那个罪犯,他到伦敦生活,伦敦非常的阴郁。
新报:文学作品中的城市是多种多样的,看上去写作者可以掌控一个城市,但您说过,写作者是弱者。
王安忆:这个时代,正是我们走上写作道路之后,不断演进,而且愈演愈烈的时代。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不断地被改造,被谁改造?被城市。写作者都是生活的弱者,写小说的人真的都是比较弱的,不是那么积极参加生活的。我们的一些同伴、同行,比如说莫言、贾平凹,他们在写作,我发现他们都是很厌恶劳动的人,他们可以把麦田写得非常美,但是收麦的时候,他们觉得非常的残酷。
写作有点儿像种地
新报:我觉得以前作家“出名”很容易,也受人关注,现在虽然出书已经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了,但作家却很难留在读者的记忆里,您觉得呢?
王安忆:对,我们那时候写点什么都会被注意到,现在的孩子们很辛苦,机会少了。我最初写东西的时候,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作者还是安静的风格,还没有今天这样社会化,需要和产业、资本合作。
新报:现在人们把作家称为“文字民工”,您最初的写作呢,像什么?
王安忆:当时我们的写作,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是比较自然的,有点像种地。你慢慢种,种出来之后运气好的话,总是会有人要,读者会买你的书读。大家也没有太高的期望,读读你的文字小说就可以了。但是到了今天,突然你的形象很重要,那么多人要看到你,听你说话,我们必须要把话变得非常幽默,使大家都能够喜欢我们。
新报:现在想来,您当年创作的初衷是什么?
王安忆:其实文艺也罢,文学也罢,我觉得没有什么用的,它又不能吸引资本,又不能创造太大的价值,但是对我来说文学有一个无用之用,就是使人生变得有趣一点。包括我自己,你说为什么我写作,其实我觉得是让我的生活更有趣一些,艺术就是让人的生活有趣一些。陈丹青说得很对,他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艺术了,不喜欢艺术的人也会觉得很无聊。
新报:现在是,写随笔的打算写小说,写小说的打算写电视剧。
王安忆:如果你要去写小说,我也不反对,但是事先告诉你,除非你特别喜欢小说,否则这条道路不会给你现实的好处,它不一定挣钱,也不一定能成名,成名要看很多的条件,除非有一点,你从写作当中得到很大的乐趣,这是很重要的。其实这种指导都是很干枯的,但是除此之外也提供不了什么好的意见。
看电视为了消遣
新报:很多作家转行当了编剧,大概作家太清贫编剧收入会丰厚一些。您平时看电视剧吗?
王安忆:我个人觉得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有一个周期,当一个周期走完,衰弱的同时有另外新的物种产生。我个人比较喜欢中国电视剧,里面烂片也有很多,但是我看得比较有限,不可能每天同一时间坐下来看,都是别人说好我去买碟片看,这样我也看了不少的好片子。
现在无论是电影也罢、小说也罢,对于生活的细节已经不再那么重视了,甚至可以说细节是可以忽略的,但是电视剧不同,因为形式决定内容,必须这么长,所以要掺杂广告,掺杂各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新报:电视剧往往会把一个简单的故事拉得很长,尤其是韩剧。对了,您爱看韩剧吗?
王安忆:一般都是别人向我介绍什么我就看什么,有一阵子我特别迷韩剧,有一个叫做《阁楼男女》,韩国叫做《阁楼上的猫咪》,这个电视剧我觉得非常好,虽然看起来很轻松很愉快,但是也是属于蛮严肃的主题。还有《加油!金顺》,80多集,但这个人物最后把握不好,前半段写得很有意思,很有个性,但是后半段变成一个哭哭啼啼的通常剧里面的女主角。后来看了日剧《白色巨塔》,又有一段时间特别迷《潜伏》《暗算》等。
新报:我们的电视剧题材单调,戏说历史、家庭伦理和谍战商战,再加上广告,齐了。您看过的国产电视剧哪些比较记忆深刻?
王安忆:《潜伏》是非常好的故事,只是我觉得女主角设计实在是太错误了,因为前面看过它的原作小说,是一个短篇,里面女性的塑造非常好,在潜伏的生活里面她非常寂寞,而且对于潜伏各种方式极端不能接受。后来电视剧把这个人物搞得很搞笑,像是“野蛮女友”。
新报:电视剧对你创作小说有影响吗?
王安忆:它对我主要是消遣,因为我每天写作的时间不是很多,除了看书,到了晚上就是休闲看看电视剧,电影现在真的是很少看的,因为期望值不高。我家就住在电影院旁边,去看过《听风者》,本来不抱期望,因为已经有很好的电视剧《暗算》,同样一个小说结果变成这么一个电影,我觉得很奇怪梁朝伟在里面演,我怀疑他有没有看过剧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我对电影的期望不是非常高,我把期望都寄托在电视剧上。
记者手记
王安忆是我喜欢的作家,因为喜欢,所以就在小说之外多了一些关注。常常在微博里看见一些让人由衷敬佩的观点,标注着是出自王安忆之口,从中让我看到了一个作家对社会责任的担当,反倒是当年来自《长恨歌》的记忆浅了。
第一次见到王安忆是在上海世纪文景集团主办的“文景文艺季”活动上,她侃侃而谈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第二次再见王安忆,是在“家门口”,她来天津参加达沃斯论坛。纯私人聊天中的这位女作家,常常会因为某个话题忽然笑起来,跟上海论坛中的样子判若两人,大家像认识很久的朋友,温暖而熟悉。我跟她说起王小柔悦读会,她很惊讶:“天津还有这样的活动?志愿者真用心,你们的活动太好了,得坚持!”这话在我耳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我又口无遮拦地说了好多悦读会好玩的事儿。
无论什么时代,文学都像氧气一样,只要我们需要呼吸,就需要文学对内心的滋养。王安忆说,别指望文学能带给你什么,它唯一有用的地方在于,可以让人生变得有趣。有趣,对于我们一生是多么重要,简直就如同一块发光的金子,想把它直接放进口袋。
本版撰文
新报记者 王小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