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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文学民族化道路——从孙犁到铁凝
作者:张莉
孙犁是少有的能跨越现代与当代文学史、并对中国当代创作持续产生影响的作家。他被视为“荷花淀”派的代表,其“诗化、散文化的艺术追求,影响了当代文坛一批作家,特别是京、津、冀地区的作家,如刘绍棠、从维熙、韩映山、房树民、冉淮舟等”(金汉《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以往研究通常聚焦于荷花淀派主要描写冀中平原,传达欢快明朗的气氛等,未免失之表象。不把荷花淀派当做一种地方写作流派是重要的,将孙犁及其荷花淀派重置于它的起源地解放区,进而将其置于当代文学的发展脉络中去认识与理解,会重新发现孙犁与荷花淀派艺术追求的当下意义。
文学民族化的两个路向
赵树理与孙犁是20世纪40年代解放区文学重要作家,他们都共同致力于中国文学民族化的实践工作,因极具特点的艺术追求与创作,也形成了文学史上的两个重要流派:山药蛋派和荷花淀派。他们的作品热情表现了解放区土地上出现的新人、新事、新生活场景。中国农民的面貌在他们的作品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是作为被启蒙和被同情的对象,而是农村和土地的主人。这是解放区文学为中国文学现代化发展作出的重要贡献。
“一切景语皆情语”是孙犁小说的艺术追求,是荷花淀派的写作范式,这与赵树理有很大差异,赵树理重视叙述,重视吸取民间评书体的方式,致力成为人民大众的“说书人”。 赵树理关注“问题”,更关注人物外在命运的变化;孙犁偏重描写,关注“人”,关注人的情感与内心世界的微妙波澜。《荷花淀》中水生嫂编席一节被称为有代表意义的孙犁式表达方式,也是荷花淀派的典型创作手法。致力于表达“人情美与人性美”,人物内心之美好愿景往往与生活环境的美好高度统一,进而在文本中构建出了一种美好而令人向往的意境。这也是在残酷的战争年代荷花淀派受欢迎的主因,战争年代的人们格外向往美好而宁静的日常生活,“这篇小说引起延安读者的注意,我想是因为同志们常年在西北高原工作……忽然见到关于白洋淀水乡的描写,刮来的是带有荷花淀香味的风,于是情不自禁感到新鲜吧”(孙犁)。孙犁与荷花淀派在“非常态”的战争语境里,书写了人内心的“常态”——人内心对安宁、幸福生活的欲求,荷花淀派将这样的向往视为人性与人情最朴素和最基本的部分,这是最深层次的孙犁/荷花淀派的美学追求与价值。
追求作品的诗意与美好使孙犁小说具有雅致、抒情气质。在解放区,孙犁小说的主要读者是知识青年/“同志们”,而赵树理小说的读者则是不计其数的农民群众——赵树理看重“文艺大众化”,看重作品的“喜闻乐见”,关注的是文学作品的普及。不同的艺术追求导致了两位作家语言风格的不同:赵树理讲究简单、直接、准确,孙犁则追求朴素、洗练、有音乐性。
荷花淀派小说与现代文学史上的京派小说在艺术追求上渊源颇深。丁帆、李兴阳认为这两个派别的共同点是作家将自己对人类的悲悯或热爱倾注于画面和写意人物的描写之中。不同点则是孙犁小说关注“注入了新的时代和阶级内容的人性和人情美”,而后者则是“完全返归自然的人性和人情美”。其实,孙犁及其美学追求应该被看做是中国现代以来“抒情”写作传统在解放区文学的流变——无论京派小说还是荷花淀派小说,也都是中国文学抒情传统的一部分。
铁凝的独特性与创造性
文学史上对荷花淀派的影响只追溯于20世纪60年代。在此之后,孙犁并没有更多的小说创作出现,刘绍棠后来在乡土小说有所发展,从维熙则在“大墙文学”作出重要成绩。“荷花淀”派的退隐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在十七年文学创作中,荷花淀派的审美追求与“知识分子气息”很容易被认为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新时期以来,孙犁对铁凝、贾平凹的欣赏显示了他不凡的艺术眼光,无论是年轻的铁凝还是年轻的贾平凹,他们与孙犁之间都有着深厚的师生情谊。本文仅以铁凝为例说明这个问题。铁凝的早期创作被视为荷花淀派写作的延续似乎已有定论。笔者更为关注的是孙犁艺术追求如何影响铁凝的整体创作,以及,作为有独创性的作家,铁凝对孙犁艺术追求的超越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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