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萱：怀念我的母亲霍懋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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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萱：怀念我的母亲霍懋征
　2011年02月10日　 　来源：中国教育报







  

　　2011年2月11日是我国著名教育家、全国政协原常委霍懋征逝世一周年，一批介绍霍懋征教育教学思想的著作也将陆续面世，其中包括《每一个孩子都是我的骄傲——霍懋征和她的学生们》（已出版）、《把爱献给教育的人——霍懋征》及《霍懋征传》等。为此，本刊特约霍懋征的女儿赵萱撰文，以缅怀这位令人尊敬和爱戴的名师。



　　■赵萱



　　母亲去世一周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她的音容笑貌也一直伴随着我，这里有太多的幸福、太多的欢乐，也有太多的痛苦。



　　母亲是爱的化身。她的爱是广泛的、真诚的、无私的、发自内心的。她以助人为自己最大的快乐，同时在奉献中也获得最大的幸福。她常说，“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为了大爱牺牲小爱，她的心里始终放不下心爱的学生，装着对教育的无限热爱



　　她关心每一个学生的全面成长。她把有困难的学生带到家里吃住，把孩子的父母从外地调到了北京，帮助生活困难的老师、工友解决住房问题、子女工作问题、上学问题。她管的每一件事都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很多心血。她一位40年前的学生要动手术了，母亲知道后要去医院守着他，学生听说后感动得不行，想阻止80岁的老师去看望他。母亲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哪有孩子动手术时，妈妈不在身边的？”当天母亲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了一个上午，当学生从病床醒来时，叫了一声“妈妈”便泪雨如下。在场的人都被这师生情、母子情震惊了，默默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母亲和学生之间感人的故事、爱的故事一件件、一桩桩，数也数不清。家里经常来不速之客，即便不认识的人求到她，她也尽力而为，有求必应。看到母亲这样辛苦，我特别心疼，劝她你什么都可以忘记，就是不要忘了自己的年龄，少管些事吧，不要再做力所不能及的事了。可母亲说，“我恰恰就是忘了自己的年龄”，怎么劝也没用，照样我行我素。



　　母亲为了大爱牺牲了小爱，我20岁的姐姐得了不治之症，妈妈着急给她请了大夫，但为了学生，妈妈很少留在病房照顾她。花季年龄的姐姐在弥留之际，用纸写下“我想妈妈，我要活”，至今姐姐期盼的眼神我都不能忘记。妈妈为了给学生上课，没能见她最后一面。知道姐姐故去了，妈妈的学生们都哭了，说：“您不要难过，我们都是您的孩子。你就是我们的亲妈妈。”



　　我们做子女的从来不埋怨妈妈，我们都能理解她。尽管母亲把更多的爱给了她的学生们，但作为她的子女，也都能感受到妈妈的爱。妈妈工作特别忙，府右街博学胡同19号西小院是我们温馨的家，晚上家里的灯总是亮着，她要备课到深夜。特别安静时，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到。晚上给她留饭热了一次又一次，可她又去家访了，每逢周末寒暑假，我们都盼望着能带我们出去，可是她又去外地讲学了。她培养我们自己管家，大孩子管小孩子，这使我们养成了爱劳动、勤俭过日子、关心他人的好品质。她常常带回她的学生在家里吃住，让我们像亲姐妹一样照顾他们，和我们一起分享母亲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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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言传身教下，在爱的熏陶下，我们几个子女都从事教育工作，每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作出了优异的成绩。至今全家已经有4代11人从事教育工作，1991年我们被评为“全国优秀教育世家”。记得我刚从怀柔调到城里工作时，压力很大，流露出不愿意当班主任的想法。母亲跟我说，“当班主任太有意义了，我一辈子都没当够”。她经常传授我当班主任的经验，后来在班上无论出现什么问题，我都能应付自如了。我当了校长后，母亲当了学校顾问。她亲自到校为老师作师德报告，学校的重大活动她都参加。在她的指导下，我把加强教师队伍建设，提高教师素质作为学校工作的重中之重。在她的点拨下，我找准了自己成长的方向，把提高自身素质放在首位，使学校进入了北京市先进行列，我也被评为北京市先进个人、模范校长。



　　我个人的成长离不开母亲的培养。我退休之后，共同的事业又把我们连在一起，我们一起总结她的教学经验、一起研究她的教育思想、一起外出讲学、一起唱歌、一起玩牌……她盼着我回家，给我做好吃的饭菜，我们既是母女也是朋友，我知道她所想，也知道她所需。



　　母亲情系教育，尤其关心西部教育、农村教育。这是她最大的心愿，也是她最大的快乐。她一生去了50多个地市，直到85岁才停止脚步。我搀扶着她去了很多地方，她还要自费组团去西部，到了西部还要到最贫困的地方，每次外出讲课从不收讲课费。看到母亲这样劳累，我既心疼又埋怨，常用各种话刺激她，说“人家名人出场费特别高，这体现他们的价值。你不收讲课费，说明你的报告一文不值。你每月工资只有3000多元，实际自己就是贫困儿，你还要帮助别人，还要自费组团去西部”。我说这话时，母亲总是乐着回答我：“报告一文不值就一文不值，我没钱还有女儿呢，还有孙女呢！”看到母亲这么淡泊名利，思想境界这么朴实，这么高尚，我真是无言以对。



　　我深深记得她85岁时最后一次外出是去安徽培训老师。她不顾路途辛苦，一直备课到深夜。我不解地问，你都讲一辈子了，还准备什么呢？母亲说，每次报告内容都不一样，对象不一样，咱们来一次不容易，老师聚一次也不容易，教学要常教常新，报告也要常讲常新。这就是我的母亲，她一生都在学习，是学习支撑着一位教育者的生命，她创造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估算的，她的报告、她的精神震撼了几万人、几十万人。



　　长年的劳累让她病倒了。在医院住了323天，再也没有站起来。我的心好痛，天天守着她，让她感到女儿对她的爱。母亲经常处在昏迷状态，当领导、老师、学生们看她时，她把眼睛睁开了，她的心里放不下教育，放不下学校，放不下她心爱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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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母亲感到骄傲，她以自己特有的人品和师品演绎了小学教师的完美一生



　　上世纪60届的学生毕业已经50年了，每年全班同学在正月初三和母亲团聚，50年的约定，50年的坚持，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啊！这次50年前的小班长代表同学们来看望她的老师了，学生握着老师的手，娓娓诉说着师生难舍的情谊。母亲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还在胸前划了一下，是想说她的小班长和同学们永远在她心里。她的学生黎明、天亮来看她了，我俯下身，在母亲耳边一遍一遍地轻声呼唤：“妈妈，妈妈，小明和小亮来看您来了！”过了一会儿，妈妈慢慢睁开双眼，然后眼睛突然一亮，两滴晶莹的热泪流了下来……



　　在她清醒的时候，见到大夫就用拇指表示谢谢。护工困了，她怕冻着，用自己的被子往她们身上轻轻地移。快过年了，我给她买了好多小老虎，见到护士她用手和我比划，让我给护士们送小老虎，她又指指自己的口袋，让我给护工压岁钱，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含着泪一一答应她，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妈妈，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心里唯独没有自己呢？”



　　2010年2月19日是我最难忘的日子，我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和母亲作最后的告别，我给母亲写了一封长信，表达我对她永远的思念。2月19日也是我最感动的日子，胡锦涛总书记给家属送来了慰问，我们敬爱的温总理亲自为她送行，刘延东国务委员亲自为她送行，各级领导为她送行，她深爱的老师、学生们为她送行，她的朋友、亲人们为她送行。短短几天在网上就有50多万篇的相关文章，教育部、民进中央都发出向她学习的通知。



　　我为有这样一位母亲而感到骄傲。她以自己特有的人品、学品、师品，演绎了一位小学教师完美的一生。她对教育事业的执著不一般、对学生的爱不一般、教育改革的精神不一般、教育教学的艺术不一般、教学的成果不一般、人格的魅力不一般、对教育的贡献不一般。



　　我常想，为什么她毕业于解放前的高等学府，却走上了基础教育的讲坛，而且一直坚守60年呢？



　　我常想，我该怎样做才能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母亲虽然已经离我而去了，但我始终感觉她就在我的身边，在看着我，在鼓励我。我要把工作做好，作出成绩，让她为有我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我要帮助她实现心愿，继续她未完成的事业，使她在另一个世界感到欣慰和满足。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含泪完成了第一本书《每一个孩子都是我的骄傲——霍懋征和她的学生们》。第二本书《把爱献给教育的人——霍懋征》即将出版，此书想献给中小学老师们。第三本书《霍懋征传》已完成初稿，我希望据此拍摄一部有关中国女教师的电影，奉献社会。



　　路漫漫其修远兮，但对母亲的怀念之心鞭策着我，使我不能有一丝懈怠。母亲是我永远的榜样，我要把我们在一起的幸福生活永留心底，让她的精神陪我一生。



　　《每一个孩子都是我的骄傲——霍懋征和她的学生们》，赵萱、张小武编著，语文出版社2010年10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