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少功:退出也是出发
2011年09月08日 作者:舒晋瑜 来源:人民日报
认识韩少功的人,都说他随和。
前不久,20多个农村朋友组团去海南旅游,顺便到韩少功家做客,带来了大包小袋的干笋干蘑、鲜鱼活鸡——连韩少功都猜不透他们是怎样带上飞机的。这些乡亲们在“韩爹”的家里闹腾了一晚,说笑了一晚,用韩家主妇的话来说:“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就像家里来了一大帮亲戚过大年!”
这些乡村朋友,来自湖南省汨罗市的一个山村,是韩少功“挂职为农”时认识的。2000年,他既不要组织部的文件,也没有当地党政官员的例行欢迎,来村里买了地盖了房。当时他还是海南省文联主席,于是半年在海南公务,半年回村里参加劳动,不仅收获了粮食蔬菜,还收获了一批引人注目的文学新作。其中《赶马的老三》荣获首届萧红文学奖中篇小说奖,《山南水北》先后获鲁迅文学奖和2006年度杰出作家华语传媒大奖。
“韩爹”少功,和农民聊天,一起劳动,觉得是莫大的享受。“如果我不走出文人圈,不摆脱那种应酬加会议再加点小玩乐小贫嘴的生活,恐怕什么作品也写不出。”乡村,在韩少功的笔下得到原生态展现,包括单纯美好、贫穷与乡村式的狡黠,“总有一天,在工业化和商品化的大潮激荡之处,人们终究会猛醒过来,终究会明白绿遍天涯的大地仍是我们的生命之源,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得多。”
“我的下乡,在我看来既是退出也是出发,既是逃避也是开放。”他的选择,似乎不仅仅是为了给文学创作重新找回活力,还应追究至早年的农村经历。韩少功16岁初中毕业到汨罗插队,当了6年农民,在考入大学前,他在汨罗待了整整10年。也许正是那几年“垫底”,才有了后来的“寻根”。
上世纪80年代,韩少功提出“寻根”,参与的作家大多有知青背景,都有一肚子翻肠倒胃和泥带水的农村记忆,这记忆需要一个喷发的载体,而“寻根”就是这样的载体。从此,无论是他早期的《月兰》,还是接下来的《西望茅草地》、《爸爸爸》等,诸多作品都伴随着争议;而90年代思潮冲突中,韩少功也成为争议漩涡中的人物之一。
这个时候,韩少功显出他不妥协的一面。“我从来主张有话直说,最反对拉帮结伙。”他举例说,90年代那一段,自己明确反对过拜金主义,反对过市场崇拜和资本崇拜,至今也不觉得有改变观点的必要。有人说韩少功“新左”,他不在乎,“我一直庆幸有多种声音,而且希望有更高质量的反对者,因为这是避免自己封闭和僵化的必要条件。”在韩少功看来,有争议是好事,让人兼听则明。“我优点不多,但至少有一条优点是能听意见,哪怕你九句话不靠谱,我也不会回嘴,但只要你有一句说在点子上,我就会心里一动,紧盯不放。”
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创作中的困难,除了技术层面的,还有经验资源和文化资源的问题。有人说,中国人经历了很多曲折动荡,经验资源从来不缺。其实不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作家最大的瓶颈,还是对自己和对社会的无知。韩少功毫不否认自己在这方面也有危机感,“全球化、都市化、精英化一来,作家们大多从以前各地域的生活状态中被连根拔起,经验资源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大大减弱,这是一个重大危机;流行观念给大家洗脑,大家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有共识了,对现实生活不再有‘陌生化’的能力,不再有问题意识,这是又一个重大危机。”
韩少功喜欢古人的两个说法。一是“外圆内方”,指待人随和,又秉持原则;二是“识圆行方”,指看事周全,又行事果决。当年别人都在体制内循规蹈矩时,他来到海南,创办的《海南纪实》发行过百万;1996年,他担任海南省作协主席,“谋粮草、举人才、立规矩”,15年来,韩少功一直想着这九个字,并最先在文学评奖中推行评委实名制,推行项目的立项审评和结项监管等等,受到大家的拥戴。今年2月,他辞掉省文联主席和党组书记,欢送他那天,海南文艺界的同事们动了感情,不少人掉了眼泪。
其实他的想法很朴实:希望自己有所为有所不为,做几件自己该做以及能做的事,比如有一两本长销书。再降低一些标准:做到每个作品都是自己确实有话要说,都言之有物,也就可以了。(舒晋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