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詞典還有一苦,就是被人挑錯。香港古德明先生一直給陸教授挑錯,而且非常不友善地指他編的詞典抄襲了很多東西,引用了很多。陸教授對此自有看法。「編詞典從本質上來講是一代一代地抄襲,或者說是文化的繼承。」「我們的確是抄了很多內容,也引了很多。關鍵是你抄襲和引用了以後能不能把它翻譯成很好的英文。比如有一個形容詞stray——走失的、無主的,已經有stray dogs——野狗、走失了的狗,killed by a stray bullet——被流彈打死的等例釋。有位台灣教授說,引用這些例子就夠了,但我覺得我們發現了一個很好的例子:姚明打球原來很軟弱,但現在He knows how to accept an stray elbow under the basket——他知道如何在籃下招架橫空飛來的肘擊。把stray翻成『橫空飛來』可能只有詩譯中才會出現,一般的翻譯只有『亂飛』等。我覺得這完全看你編詞典是為什麼,你的對象是誰,如果對象裏面有翻譯工作者,這個『橫空飛來』就可能變為他們的詞。」 陸教授強調編詞典對象一定要明確。詞典有兩種﹕一種是教你怎麼寫和講,怎麼用英文表達,這是學生詞典的主要特點,它不在於解疑,不在乎詞條多和有無中古語言,也不講詞源。《英漢大詞典》有學生詞典的部分特點,但有相當部分的功能是解疑。
「苦是很苦,但苦中有樂」,陸教授話鋒一轉說﹕「你們不是問最甜的是什麼嗎?我覺得就是發現英美詞典沒有發現的東西。因為我的母語不是英語,我能不能發現英美人沒有發現的?我想我能夠。 就像我們漢語的變化,有時我們自己還沒有感受到,外國人先感覺到了一樣。比如我們現在這種喝咖啡的用具a cup and saucer(一套杯碟),所有的詞典都有,(指)一個盤子和一個杯子。我們發現兩件經常在一起的物件是用一個a解決,而不用a cup and a saucer表示。所以我們就有了很多自己的例子:我們有a Madonna and child(聖母和聖嬰);a hammer and sickle(錘子和鐮刀),共產黨開會時在人民大會堂最後面有一個很大的圖案;我們還有a pipe and pouch(烟袋和烟斗)……有這些新發現的時候,正是詞典編輯人最有成就感的時候。」
陸教授從沒有停止找錯和收集新詞,他說語文這東西很有趣,如果一個很難翻譯的句子,轉來轉去把它翻譯出來了,而且又能給人某種啟發,是很愉快的事。他舉了一個有趣例子,在參與香港《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編審工作時,有個詞條perfect storm一直讓他頗費思量,他起初譯為「完美的風暴」,又覺得講不通,於是想了很久。現在的譯文是「禍不單行,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很滿意。說到這裏他也肯定了古德明先生的一個批評,古先生指出《英漢大詞典》中handicap(生理缺陷、殘疾、弱智)條下He was handicapped by his age的翻譯 「他因年老而吃虧」是錯誤的,handicap一定與身體有關,應該譯為「他老了,身體已不健全」。關於這個問題陸教授的學生和古先生爭論了很久,陸教授認為儘管可以找出例子證明在一定語境中原來那樣譯也可以,但是古先生的直覺是對的,他對這句話的理解也是對的。這就是要靠直覺,要靠語感,要考你的英語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