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庄著《宋词文化与文学新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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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庄著《宋词文化与文学新视野》
丁楹

　　吴熊和先生在《唐宋词通论·重印后记》中说：“许多事实表明，词在唐宋两代并非仅仅作为文学现象而存在。词的产生不但需要燕乐风行这种具有时代特征的音乐环境，它同时还关涉到当时的社会风习，人们的社交方式，以歌舞侑酒的歌妓制度，以及文人同乐工歌妓交往中特殊心态等一系列问题。词的社交功能与娱乐功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同它的抒情功能相伴而行的。不妨说，词是在综合上述复杂因素在内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一种文学——文化现象。”并衷心地期待：“我们应该开拓视野，加强这方面的研究。”沈家庄先生尝从吴先生治词，其《宋词文化与文学新视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4月版）以广阔的文化视野、细腻的审美体验和多元的思维方式，回应了吴先生提出的学术观念，堪称是一部体现宋词文化学研究思路的力作。
　　《宋词文化与文学新视野》充分体现了作者将宋词定位在宋代文化的坐标系进行研究的尝试和实践，以丰富的资料积累和深入的分析解读，建构出宋词研究的新框架。书中专辟“宋词与宋型文化之关系”一节，把宋词作为“宋型文化”的反映，结合“宋型文化”特质的考察来探讨宋词。指出“宋词作为时代的‘新声’，是宋代文化观念新变的表征，也是宋型文化新异于传统文化之产物”，从文化角度探讨了宋词整体上所显现的“具有平民和世俗文化内涵”的主导风格，从而揭示出宋词“在这一特定的文化环境中走向繁荣兴盛，特受社会各阶层人士的钟爱”的主要原因。
　　本书紧紧围绕宋型文化与宋词的关系，力图从时代风尚、文人心理、生活观念、社会审美习俗等文化大背景下全景式地阐释宋词。通过征引丰富的史料笔记，全面再现了宋代政治、哲学、艺术、社会习尚、民族心理等方面的真实风貌，从而将宋词繁荣“定位于‘平民文化兴起’这一大的文化背景进行理解和注视”，使得作者的分析论述，显得平实有据。作者又紧紧抓住时代文化和社会生活对作家创作的影响，着力探讨作家的政治人格、思想观点、思维方法、文化生活、审美趣味产生形成的复杂来源，有力地揭示出作家创作的深层根据，如关于宋词的游戏功能，作者认为“这种重在参与并能反省后重新获得‘述其乐’的快感，是宋代文人较普遍的文化生活。这种文化生活，不是停留在仅以享受为目的的快适，而是创造出一种审美的艺术氛围，在‘反省快乐’中体味美的生活与美的境界，并用文字加以摹仿和再现，让其以文本的形式，永恒地存入自己生活之库。”这种阐释，加强了词学研究的理论深度，富有启发性。
　　作为“要眇宜修”的词，最适合表现深曲幽细的心灵世界。《宋词文化与文学新视野》注意从最基本的作品入手，在时代的文化大背景下综合考察深层次的文人心理，以词证词，以心证心，洞察古代文人的心理流程和情感经历。如，作者通过对李清照《声声慢》、《蝶恋花》等词以及《感怀》诗的深细分析和追本溯源的阐释论述，探得李清照的心底隐秘，认为赵明诚有蓄妾的可能。这一结论，人们未必皆予首肯，但作为一家之说，自足以引人深思。又如，作者运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理论，结合晏殊的具体作品，揭示出：对女性的一往而深的情爱构成晏殊人生美的基本色彩。在与女性的接触中，晏殊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欲找回母爱的内心饥渴。这一观点，堪称发前人之未发。
　　本书还体现出作者注重史料实证与艺术分析并重的治学路数。作者的文化阐释方法，是在重视追本溯源的基础上，通过对原始材料的考察，追索古代文学现象的文化内涵，还原历史文化的真实。如作者通过对《声声慢》“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饮摘”中“忺”字的考证和细致的逻辑推绎，得出“此作并非作于赵明诚丢世后，而只能作于明诚去世前”的结论。透过文本自身，潜听到古人心理律动，给人以新颖独特的感受，让人领略到考据辨析之学的生命力之所在。从校勘、考证到美学意蕴、文化内涵的思考，是一个逐渐深入的研究过程。《宋词文化与文学新视野》，既有考索之功，又见独断之力。
　　纵观全书，作者不仅对宋词文体特征进行了宏观的文化观照，而且注意抉发隐藏于词作背后的文人心态及其与社会生活的关联，使时代文化精神与艺术解读融成一片；不仅其论域沟通古今、融合中西，而且资料考证与艺术分析、背景探索与理论建构浑然一体地结合在一起，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古典文学研究中传统治学经验与现代理论方法相结合的研究所具有的张力与潜力。


原载：《宋代文学研究年鉴》2000-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