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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的诗群》与朦胧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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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 13:45: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崛起的诗群》与朦胧诗


写《崛起的诗群》时的徐敬亚。

    1983年,《当代文艺思潮》公开发表了徐敬亚于两年前在大学时期创作的学年论文———《崛起的诗群》。这篇诗论甫一发表便如一枚炸弹在诗坛炸响,随后引发了一场针对这篇诗论乃至朦胧诗运动的大批判。徐敬亚的《崛起的诗群》与此前发表的谢冕的《在新的崛起面前》及孙绍振的《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被批判者们统称为“三个崛起”。

  作为第一届青春诗会的成员,徐敬亚随着新诗群的崛起而崭露头角,成为当时最为锋芒毕露的诗人及诗歌评论家之一。1986年,随着第二代诗人的重新崛起,徐敬亚再次以诗论《圭臬之死》炸响诗坛。《圭臬之死》招致了更为猛烈的攻击,发表这篇诗论的《当代文艺思潮》因此停刊。青春诗会的发起人之一王燕生在回忆文章中写道,“一位负责人在作家、评论家、文学编辑座谈会上发表长篇讲话。他在最后谈到培养接班人时说:我们培养的有的不是接班人,而是掘墓人。他说,那个写了《圭臬之死》的青年,就是我们的掘墓人嘛。这个掘墓人就是徐敬亚。”

  1986年夏,徐敬亚发起并组织了声势浩大的中国现代诗大展,这是他在诗歌舞台上最后的身影。不久,伴随第二次诗歌运动的衰落,徐敬亚与同时代许多诗人一样,远离诗歌,消失于人们的视线。

  如今,曾被大肆批判的“三个崛起”作为朦胧诗运动的里程碑,被写入大学中文系的课本之中,作为《当代文学史》的重点篇章而广为传诵。那个曾叱咤诗歌风云的徐敬亚却时而潜身商海,时而放纵山水,时而沉迷围棋与乒乓球,淡出诗坛十余载。有趣的是,他的妻子,同为第一届青春诗会成员的王小妮20多年来,始终坚持着诗歌创作。当一同出道的舒婷早已在鼓浪屿成了半个隐士,王小妮仍旧保持着旺盛的创造力。徐敬亚认为他与王小妮只是分别站在诗歌的金银盾牌的两面而已。

  以下为徐敬亚接受采访口述记录:

  那一代:崛起的大学诗社

  1976年,我开始发表诗歌。但真正的转折发生在1978年恢复高考,从工厂考入吉林大学中文系。在现代文学史课堂上,老师讲到五四之后涌现的文学社团,给了我们极大的启发。在思想解放的大背景下,我与王小妮、吕贵品等成立了《赤子心》诗社。同时还共同编辑另一本校园文学刊物《红叶》。当时,很多大学都有自己的诗社和诗刊。

  1979年6月,我的《早春之歌》以头题发表在《诗刊》上。不久后,王小妮也在《诗刊》上发表了作品。当时,《诗刊》上既有新潮诗也有传统诗。不久以后,我写了大学期间的第一篇诗论《复苏的缪斯》,这本来是一篇大二时的“当代文学史”开卷考试论文,一两千字就可以通过,我却写了两万多字。最初的指导教师是井继成先生,先生看过以后,觉得这不是一篇普通的学生作业,而是一篇很重要的论文,系里便转请于正新先生对我进行指导,再后来交到时任副校长的公木先生手里。公木看了很激动,1979年的整整一个寒假他都认真帮我修改,并推荐给了北京的“当代文学研究会”。这篇文章很快引起了诗歌界的关注,我也被邀请参加1980年4月的南宁诗会,但因为没有路费,未能成行。正是在那次著名的南宁诗会上,孙绍振与谢冕等人对诗歌发难,并最终导致了谢冕《在新的崛起面前》文章的形成。

  青春诗会:新诗大潮的前奏曲

  1980年4月末,王小妮收到了《诗刊》邀请她参加青春诗会的信,我没有收到。其实那时候15人的名单还没有最后确定。后来,我给《诗刊》写信表明自己也想参加。《诗刊》考虑到诗会也确实需要有个能写评论的,很快给我发来了邀请,还委托我在诗会结束的时候写一篇综述。在公木先生的帮助下,吉林省作协同意为我和王小妮报销路费。我们坐了一夜的硬座火车从长春到了北京。

  我与梁小斌被安排在一个房间,他与顾城一样,除了诗以外,任何寒暄话都不会说。来了人,他就僵在那里。当时,谁都不出名。尽管大家的风格不全相同,但关系非常融洽,就像大学同学一样。现在回想起来,对那次会《诗刊》做了充分准备。一到北京,每个人就发了一批早已打印好的外国诗,有卡尔·桑德堡等。后来,又请了艾青、臧克家、李瑛、流沙河、张志民、贺敬之、黄永玉等老诗人给我们上课。青春诗会的最后阶段是修改自己的诗稿。每个人都有辅导老师,我的辅导老师是柯岩,我记得她一边看我的诗,一边用她特有的演员似的腔调朗诵,一边说:徐敬亚,你的诗写得多么漂亮啊。我当时觉得很尴尬,听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青春诗会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使我与当时最优秀的青年诗人有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之后,全体去了北戴河海滨。在为期一个月的会议结束前一天,我清楚地记得顾城从家里用一个小黄书包装了一包梨,一一送给大家,以示分离(分梨)。由于我接受了写诗会侧记的任务,在众人离京后我与王小妮多留了几天。由于对《诗刊》的内在意图缺乏理解,我写的侧记修改几次也没能通过。最后还是由我们的“班主任”王燕生执笔完成。

  《崛起的诗群》:命运的落差

  从北京回来后就是暑期开学,当时我正在读大三。寒假前教师布置一个“学年论文”。整个一夏天的北京诗歌经历,使我当时强烈地感到心里的大量感觉往外涌。结果一落笔便一发不可收,一口气写了45000多字,这就是《崛起的诗群》。在中文系学生会的小屋里,我写到兴头上,迫不及待地拉来一个同学说,来,我给你读一段!这一次,我的指导教师直接就是公木。公木先生让学校将论文帮我打印出来,却对我什么也没说。当初,公木在看过《复苏的缪斯》后非常兴奋,曾认真地亲笔做过不少批改。这一次他没进行任何批改只是给我评了个优秀。我知道他对文章其实并不完全认同。

  《崛起的诗群》完成于1981年1月。写作中的兴奋很快过去,我面对的是毕业前的一系列琐事。文章被扔在一边,连诗社的几位朋友也没怎么看过,班里的同学更不知道,毕业后,我到一个编辑部上班,结婚、生子、编稿、出差。完全淡忘了那篇匆忙写就的学年论文。

  论文在手中压了一年半以后,设在大连的辽宁师范学院学生内部铅印刊物《新叶》写信向我邀稿。我才想起手里还有一篇挺长的文章。我把《崛起的诗群》找出来,寄给大连,马上在第8期上全文发表出来。后来,编《新叶》的几位辽师院的同学,如刘兴雨等,都因我的文章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分配到小县城去了。

  1982年,刚刚创刊的《当代文艺思潮》风头正劲。关于我的《崛起的诗群》的发表与批判过程,相当具有彼时代的典型性,当年的严酷,是今天的青年无法理解的。

  2001年,退休后的原《当代文艺思潮》主编谢昌余先生在《山西文学》撰文回忆了那段往事。文章的题目是《当代文艺思潮的创刊与停刊》,文中对此有非常详尽的史料性介绍。从那篇文章中我才知道,我的文章发表前经过层层请示审批,甚至惊动了时任中宣部副部长的贺敬之。1982年11月30日晚8点,作为主编的谢昌余向兰州拍发电报:同意发稿!

  批判如何开展?据谢文披露,有关部门负责人当时便提出了以下疑问:“第一你们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充分不充分?第二讨论展开以后,你们作为一个地方性刊物,能否驾驭得了?你们的理论力量够不够?”

  1983年新年刚过,发表我文章的刊物还没有印出来,1月10日,按照指示,大型“讨论”会就在北京召开。不久,长春、兰州、重庆等地也召开了很多会议。随后,对“三个崛起”乃至朦胧诗的批判开始了。据《朦胧诗论争集》的不完全统计,当年,批评《崛起的诗群》的文章达数百篇之多,总字数应该有几百万字吧。后来,由于当时一位领导将我的文章定性为“背离了社会主义文艺方向”,并亲笔删掉了我名字后面的“同志”两个字,事情变得异常可怕,在基层,吉林省的“讨论”力度尤其重大。之后,已经不是“同志”的我所在的单位领导让我写一篇检讨,我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单位内部的检讨书,但修改多次通过后,我奇怪地发现它突然被正式发表在1984年3月5日的《人民日报》上!很快,《文艺报》、《诗刊》、《文学研究》等报刊全部进行转载。当我拿到《人民日报》寄来的稿费时,心里感觉非常怪诞。

  一年多以后,一个新的诗歌浪潮席卷而至。《当代文艺思潮》再次向我约稿。我于是写了《圭臬之死》一文。谁料这篇文章竟导致《当代文艺思潮》最终停刊。

  对我的批判时间大约只进行了一年左右。形势很快逆转,1984年夏天,我莫名其妙地被通知出一次没有任何任务的差,在全国旅行了一个月。1985年新年刚过的1月3日,我一个人乘火车离开长春去了深圳,从此告别了吉林。

  口述:徐敬亚

  采写/本报记者张映光

  链接

  徐敬亚:1949年生于吉林长春市。1982年毕业于吉林大学中文系。1985年,迁居深圳。著有诗歌评论《崛起的诗群》、《圭臬之死》、《隐匿者之光》及散文随笔集《不原谅历史》等。曾主持“中国现代诗大展”,并主编《中国现代诗大观》。

从“朦胧诗最强劲的一驾马车”到"生命大于诗歌”
  
  “既然,前不见岸;后,也远离了岸。既然,脚下踏着波澜,又注定终生恋着波澜。既然,能托起安眠的礁石,已沉入海底。既然,与彼岸尚远,隔一海苍天。那么,便把前方交给海吧,交给前方没有标出的航线。”或许,还有人记得这首《既然》;也还有人记得这首诗的作者———徐敬亚,尽管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再写诗。
  曾经,有人问过“下海”的徐敬亚:写作不仅是时间问题,也是个心态问题,那么,经商是否影响你的写作?徐敬亚回答,应该没有影响。“因为诗人更注重的是内心的锻炼,内心的体验。所以我到了公司之后,一些内心的、属于自己的东西,依然不会有改变,只不过平时做的事情不一样而已。”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朦胧诗最强劲的一驾马车”徐敬亚,因为发表诗论《崛起的诗群》,引起全国激烈的争论,尔后,他去了深圳,做过记者,诗歌评论,后来下海当过房地产公司的策划总监。
  
  这一次在深圳的“青春诗会”上,见到移居这座改革开放前沿城市多年的徐敬亚,问他,在干什么?“活着。”他回答。而旁边的一些老朋友,用了“先是在‘细雨中呼喊’,尔后是‘活着’,最后是‘许三观卖血记’”来打趣他的回答。笑声过后,片刻的沉默,徐敬亚突然说:“生命比诗大。”
  
  忙着关照生命,而不再写诗,徐敬亚说是年龄,也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后的选择。“过去曾经有人说过,思想比诗大。生命肯定大于思想,那么等量代换,自然生命大于诗歌。”而另一个让他不写诗的原因是,他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把诗写出来?”意大利一个美学家柯勤的美学观点———“艺术即直觉”对他的影响非常大。
  
  “诗歌也是直觉的。一个人对世界的感觉过程,其实就是一个艺术的过程,感觉到就完成了,剩下的问题就是把诗写出来。我现在不断在想,我为什么要把它写出来?可不可以不把它写出来?”
  
  徐敬亚举了个例子来说明。“比如,我是一个木匠,生产了桌子、椅子,可以拿到市场上卖给别人。然而,我是否可以生产出一种不卖的桌子、椅子,我就自己做,做着玩儿或者自己使用。这个制作过程本身是属于我的,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已经体味到了一些东西,然后又回到我的生命。我再把它用文字排列出来,为了给别人看?卖个好价钱?换得一些夸奖、回应还是共鸣?”徐敬亚质疑着,“有史以来,人们通常是这样做的,感觉到的,无论是美好、不美好,还是痛苦、丰富、深刻,都要告诉别人,表明我感觉了、我存在。在我,可不可以换一种活法,前几代文人那么活过来了,活到我这的时候,是否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理解它。”有些人自认为很崇高的写作,徐敬亚觉得这不卑微、不低贱、不损害什么东西,是正当的,也是好的。但是他那种方法,也是可以的。
  
  说起当年写诗,徐敬亚说,那时候,处在特殊时代、特殊时期,有一种克制不住的、巨大的冲动。“那个大范围的、高潮迭起的写诗的年月,是不可多得的,却也是不正常的。”现在,他的妻子王小妮却一直没有停笔。徐敬亚说王小妮写诗符合她的个性,“她对世界很专注,做什么都不如把字写出来好,所以还是做这个。而我的生命宽度比较宽,对自然界、对道路、桥梁、房地产、山脉、运动……许多事情都有兴趣,想去做。我觉得可以腾出一些时间做其他事情,通过内在可以完成的,为什么还要写出来呢?”
  
  ■文/本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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