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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中国诗歌阅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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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 04:43:1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这些芬芳而孤独的尘埃
                         ——2010中国诗歌阅读印象
  
                         刘春
  
  和以往一样,2010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用于对诗歌作品和其他书籍的阅读。在所有与诗歌相关的读物中,读得最多的是年度“最佳诗选”,就发现一个怪现象——每个选家都有自己心目中的“最佳”,不同的选本之间极少相同的篇目。这很令我纳闷:一年来,真的出现了那么多好诗吗?有一些诗,我怎么读来读去都看不出“佳”在何处?不过今天,我却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既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最佳诗歌”,那么我何不按照自己的想法盘点一下过去一年里我所认为的“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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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新花同放光彩
  
  作为“国刊”,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诗刊》从2010年起进行了大幅度的改版,从栏目设置到内文版式甚至字体的运用,都进行了相当大的尝试和调整。改版后的诗刊,比以往活泼、灵动,对青年诗人的推举更为有力。尤其是下半月刊,一大批有实力的未名诗人获得了隆重的待遇,少数人被拉上了“青春诗会直通车”专列,这意味着其中的优异者,可以获得有“诗坛黄埔”之誉的“青春诗会”的入场券。
  2010年,《诗刊》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诗歌也来自“青春诗会直通车”栏目,那是第3期下半月刊中的一个名叫“夭夭”的诗人所写的组诗《乌衣镇》。组诗中有一首《窗外》:“那是风的嘴唇/或是懂得进退的亲吻/树叶沙沙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来/一条绿色的身影可以是椿树/也可以是水杉/绿色的理想长在它们身上/几乎要把它们望穿了/几乎是千万个眼神凝聚的声势/如果还有什么没能看见/就用窗子代替眼睛/用流水代替忧患/用一大片没有星星的天空安置夜晚/百合用自身一点点接近纯洁/木棉在枝头摇曳年华/昙花最终献出了惊鸿一瞥/而那个独坐窗前的老人/她已经用掉了整整一生的眺望”。全诗共17行,前15行,作者很有耐心和兴致地对“窗外”的事物进行了诗意的描画,一切都是不动声色的,字里行间的“绿色的理想”、“望穿了”、“忧患”、“纯洁”、“年华”、“惊鸿一瞥”在诗歌中,显示出一种暧昧而又熨帖的色调,直到最后两句“而那个独坐窗前的老人/她已经用掉了整整一生的眺望”的出现,这些词汇才蓦然具有了更高层次的意义,一首日常化的小诗,由此呈现出哲学的密度。有意思的是,在该期《诗刊》“青春诗会直通车”栏目所推荐的4个诗人中,夭夭被排于最末,而《窗外》又是组诗《乌衣镇》中的最后一首,是不折不扣的“末中之末”,它被我“翻检”出来,再次证明了“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老话的合理性。
  老牌的《星星》诗刊在2010年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该刊第10期发表了一批关于“人”的作品——“人物图谱与表达”专辑——尤其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一首题为“一个叫李满强的孩子死了”的短诗,写的是一个叫“李满强”的5岁男孩,也是在写作者自己(作者也正好叫李满强)。诗歌记述了这样一个过程,“我”(诗人李满强)一边“安逸地喝着早茶”,一边看报纸,无意中读到一条新闻,写的是离自己千里之外的重庆忠县永丰镇东方村,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5岁孩子“在和只有8岁的姐姐玩捉迷藏的时候/一不小心躲进了无边的黑暗里”。由此,诗人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忽然就看到了秋天的分量”,并且,诗人受到了启发,生活观被修正。于是,一个孩子的死亡事件,转化成了一次启示。劳碌中的中年人,从最初对生活的茫然、无意识中,发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
  《花城》2010年第2期发表的长诗《泰姬陵之泪》,是值得诗歌界重视的作品,这不仅是因为它的作者是久无新作的欧阳江河,更因为诗歌中体现出来的稳重、智慧与沉静的品质。泰姬陵是印度知名度最高的古迹之一,被誉为“完美建筑”,但欧阳江河的《泰姬陵之泪》没有拘泥于对建筑物的介绍,而是抓住一个意象——泪——进行展开、生发,令读者不知不觉的沉湎其中。这首诗是典型的“欧阳江河式”作品,但又有所创新,它看似回归到了上世纪80年代后期的睿智与澄明,却站在睿智与澄明的肩膀上,成为一个更高意义上的开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当我盘点自己2010年的阅读时,我发现,并没有太多的成名诗人能够像欧阳江河那样令人惊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更多的是像李满强、夭夭、艾泥那样的无名诗人。《人民文学》2010年第9期,一个更为陌生的名字因为他(她)的出色表现而被我记住,这个名叫“玉上烟”的诗人为我们提供了一组总标题为“一条和浪漫主义无关的河”的10首短诗,其中《早晨,在南山看见一棵被砍的树》令我爱不释手:“那个人先是蹲在树下抽烟/后来摸出一把刀,狠狠向树砍去/然后摇摇晃晃离开了//那棵树一动不动,看起来很静/静到好像没有受过伤/但落叶在风和尘土中翻滚。一只鸟在树梢/发出令人心颤的叫声//我抚摸着树那新鲜的伤疤/我知道它不会喊疼,它和我有着一样的悲伤/我靠着它/大雾很快包围了我们”。诗歌语言节制、冷静,前半部分只是客观介绍,最后一节“我”开始介入,但仍然没有撕心裂肺,只是轻轻地“抚摸”,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但任何人都看得出,这沉默的背后,其实是暗流汹涌。最后一句的“大雾”,其实是无边的悲伤。这不是一首环保题材的作品,这是一曲关于生活与爱的挽歌,它的隐忍,和这个民族的性格底色是相符的,诗人写的不是自然,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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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值得阅读的三本诗集

  
  盘点一个年份的诗歌状况,不能避开个人诗集。2010年,我阅读到的印象深刻的诗集,有《烤蓝》(刘立云)、《云南记》(雷平阳)、《张枣的诗》等。
  我一直认为,刘立云是近20年来国内最值得研究的军旅诗人之一。之所以说“最值得研究”,是因为他的作品最大限度地超越了人们习见的军旅诗歌的樊篱,而是具有极大的开放性和兼容性,在保留“军旅诗歌”的激情与气质的基础上,不失细腻与宁静,并常常生发出对博大和永恒的问题的思考。2010年秋天,《烤蓝》获得了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这是中国最高级别的文学奖项对一个坚持军旅诗歌写作30年的诗人的最高认证。
  雷平阳是近几年十分有影响的诗人,其诗歌风格时有变化,手法丰富,但有一个特点他一直保持着,那就是把自己置于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关注现实生活。他的笔下时常可以看到故乡的山水、草木、乡亲以及一些微小事物的形象。这一点,在他获得鲁迅文学奖的诗集《云南记》中表露无遗。诗集开篇之作《光辉》意味深长:“天上掉下飞鸟,在空中时/已经死了。它们死于飞翔?林中/有很多树,没有长高长直,也死了/它们死于生长?地下有一些田鼠/悄悄地死了,不须埋葬/它们死于无光?人世间/有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像它们一样”。因为《光辉》,我把《云南记》称为“一本足以让人一打开就为之倾倒的诗集”。 2010年秋天,《云南记》与《烤蓝》一同获得了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这两部诗集以及傅天琳的诗集的入选,使得本届“鲁奖”诗歌奖成为近几届实力最强的一届。
  谈到本届鲁迅文学奖,就无法绕开2010年度最著名的诗歌关键词“羊羔体”。一些网友把车延高的诗歌讥讽为“羊羔体”,认为他的获奖是对鲁迅文学奖的亵渎。我并不认同这些网友的观点,这些网友对车延高的讥讽,更多的是体现了一种社会的病症,老百姓把对官员的不信任的情绪转移到文学评价上。事实上,车延高的作品并不像这些愤怒的读者想象的那么低俗,至少,车延高不是鲁迅文学奖颁奖以来水平最低的诗人。
  《张枣的诗》是年内出版的少数几部能够“上市”的个人诗集,但客观地说,这主要源于张枣的早逝。2010年3月8日,张枣病逝于德国,他的死,成为2010年屈指可数的又一个重要的诗坛事件,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中国诗人普遍陷入悲痛之中。7月,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名牌丛书“蓝星诗库”破天荒地出版了《张枣的诗》,收录了目前能够找到的张枣几乎所有作品,可以说是“皇家出版社”对一个诗人最高级别的认定。然而值得深思的是,如果张枣没有病逝,出版社会如此爽快地给予这个“待遇”吗?实际情况是,成名已20多年的张枣,其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寂寞的,仅仅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出版过一本薄薄的诗集《春秋来信》。
  张枣有一句很著名的诗:“在这个坚韧的世界上来来往往/你,连同你的书,都会磨成芬芳的尘埃”。在据说每年诗歌产量30万首的中国,有多少与本文列举的这些优秀诗歌和诗人一样被淹没在众多文字垃圾之中,孤独地闪着金光?但我们并不悲观,即使它们成为俗世中的尘埃,也不会改变其芳香的本质,2010年11月,去世半年多的张枣凭着《张枣的诗》成为深圳读书月的“年度致敬作者”,这足以说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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