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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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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根手指走天涯(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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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9:52:26 | 只看该作者


掐指一算,我们找到新的廉租屋时,是来金蟹镇的第二十八天。这天天气真不赖,初冬的暖阳亮晃晃地跳荡在高楼的玻璃窗上,很像女人灿烂的笑脸。虽说我和老猫在这里是举目无亲,但有相依为命的伴儿,兜里有几个能花的钱,也算快活。我想到大姐说的此地熟人,却不想去找,干我们这行,认识的人少一个就安全一分。
拉上老猫跳上出租车,对司机说声去公园,不想司机反问去哪个公园。我一时语塞,老猫道:“渭滨公园。”
进了公园,满目枯树断枝,百草干黄。可能是天冷的缘故,园内游人稀少。我问老猫怎么知道有这个公园,老猫把头伸到我鼻子底下,又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知道他是谁?他是你哥!你哥我就不能知道了?哼,门缝里看人!”

西城四周都是高原,难得看见湖泊。走入渭滨公园的深处,竟然看见一个不错的人工湖。湖边有条长椅,我和老猫在长椅边的空地上铺了一块桌布,取出背包里的酒菜,盘腿坐下,边晒太阳,边品尝着此地特产。我感觉“葫芦头”味道不错,而“石子馍”“锅贴牛蹄”“葱爆羊肉”吃不习惯,总觉有股子怪味,难以下咽。老猫却不论,烈烈地灌酒,虎虎地吞嚼。
老猫大灌一口酒,拿脚蹬我:“看,那边!”我顺着老猫的视线看去,见一个单身女孩正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呆坐,“咋了?”
“嘿嘿,那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发呆,肯定是想自杀,你盯紧点,来个英雄……”
“切,你发昏了吧……不过,过去搭个讪总是可以的,嘿嘿……”
我扔下手里的酒瓶,起身向女孩走去。
“哦,对不起,我刚来金蟹镇,向你打听个地方……”我的普通话很别扭,自己听了都难为情。
女孩子扭过头来,满脸惊疑,眼眸中亮光闪了几闪,惊呼道:“你,你是……你不是……”
晕!我是谁我又不是谁,你咋唬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嗯,不对,像在哪里见过,哪里呢?我的脑袋以奔四10G双核的速度高速运行……我靠,原来是……可不知道名字,只能惊喜地叫道:“原来是你!”

记得六七年前,我被网吧老板叫骂着扔到街上时,看到一个可怜兮兮的脏小妹,我曾给过她一块硬币,后来又在街上偶然见过几次,但没有深的印象,今天他乡邂逅,竟然一下子记起来了。
女孩请我坐下,说自己是来金蟹镇打工的,今天放了小半天假,没有什么熟人,就来这里坐坐,还说她所在的公司就在公园附近。
“你来这里做生意?”女孩问我。
“嗯,小生意。”
“真好,我就没有这个命了,我玩我就会饿死。”女孩淡笑着说,眼里跑过一丝忧郁。
“不会吧?现在哪有饿死人的。真没钱花,我可以借给你。”
女孩起身笑着说:“谢谢。我要走了,上班。”
“别走,别走,我来了。”老猫笑嘻嘻地蹭了过来。
我瞪了老猫一眼,道:“猫哥别胡闹,她也是谭城人,我们的老乡呢。”
“真的!太神奇了!今天我请客!”老猫孩子似的乱嚷,样子与他的长相极不相称,有装嫩的嫌疑。
女孩仍然是浅笑着道:“猫哥好,可我马上要上班了,我该走了。”
老猫一转身:“别别别,我不打搅你们了。谭航老弟,你快乐,那我也要快乐。珍惜机会啊,我走了!”说完,坏笑几声,蹦跳着去了。
这样一闹,女孩似乎反而不好意思走掉,我说:“你上班去吧,哦,我叫谭航。”
“我叫胡依云,我在晨昊物流上班。再见。”女孩笑着说,好看的眉眼如弯月柳叶。

半个月过去了,我和老猫手又痒了起来。我拿出上次在移动营业厅门口搞到的那只钱包,取出一张名片收在怀里,又拎出一张纸条,“老猫,有大活,做不做?”
我把纸条递给老猫,“估计这个家伙是条大鱼,我们就做他。”
老猫接过纸条,“……小菲,1378……几个电话号码,有用吗?”老猫又跟着说,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安排老猫去买东西:薄手套、小电筒、头罩、运动鞋、紧身衣,鞋子要轻底要软,要在不同的店子买,最好一处买一样,黑色的。老猫点着头走了。
我出门找了一间电话吧,用电话卡逐一拨打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结果被几个女人骂神经骂混蛋。当打到第四个时,我心里突突直跳。
“汪大局长吧,怎么打公用电话?我可想死你了……”电话那端开口就叫了声汪大局长,然后传来一阵腻歪歪的荡笑。
“哦,我手机没电了,又有点感冒,声音都嘶了……”我在电话里咳嗽几声,“我也想你啊,半个小时后,西北风宾馆308号房见。”
“你这坏人,又想玩新鲜的,哧哧哧,好吧,不见不散,拜拜。”
我回了声拜拜,出门坐车到了西北风宾馆。正好308号房斜对面的311号房空闲,我住了进去,坐在沙发上,竖起耳朵静等楼道的脚步声。
我从怀里摸出那张名片,在手里翻转着,心里想到:如果老猫知道这次的肥羊是金蟹镇的公安副局长,不知他是何种表情?嘿嘿,有道是:胆大摸老虎,胆小捉蚱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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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9:52:49 | 只看该作者
十一

一阵嘟嘟嘟的高跟鞋声响过,我从门缝偷看,见一个女子在敲308号的房门。我掩上房门,记住她的特征:高挑个,长发,鹅黄羽绒外套。
等嘟嘟嘟的脚步声离开了大约两分钟,我开门跟了出去,尾追一辆出租车到了一个住宅小区,高挑个女子消失在小区的6号楼里。
螳螂语录全文就一个字:等。我潜伏盯梢,老猫搞后勤。
一直等到第三天傍晚,高挑个步行出了小区,拦上一辆出租车,我也急急忙忙拦车跟上。等车拐进金蟹镇郊区的一处居民小区后,我感觉肥羊要露面了。

第五天,从一辆车牌尾号是068的小车里,钻出了一个人来,头发油亮,身板挺直,此人正是我第一次下手的有钱人,移动营业厅门前被宰的那位:金蟹镇公安局汪副局长。
第九天,老猫尾随汪局长上楼。
晚上我和老猫把情报汇总:目标是8号楼中单元东6楼;估计是汪某的行宫之一;汪某每周来此处一到两次;每次来后不久,高挑个女人随后就到;小区有两个出入口,东门是正面,南门是铁栅栏门,中间开有一小扇方便门,晚9点30准时关闭;小区安装有电子眼全监控系统;正门门卫24小时值班。

第十一天晚上,068小车驶出小区。
我和老猫一直在小区外转悠到深夜3点——我要下手了。
铁栅栏门的西边挨另一栋住宅楼的黑暗处,是电子监控的死角,我把自己收拾停当,就从此处攀援而入。老猫则伏在暗处放哨,有情况就打我手机。
我轻手轻脚顺着暗处摸到8号楼,见西单元5楼阳台上荧光闪烁,估计是夜猫子型的屋主在客厅看电视,其他各单元一片漆黑。
一口气上到7楼,听了听,楼道里没有任何动静。下到东6楼,动手开防盗门。心里数到6时,门咔嚓一声轻响,开了。慢慢掩上门,我又站了片刻。确信屋子里除我外没有活家伙,掏出小电筒顺着楼梯上卧室。
左边是一间书房,我退了出来。右边是主卧,床上被子凌乱的翻卷着,床边有一只保险柜。我边开保险柜边数数,数到了二十秒,可他妈开不了!我感到额上流下了几粒冷汗,心里咒骂着师傅不是玩意儿,就像考试时骂老师不是东西。

大约又过了一分半钟,保险柜还是没能打开,靠,完了!记得师傅说过,这玩意儿能开则开,不能开怎么着也是瞎掰。妈妈的,撤!
我退到客厅,电筒晃在茶几上,看见一包烟上,我一屁股坐上去,点燃烟,心里懊恼不已,也不甘心。这时,兜里手机振动起来,我惊了一跳,摸出一看,老猫的短信:没事,但我担心,快出来,以后还有机会。我起身准备走,看见茶几下睡着一个塑料袋,伸手抓起来一捏,我靠靠靠,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猴子今天没上树!
爬出铁栅门,我把塑料袋扔给老猫,换上衣服,和老猫连跑带走摸黑三十多分钟,才回来了住处。
关窗开灯,老猫赶忙拿起塑料袋,“很沉,估计不少!”又兜头掀在桌子上,几声闷响,桌上散落着一扎扎钞票,那鲜艳的红色一下子把我的心敲得乱响。我的爷,活了十七八年,我还没有看见这么多的钱啦!老猫的眼睛瞪得像恐龙蛋子,嘴巴合不上了。

“愣着干啥,数数!”我低声对老猫说。
二十扎!整整二十扎!一扎一万,二十扎就是……老猫伸出手指掐算起来。
“二十万!”我弯腰对着老猫的耳朵轻轻说道,心想要是打开了保险柜,不知道里面又有怎样的惊喜。
老猫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似乎疑心这是做梦,但眼前的这堆钞票的确是二十万,真金白银的二十万!我的心哆嗦起来……这天的夜里蛾子又出现在我的梦中,她在阳光下笑,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桃花……

起床后,我发现老猫的眼睛红红的,难道是感动得哭了?我问:怎么了?猫哥!老猫回道,这钱放哪儿呢?
我靠!这还真是难题!我搔了搔头,心里一阵茫然:这可咋办?藏在出租屋,我们在外面做活还要担心家里被盗,那多难受!存银行?现在都是实名存款,不妥。打到师傅的帐号上?急用时又不方便……难怪老猫一觉醒来眼睛红了呢!
我出门买了早点,又给老猫带了一本书:“猫哥,先憋几天,我出门办事,你在家守住,哪儿也别去,嗯?”
老猫应了一声,抓起书翻了几页,激动地说:谭航兄弟,你可想得真周到,我就喜欢看黄书,来了金蟹镇就没看了,今天可要解解馋,嘿嘿……

得手后的第三天,我买了几份报纸,报纸上很安静,除了访问、会见、绯闻,就是涨停板、招商引资、女人挺好……第四天我托付谭城的蛾子,辗转找到了大姐丽珍,又给丽珍姐通了电话,了解了她在金蟹镇一个熟人的情况。
茶楼单间里坐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样子精干,目光稳定。我开门见山道:“我叫谭航,和丽珍姐是朋友,听丽珍姐说你在金蟹镇搞医药批发,我想在金蟹镇开间零售小药店,想请教你,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得投资多少钱?要办哪些手续?”

“幸会幸会!我叫程鹏,禾旁程,鸟旁鹏。所谓一门亲戚满门转,既是我老同学丽珍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地方到处都有,开小店,前期投资8万10万就差不多了,关键是相关的证照难办啦……”
“得花多少钱,请程哥直说。”
程哥伸出一只手掌,摇了摇。
5000?估计不会这么少,我果断说:“行,五万就五万,你帮我办好。”

“五万不够,这是疏通的钱,另外通过正常渠道办下证件执照得2万……金蟹镇这两年对药品的批发和零售经营控制得很严,不过药品经销的利润还行……”
“哦,程哥别误会,我相信你,请程哥留个电话,我回去就把钱打到你的帐上。哦,药品想从程哥你这里进……”
程哥站起身来和我握握手,道:“没问题!”
后来我才知道,程哥是个非常正经的生意人,财力雄厚,是雄踞西北一带的医药批发商,在全国药批行业都榜上有名,这次能帮我全看了丽珍姐的面子,可令人费解的是:丽珍姐有这样的朋友,却为什么自甘堕落和乌维角混呢?

事后我又和丽珍姐通了电话,再次确认程哥很可靠,便把钱转到了程哥的帐上。
忙啊,开间医药零售小店还真他妈复杂。等忙出了头绪,已经是我和老猫来金蟹镇的第三个月里。我和老猫商量,把开张的日子选定在12月4日,阴历冬月初八。我习惯性地拿出全唐诗来,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这次就不掐了吧。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我心神一荡,是蛾子打来的:“谭哥,阿杜混栽了,打伤了人,现在被拘留,师傅说会判刑……你快回来想想办法!”全唐诗掉在地上,砸起的烟尘逆向窗里的阳光,盘旋纠缠,起起伏伏……
“怎么了?”老猫满脸紧张。
“杜哥出事了,我要回趟谭城。”我预感到阿杜的事情背后有文章,“你给陈哥打电话,让他明天来帮忙开张,他会来的,把胡依云请来,要是她不来你就说求同乡帮忙……哦,帐上还有五万块钱,我要全部带走,我现在就走……猫哥,我走了,你不要做活,现在是非常时期!”
全唐诗散开在地上,我捡起来看:第185页,有诗云:
游子东南来,
自宛适京国。
飘然无心云,
倏忽复西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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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9:53:15 | 只看该作者
十二

五. 过了今天就是明天

回到谭城,我感到晕晕乎乎,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蛾子没有来车站接我,我打通蛾子的电话:“我回来了,你来师傅这儿?……哦,好,一会儿见。拜拜。”
走进师傅的院子,朝大门望去,师傅正在客厅中央端坐,双目微闭,又在品茶。我走过去从包里取出五千元钱,轻轻放在桌子上,叫声:“师傅,我回来了!”
师傅慢慢睁开眼,朝门外挑挑嘴角,我转身就看见蛾子走了进来。我心里有些慌乱,因为她曾经多次出现在金蟹镇,出现在我的枕边,我曾紧紧拥抱着她,亲吻她……
“谭哥回来了!”蛾子面带喜悦又略显不安,“阿杜弄出来了。”
“真的!那就好,好……”我如释重负,心中的石头落下地来。
师傅道:“你们都坐下吧。阿杜能出来,是乌哥帮的忙。”
蛾子道:“本来想等你回来想办法,师傅说你在谭城没熟人……师傅让我去求乌哥……”
我失声道:“他没有……为难你?”
蛾子轻轻摇摇头,说没有。
蛾子又解释说,阿杜在迪厅瞄准了一只憨羊,不料下手时当场被抓,结果对方涌上三五个人来动手往死里打,阿杜被迫还击,情急之下把人打成重伤……

师傅道:“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阿杜这个情况要判刑的。”
蛾子说乌哥要阿杜以后跟他混,这是救出阿杜的条件。
“什么?跟了乌哥?”我打吃一惊,“师傅,这怎么行!以前你教导我们……乌哥这人狡诈得很,准没安好心……”
“谭航,我们毕竟不是什么正经行当……你回来能救出阿杜来?”师傅有些怒意,“这谭城的偏行有一半是乌哥的,不找乌哥你叫我怎么办?看着阿杜被判刑?一旦判了,一切就都晚了……”
我急了,吼道:“阿杜跟了乌哥,还不如蹲监狱呢,蹲监狱顶多一二年,跟了乌哥就……”
师傅拍了一把桌子,怒道:“你懂个屁!你以为师傅真的就眼瞎耳背了?我不想说是怕你跟乌维角结仇更深……这明显是乌维角的诡计!猴三下落不明,你和老猫离开谭城,乌维角只好找阿杜出气,这谭城偷窃打劫的有几个不靠着乌维角的?不求乌哥,不答应乌哥的条件,不等判刑,阿杜就会死在看守所!……”
师傅爆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蛾子赶紧上前替师傅捶背,又使眼色阻止我争辩。我跌坐回椅子上,阿杜的事果然跟乌维角这个王八蛋有关。

“谭航回来了!”屋子外传来一个声音。
是阿杜!我掉头看去,看见一个高大帅气的大男孩慢步进门。我急忙迎了上去,抓住阿杜的双臂:“杜哥,你没事吧?”
阿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暖意,又换作一惯的冰冷,道:“谭航,乌哥要见你!”
乌哥见我绝对没有好事,估计与这个王八蛋所谓的规矩有关,可是祸躲不脱,我也不想叫杜哥为难,何况现在蛾子也搅入其中;对乌维角频繁找茬儿,我也想见面暂作了断。
我起身把行李包交给师傅,跟阿杜走出院子。蛾子也要跟去,被阿杜冷冷的眼光瞪回了院子。
师傅在我们背后说:“记住:凡事要忍,生活其实很简单!过了今天就是明天!”

乌维角要见我的地方在城北的一处休闲会所,会所的幕后主脑肯定是乌维角。进了门,我才知道什么才叫富丽堂皇:光洁的大理石台阶,青春可人的服务小姐,造型夸张的超大吊灯,整个大厅明亮宽敞,牛气冲天,活灵活现刻画出屋主的一幅暴发户嘴脸……我心里发凉,叹息一声:要回谭城建功立业,有这帮龟儿子捣蛋,只怕今生无望了!
乘电梯上了12楼,我跟着阿杜走向楼道尽头的一间小型会议室。
屋子里有十多个人,个个面无表情,衣着十分拉风。条形会议桌的尽头,坐着一个壮汉,如蹬居山头的一只饿虎,此人正是乌维角,曾经用脚踢过我的王八蛋!
“破小孩,回谭城了……”乌哥的笑声淫亵而锋利,目光如刀。

我感到我的手心沁出了汗水,但我没有退路,古人云:JJ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我撑直腰板道:“乌哥,找我有什么事?”
“给你一次机会,一月2000,你和老猫的。我恪守公道。不要跟我说不。”乌哥仰在老板椅上望着天花板说,字字如针,不容辩驳。
说什么都是多余,但我还是强辩了几句:“乌哥,以前我在谭城做了一次,钱如数交了,现在我早就不在谭城了。”这钱我是无论如何不能交,一旦交了,就是认了他是老大,凡事都要守他的规矩,也等于是把性命交给了他。想到这里,我又上前两步坐了下来,“如果我不交呢?”
乌维角满脸寒霜,一言不发,整个人静止在椅子上。
乌维角的手下渐渐迫拢过来……我命休矣!做掉我这种小角色,对乌维角而言,不过是折断一根牙签罢了。

“乌哥,请放姓谭的一次,毕竟我和他同门师兄弟一场!”阿杜向乌哥求情。
“哦?如果我不放这个小王八羔子呢?”乌哥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杜。
阿杜脸色铁青,反手摸出一把刀来刺向自己的胳膊……
“慢!”乌维角轻喝一声。
阿杜的刀悬在空中……
“你他妈要是废了,我要你有个屁用?”
乌维角的手下夺去了阿杜手里的刀。
“看你们兄弟情深,就放一马……断一根手指,滚出谭城,如果再回谭城,谁他妈求情也没用!”乌维角说完,猛地将身边的椅子踢翻。
我接过刀,伸出左手放在桌子上。
“呵呵,想蒙我!换右手,中指,我要废了你吃饭的家伙!”乌维角凶残之极,“切下的手指,老子喂狗,嘿嘿……”
阿杜脸上的肌肉跳了几跳。
我挥刀斩向右手中指……
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痉挛起来……
我迎着冷风酒醉似的飘出了休闲会所……眼前一片黑暗……阳光很安静很冷,带着血腥的气味……
一只肩膀顶在我的腋下,大地真实起来,整个世界顿时恢复了嘈杂……
1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9:53:33 | 只看该作者
十三

我在谭城第二人民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阿杜一直没有来。
师傅来了说了一句话: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莫怕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蛾子照顾了我七天。
我不知道我该悲哀还是该庆幸。
我是三只手,现在一只废手吊在脖子上,成了一把手。
记忆中的蛾子只有笑声,现在却为我哭了。
蛾子哭过,她的眼睛红红的,目光装满怜惜,像一个慈祥的母亲,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在这样温情的目光中,我恍惚着飘浮而起,又飘然而去,飞入母亲离家的那个黄昏,站进斜晖脉脉的阳台,母亲的手胆怯着,伸向我的后背,十岁的我哆嗦如阳台边的兰叶草……那天的一切都清晰起来,化作童年黑色记忆的冰与火,给我刺痛,给我甜蜜,给我折磨,而我却并不想挣脱出来。

“谭航。”蛾子泪花闪闪,笑着问我,“你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怪怪的。”
“哦,我想起了一句笑话:我以为我很颓废,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报废了。看来这句话应在了我的身上。”
蛾子见我笑了,自己倒生起气来:“亏你还笑得出来,你的手指多金贵啊!可现在……”
“蛾子啊,你们女人就是糊涂,我练的是哪只手?”
“哦,哦,你看我!都是给急的!”蛾子惊喜地跳了起来,像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又拉起我的左手握在掌心里,看了又看,“你当初练的是左手……可怎么说你也是受伤了……”
“蛾子,不要悲观,上帝说要有光,我说不批准!于是我们便有了黑夜。拒绝光明,便只剩黑暗;选择光明,我们就有希望,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哦,病房里住着一个哲学家啦,了不起!”随着很亮很温暖的声音响起,门被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捧花。
“哦,丽珍姐,快,蛾子,让座!”我连忙道。
丽珍姐把花放在窗台边,脸上的表情自自然然,说:“我路过这里,你们聊,我走了。”蛾子脸红了,我也楞住了,等回过神来,丽珍姐已经走了,仿佛没有来过。

蛾子说:“你住进来的第一天,丽珍姐就来看了你的,也没久呆,她跟我说,你是她弟弟,她来看看你。”
听蛾子这么说,我无语。
想到这次离开谭城后,再回谭称恐怕是遥遥无期,我鼓足勇气说:“蛾子,我知道你心里有阿杜,阿杜也喜欢你,其实……”可我无法继续说下去。说什么呢?说我也爱她?要求蛾子跟我走?还是说她和阿杜不会有幸福?
蛾子的眼睛清澈如水,如忧郁的秋水。蛾子看看我,又转过去看窗外,幽幽地说:“谭哥,我不能离开阿杜,他有个患病的母亲要人照顾,他现在跟着乌哥,我更加不能离开……但我知道,我和阿杜是没有结果的……”
结果?什么是结果?没有结果其实也是一个结果。我劝慰蛾子说:“你不要想得太多,以前我们跟师傅学艺时,天天都那么开心,那时候我们是什么都没有,可我们每分每秒都很快活。”蛾子说是啊是啊,要开心,以后的事谁知道,想多了也很无聊。
“蛾子,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学会自己疼自己……”
蛾子又现忧色,“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着你了……替我向猫哥问好。”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再次离开谭城,离开了我暗恋的人,我没有落泪。我感到很奇怪,不知道是自己变得坚强了,还是冷酷了。

在我的眼里,金蟹镇和谭城不同,这里的阳光很暖和,很亲切。我回到金蟹镇后,直奔开张不久的药品零售店。我进了店子,看见靠近门边摆上了一台电脑,老猫嘴角的肌肉快速抽搐着,显然是游戏玩得正得劲。
两个生面孔的女孩子迎上来,估计是老猫请来的营业员,我摆摆手,又嘘了一声,示意她们不必理会我。
胡依云看见我,惊喜地叫着老猫:“猫哥,看谁回来了?”
老猫头也不抬,百忙中憋出一句话:“管他谁回来了,又不是谭航……”
我走过去,对着老猫的耳朵轻轻道:“猫哥,小弟正是谭航。”
老猫终于抬起了头,看清真的是我,一把揪着我的耳朵,“好你个谭航,回来了事先也不打个电话,我和胡依云好去接你呀。”
“放手!这个你不要了?”我手里拎着一张信用卡。
老猫尖叫一声:“你手脚好快,我都没发现,越来越厉害了哦。”

我和老猫疯闹了一阵,坐进里间的屋子。胡依云端来茶,瞟我一眼,“谭哥这次回谭城,事情都办好了吧?”
我含含糊糊道:“还行……”我伸手端茶杯时,猫哥和胡依云才知道我受了伤,“我没有告诉你们,是不想影响你们安心做生意,其实也不算啥,小意思。”说完,我笑了笑。
胡依云很紧张,忘情伸过手来抓我的手,却又在半途停止了,眼睛慌乱地闪烁不已。老猫一脸怒色,“哼,迟早找姓乌的算账!”哈,算账?谈何容易,不过,我们受了气后都习惯这样安慰自己。
我岔开话来问店子的生意情况。
“生意不错,还请了两个帮手,噢,你们聊,我出去看看。”胡依云说完,又看了看我,才出去看门店了。
提到生意,老猫很得意地说:“你走了大约十来天,店子赚了五千块,这是纯利润哦,照这样算,一年下来,就不得了咯。”说到这里,老猫一拍自己的脑袋,“险些忘记了大事,前两天程哥来店子逛,走时跟我交待,要你回来了就去找他,他在西安等你。”
估计是有事,说不定还是大事。我再次对老猫叮嘱道:现在安心做生意,绝对不要手痒!
去西安的路上,我感慨万分,这人跟人就是不同啊,谭城的乌维角一心玩我甚至要弄死我,可西安的程哥却又一心想帮我,莫非这都是老天的安排吗?

见了程哥,程哥说他最近有一大单生意,要去趟上海,希望我能和他一起去。程哥的药品批发总公司在西安,全国很多地方开有药品批零连锁店,抽个把人出来那是分分钟的事,怎么想到要我去呢?管他呢,也懒得想了。
登上飞机,我感到一切都很新鲜,特别是空姐,个个冲我笑,我很纳闷,我怎么就这样有魅力呢?我问程哥,程哥说,想歪了吧,人家是微笑服务。
程哥很健谈,但也没有问我的手是如何受的伤。置身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穿行在朵朵莲花之中,轻啜着葡萄酒,和程哥轻声说些话,我感到很惬意,也觉得很恍惚,我他妈一个三只手,怎么就混上了程哥这样有档次的朋友呢?缘分啦!
西安飞上海不过两个多小时,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出了机场,程哥在上海分公司的负责人来接我们,说哈尔滨过来的客商约定今天下午三点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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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9:53:51 | 只看该作者
十四

我问程哥:对做生意我是一窍不通,下午要我去吗?程哥说当然,这次的生意有点特殊。
见了面我才知道这次的生意怎么个特殊法了:哈尔滨的客户说自己公司的资金吃紧,要程哥发一批价值八千万的药品过去,以前程哥和这个客户是货到款到,货款两讫,一直合作很好,但因为这次涉及的款额太大,又有赊欠,上海分公司的刘总经理不敢作主,就给程哥打电话请示,程哥就亲自飞上海来洽谈。
哈尔滨客户从包里掏出一份清单,推给程哥道:这是药品清单,如果程总信得过我,我们就签单。说完又拿出一份合同递给程哥。
程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看看上海的刘总,刘总也是面有难色。
哈尔滨客户说:“程总,我们两家的合作也不是一年二年了,算是老关系了,这次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还望程哥帮我渡过难关。”
程哥又思忖了半晌,终于起身伸出手道:“好!分两次付款,现款一半,4千万,剩下的4千万欠款三个月内付清。合作愉快!”
哈尔滨客商大喜过望,起身握住程哥的手连声说谢。

回到宾馆歇下来,吃晚餐时,我是狼吞虎咽,可程哥却心不在焉,大概是对今天的签约感到不踏实。我说,程哥,要不我帮你查查这个哈尔滨客商的底细?
程哥眼睛一亮:哦,你有办法能查出他的底细?好哇,说说看。
这还真叫人为难的,我所用的办法能说给程哥听?无非是撬门入室,偷扒行窃。我对程哥说:你告诉我他住的地方,我自有办法。
瞅了个空子,我溜进哈尔滨客商的房间,把整个屋子搜了个遍,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程哥很失望,说哈尔滨客商打算明天离开上海,按合同,我要马上发货了。我说,要不这样,程哥明天中午约他吃个饭,算是尽个地主之谊,送送行吧。
程哥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午餐时,哈尔滨客商对程哥百般表示感激之情,频频举杯敬酒,我也回敬了他几杯。可几杯酒下肚,我感到有点晕,失手把酒杯掉在餐桌上,顿时菜汤四溅。我连忙趔趄着绕过去替客人清理油污,然后上了趟洗手间。
送走哈尔滨客人,我和程哥回到宾馆,我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程哥说:这上面有一些信息,但不知道有没有用。
程哥摸头不知脑,问:什么信息?
没办法,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就对程哥直说:“晚餐时,我给那个哈尔滨客人清理菜汤,乘机取出了他的手机,上卫生间后,把他手机卡上的信息复制到了我的手机上……”
程哥惊诧不已,道:谭航啊谭行,你还有这一手!……那他的手机呢?
“我要他的手机干嘛,不过是用了一下,还给他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没看到?”估计程哥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可这次走了眼。
我比了个手势,玩笑道:“就是这样还给他的!哈哈,程哥没看见?”

程哥似乎不认识我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谭航,你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以前的事一言难尽,如果程哥不原意交我这个朋友,我以后就不打扰你了。”我有点疑惑,又问:“难道丽珍姐没有跟你说起我的过去?”
程哥摇摇头,“她只说你人不错,要我帮帮你,别的什么都没有说。对她的话,我一向很信的。”
程哥拿起我的手机对我说:“这……有用吗?”
“程哥先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短信息和电话号码等有价值的东西。”
程哥放下手机道:“这总不太好吧,如果哈尔滨客人并没有骗我,那我看这些别人的隐私,就过分了。”
我心里抓狂起来:这个程哥,生意做得好,可人真迂腐,整个一个大傻冒。
程哥盯着我的眼睛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迂腐?呵呵,生意人,迂腐也有迂腐的好,有的迂腐就是诚信,你如果想把生意做大,得牢牢记住这个!”
我暗吃一惊,果然是西北医药批发大王,观察力超强!我心里慨叹道:程哥啦程哥,你就是超人,你和超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你把内裤穿在里面了。

程哥又道:“其实,我和这个哈尔滨客商打了五六年的交道,这个人不错的,虽说这次的生意有点破例,但我考虑到是老客户,如果真能帮他我是非常乐意的,应该不会是骗局,否则那我将会亏大了。既然这手机里有资料,那你就帮我看看。”说完,程哥把手机推了过来。
果然是个骗局!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息出卖了他。我又把这个骗子的电话号码发给老猫,要他迅速查查和这个号码有关联的信息。老猫很快就破译了这个手机号的登陆密码,把相关信息用传真发来了上海。
程哥拿到传真,派人逐一查了这些电话,次日下午刘总经理送来了结果:所有的实事显示,这是个骗局。这个所谓的哈尔滨客商被骗破产,走投无路之下,就想来个骗局嫁接,利用老关系搞诈骗。虽说骗局设计太低劣,但这个哈尔滨客商认准程哥特别看重老关系,一旦程哥草率发货,他就低价迅速抛货给早已经联系好了的下一级销售商,那程哥的4千万就打了水漂!并且这个骗子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所有的退路。
我问程哥,“要报警吗?”
“算了,毕竟有五六年的交情,他也帮我赚了不少钱,噢,刘总经理打个电话把这事点穿,告诉他,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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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9:54:18 | 只看该作者
十五

六.彩蝶纷飞风依云

回到金蟹镇后,程哥特意请了我和老猫吃了个便饭,当然还有胡依云。席间程哥对我说,他要把金蟹镇的一部分批发生意转给我做。
我望望老猫,又看了看依云,转头对程哥说:“这当然是好事,但恐怕我们没有那么多资金。”
“那你能凑出多少来?”程哥停下筷子问我。
“哦,不怕程哥好笑,我们其实除了投资到小店子的三十万外,就再也没有一分钱了,我和老猫、还有胡依云都是孤儿,以前是在谭城瞎混,来这里时分文无有,现在能开店子,全托你程哥的关照,否则……”否则,我和老猫就继续混老本行,而最大的可能是混到某天倒栽葱,蹲监狱。

程哥没有作声,似乎是在考虑什么问题。
有人说:人生的成功不在于拿到一副好牌,而是怎样将坏牌打好。我这只臭手一直都是握着一副垃圾牌,但现在我想打一把,打好了,我才能回到谭城,蹂躏乌哥。我把身子往前靠靠,掏心掏肺对程哥说:“程哥,我们在金蟹镇能开个店子,这在谭城或者以前,想都别想,现在程哥你给我机会,我和猫哥还有胡依云都想试试,如果你能赊欠我一些货,那我以后定期还钱,你看……只要程哥支持,我的信心指数能再涨30个百分点!”

呵呵呵,程哥笑道:“你看你,误会了不是,我不是不能赊欠药品你,也不是对你没有信心,而是担心这个药品市场,你别看眼下利润诱人,但风险还是很大的,弄不好你的三十万砸了进去……”
我抬头看看老猫,老猫挑挑下巴,言下之意又是听你的。我转向胡依云,胡依云低下头去,大约和老猫的意思一样,也可能是认为她自己没有资金入股,无权说话。
“程哥,赔了不怕,从头再来,只要你敢赊欠给我,我立马就开个批发店。”我要赌一赌,我就不信老天不眷顾我和老猫、胡依云这样的不幸者。

程哥终于点头答应了,并且告诉我,他这次带我去上海,是丽珍说了话,说要练练我,还说我肯定是个可造之材。我靠,我是个可造之材?谁信呢!但老猫是很服我的,胡依云的想法我就猜不透。
送走了程哥和他的手下人,老猫就欢跳了起来,大声宣布:“今天放假一天,全体员工休息!”
“为什么?”我很意外,也感到可笑:一共就五个人,还全体员工,原来熊猫除了烧香还发骚!
“不为什么,我高兴!猫哥我今天要作主,拽一回,你能剁了我!”老猫龇牙咧嘴道。没法,这小人,得志就猖狂,看我不整你!

出了门,我和猫哥还有胡依云并排走在街上,我感到天地宽阔起来,人也神清气爽了不少。
我伸手在老猫的兜里一抄,手里多了张扑克牌,我把牌伸到胡依云的眼前:“胡依云,你看,这就是老猫的扑克!”
牌上是情色画,胡依云见了刹那间羞红了脸,老猫嗷嗷直叫,说我栽赃,踹了我一脚,“你小子败坏了我的名声,我找不到老婆就抢你老婆……猫哥不跟你们玩了,找MM打台球去噢。”说完,跳上马路拦着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剩下我和胡依云,你看我,我看你,有些尴尬。
“胡依云,我们回店子吧,去看看?”胡依云自从来店子帮忙后,就辞了工,搬进店子住了下来。
胡依云点点头,脸上还挂着红晕,很好看。
“谭哥,你以后就叫我依云吧。”
“好啊,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暮色渐渐升起,夜风冷而干燥,胡依云紧紧自己的衣服,缩着头慢慢走。我心里一动,对胡依云说:“依云,你等等,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我赶紧找到一间超市,买来一条淡青色的羊毛围巾,又把包装去掉,揣进怀里。
转过街角,我看见胡依云正在东张西望,我偷偷摸了过去,“嗨,我在这里!”
依云吓了一跳,看见是我,又窃窃笑了起来。
“依云,闭上眼睛!”依云呼吸很乱,眼睛先是像一只跳跃的小鹿,后又迟疑了片刻,终于轻轻闭上。
我把围巾裹在依云的头上,把她扮成一个典型的西北少女,端详起来,那秀气的眉眼,那清丽的俏脸,那挺直小巧的鼻梁,都很美,可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这一刻,我给自己下了个判断:我不是色狼,我是色盲。

依云睁开眼,看见这漂亮的围巾,眼泪静静流了下来,轻轻叫声“谭哥”,然后扑入我怀中。我对着依云的耳朵动情地说:我们都要学会自己疼自己!
依云的肩膀抽动起来,眼泪和哭泣铺天盖地爆发出来,似乎是积累了一辈子的苦涩和孤独,都在此刻倾泻而出……想起蛾子、阿杜、老猫,还有下落不明的猴三,我们曾经都像野狗一样,胆怯地瑟缩在城市边缘,任人欺凌打骂……我的眼泪滑落出来,沾在依云的围巾上……
“依云,别哭了,以后我们就是亲人,相依为命的亲人,猫哥是,阿杜是,蛾子是,你是,猴三哥也是,小猪小狗都是。”我想:尽管把这些空洞的话撒进风中,我们不会因此感到温暖,但一定能使我们更加坚强,而我们只能选择在坚强中成长。
把依云送回了店子,我回家睡了。这一夜,我没有失眠,也没有做梦,睡得出奇的安稳香甜。

忙碌了一个星期,挂牌为“健民医药批发店”的小公司终于开张了。我没有把规模做大,没有资金不说,也不便做大,因为这是金蟹镇,40公里之外就是西安,这一带的医药老虎是程哥,万一把规模做大了,发展起来,岂不是跟程哥抢生意?这种有“过河拆桥”之嫌的做法,我绝对不沾边。
老猫也问过我为什么,我说:金蟹镇只是一个点,而我的目标是三点式!老猫撇撇嘴,沮丧地走了。我追问道:怎么了?老猫头也不回说:我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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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9:54:36 | 只看该作者
十六

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们的小公司现在已经有了三十多名员工,进货发货,宣传托运,策划理财,开拓销售市场,等等,忙得大家不亦乐乎——可忙的是钱啦。从依云关切的眼神中,我看见自己日益消瘦起来,175cm的个子,净重才110斤,但我觉得值。
老猫对我说:谭航老弟,悠着点,累成了废人,看见美女就只能流口水了。
“你懂个屁,现在是关键,翻身就靠这个起点!”
依云对我说:谭哥休息吧,我来,看你累的,都成瘦猴了。
“我没事,我还不到二十岁,等以后闲了我就饱吃酣睡横长肉,不催肥成250绝不收兵!”

有财力雄厚的供货商程哥支持,我又摸爬滚打跑出了稳定的销售客户群,我们的小店渐渐有了起色,不到半年,已经能够在进货时付款一半了。我有点担心:这样下去,一年以后,我们就必须扩大规模,不然手里握住闲钱却不能投资盈利,也很难受,但除了金蟹镇外,陕西的其它地方我是决心不沾边的。怎么办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外发展。
当我把这个想法说给老猫和依云听时,他们一致说“算了,能养活自己就行”。切,蜻蜓焉知麻雀之志哉!我的理想很粗壮的。

有了这个想法,我的干劲更足了。有一天程哥打来电话,说建议我去捐点款。哦,我恍然:西北今年大旱灾,捐点钱是应该的。我答应了,也顺便做个宣传:捐赠单位是“金蟹镇健民医药批发公司”,总经理“流浪猫”,捐款10万。我们的店子也从此更名。
对捐款一事,老猫没有异议,他的生活目标是“吃饱、上网、泡妞”,现在这些都达到了,其他的他都听我的。而依云说得更离谱:以后挣多了钱,我们还捐。哈,这个傻阿妹,她以为挣钱像放屁那么容易!但她心地倒是很善良,这个我喜欢!喜欢?那蛾子呢?我迷茫了。

这天我和依云正在办公室对帐,蛾子打来了电话,说谭哥现在很受重用,她很担心。我听了着急,连忙说:“那你和阿杜都过来吧,我们这边正缺人手。”
“阿杜不会过来的,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也曾劝过他,可他说他欠乌哥的人情,要还完了帐再走人,他不走,我更加不能走,我在,多少能说说他……”
我举着话筒,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哦,阿杜还算听我的,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只是一个人时感到很闷,心里发慌,想跟人说说……”
我仿佛听见了电话那端蛾子的哭泣,但我却无能为力。回谭城当面劝劝杜哥,可乌维角能放过我?不回去心里又不安,烦死了!
听着电话里传出一串忙音,我焦躁地起身走来走去,心中是越想越恨,恨我自己,更恨乌维角这个王八杂毛!
依云小心问我:怎么了?
我猛地扯断键盘,狠狠砸在地上,吼道:“我的事,不要你管!”说完又乱踢桌椅,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乱响……

等我慢慢冷静下来时,我后悔死了!我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依云呢?这与她有什么相干!可这时办公室里已经看不到依云的影子了。难道依云吓坏了跑了?……如果是跑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我这辈子如何心安!依云和我一样,也是个孤苦无依的人啦!想到这里,我额上流下冷汗,又颓然疲惫,这世上最累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碎了,还得自己动手把它粘起来。
我跑下楼去,问值班人,回答是依云刚刚离去。她会上哪儿去呢?我只能回到以前的药品零售店,因为这店子已经改作了我们的住处。

到了依云的房门前,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我敲门叫依云,没人应声。“走了,她走了!是你气走的!”一个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响起。我无力地靠着墙壁,又缓缓落下,跌坐在地上。
依云的门开了,我起身冲进房去,看见依云坐在床头,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枕边露出一角羊毛围巾的淡青色。
我抱住依云,不让她挣脱:“依云,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挽回我的过错,只能这样喃喃低语。

“你心情不好,我没有怪你……”依云的嘴被我的胸膛堵住,发出的声音很闷很可笑。
我放开依云,看着她的眼睛:“真的没有怪我?我谭航发誓,我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
依云向后退开一点,扯抻被我拥皱的衣服,眼睛躲了开去:“不要你发誓,你得答应我,以后做事不要太拼命,会累坏自己的。”
我点头嗯了一声,看着微微低着头的依云,依云的脸慢慢变样,变成灿烂的笑脸,娇艳动人,眼睛里闪动着火焰,她的身后是大片的桃花,我慢慢伏上身去,亲吻玫瑰红唇……我忽然抖动一下,眼前的人不是蛾子,是依云,但依云的眼睛里分明飘动着火,又似蕴含着澄澈而温柔的水花,仿佛一触即落……

我艰难地走出了依云的房间,一路告诫自己:我宁可和老猫看完AV后躺回自己的床上打手枪,也不能伤害依云,我的心中已经装满了恨,我怎么能牵连她呢!
街上刮着冷风,我渐渐从迷茫中醒来,又随后陷入到更大的迷茫:我是怎么了?如果说我对蛾子的感情有恋母情结,那对依云的感情呢?是把她当成小妹还是女儿了?我到底爱的是哪一个?也许是因为我太过年轻,我才无法回答我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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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1 09:55:17 | 只看该作者
十七

公司的事有程哥的指点,做得很顺。想稳妥一些,我又留在金蟹镇搞了半年,老猫也慢慢掌握了一些生意上的窍门,也能老老实实吃饭做事,大家都不像起初那样忙了。但手里捏着闲钱,对一些主动找上门来的大生意,我们却不能做,心里憋屈。一来二去,我的心又动了。

窗外的北风呼啸而去,西北的春天来了。河边的垂柳却已露出了鹅黄的嫩芽,零星的绿色透过枯草和落叶破土而出,马路两边和公园里的迎春花在暖阳下肆意开放,似乎在尽情释放漫长冬季里被缚的激情。
这天午饭后,我扬扬手里的机票,对老猫和依云说:“你们好好做生意,我去趟广州。”
猫哥看看依云,又摆着头看我:“我说谭航老弟,有病啦你?这生意做得顺溜溜的,你去广州干嘛?”
“哟,哟,瞧你那恐龙蛋蛋眼睛,瞪那么大干嘛?我不是去观光,是做事,做正事,你懂吗?”
“我懂个屁!你要走也行,你和依云结了婚我就答应你。”老猫说着把依云拉过来推向我。
依云满脸通红,气得踢了老猫一脚:“猫哥就欺负我,谭哥是做正经事,你瞎说什么!”说完,嗲哼一声,走了。

猫哥一拍自己的肥脑袋,道:“好好好,就我多事,你爱上哪儿上哪儿,滚!”
对付老猫,我有的是办法,看左右没人注意,我掏出一本画册递给猫哥:“给,新出炉的,这可是钻天打洞搞来的,高品位,高画质,高煽情,人家现在是拍都拍不赢了哦。”
老猫接过去一看,嗷了几声:“我靠!舒那个淇,这娘们儿,太正点了!好,算你有心,一个人出门小心点!”然后又惭愧地笑笑,迟疑着问:“……她现在还能拍?”。我笑喷:能提出这样的问题来,可见猫哥是个猪脑壳!
人各有志,对舒那个淇我一向兴趣不大,我对韩国宋美女有点意思,可惜看不到她的好画,但现在我更大的意思是广州。

一脚踏上广州的热土,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是一只走出森林的猿猴,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该如何着手?先吃饱喝足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吧。
上了车,找酒店。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随便找个住的地方。司机把我拉到广州白云宾馆。进去一打听,最便宜的住房也要四五百。我靠,我可不是来享受的,另找地方吧。
找了个二星级的住处:广州华新大酒店。140元的今日满房,200元还算不错,住了下来。
拎着旅行包我上到6楼,走道间迎面遇上一个人。这人衣着很普通,手里提个帆布包。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突然打个颤,咦,这人好熟!是谁?我进了房间,心里还在想着那个人。

开了312房间的门,屋里有点暗,我打开灯,眼前一亮,随之脑子里白光一闪,哦,是这个王八蛋——金蟹镇公安局副局长汪某,他来广州干啥?准没好事。但我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管那么多干嘛,再说哪个国家没有杀人越货走私贩毒的,中国不例外,广州也如此。
躺了小半会儿,想吃点东西,进餐厅坐下四下看看,真他娘狭路相逢,汪大人也在!汪某一个人慢慢吃着东西,一双眼睛也没闲着。我心里痒痒,得想办法玩玩这个家伙。
拿定主意,我起身走了过去,故作惊讶道:“呵,他乡遇故知,真是运气!老张,什么时候来的广州?……哈哈,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吧,我是谭航啊!”

汪某停下筷子,盯着我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记不起来,谭航是谁?”
我靠,能记起来,那我麻烦就大了!我先刺刺他看,“果然是贵人没记性……侍应生,把菜端过来,我和我哥喝两盅。”侍应生把我点的菜端了过来摆好,退下去了。我伸过头去低声说:“你不就是那个武汉的人贩子老张吗?”
汪某面无表情,淡然道:“呵呵,估计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老张,更不是人贩子。”
“哈哈哈,还说不是人贩子,那奥特曼、蜡笔小新、流川风、柯南,连国宝大熊猫、白鳍豚、山地猕猴,哪一样你不敢贩?……哦,玩具生意做得怎么样?”我说出这些话后,估计汪某认为我是疯子。
汪某想了老半晌,哦了一声:“你是说做玩具生意的老张?”
“对对对!唉,你终于记起来了,好,来来来,我们干一杯,为了我们的偶遇……”

“我不是老张,也不做玩具生意,不过是路过广州。”汪某招招手,结账走掉了。
郁闷,太他妈郁闷,不好玩。我乏味地吃完饭,回房躺在床上胡乱琢磨,想起这次出门时掐出的一首诗来:
银地无尘金菊开,
紫梨红枣堕莓苔。
一泓秋水一轮月,
今夜故人来不来。

这汪某能算是我的“故人”,他可是个坏种哦。
吱吱吱,有人在开门。不会吧,二星级酒店的服务素质真是太差劲了,不敲门就开门……不对,这是高手在开门,不是用钥匙。管他呢,老子又没犯事,连捉奸在床都不是,怕个球哦。
门开了,进来一个瘦高个年轻男子,脸孔黑瘦,一副猴相,两只眼睛却精光闪闪。
“你是谁?走错了……”
“不认识我了?谭航兄弟!我是猴三啦!”来人有些激动。
我晕!我再靠!这世界真是神奇!
19#
 楼主| 发表于 2008-6-12 22:52:4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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