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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河水库一钓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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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6 19:50: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曹河水库一钓客
                                                             —— 转帖:梦泽闲人
        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和一副疲惫的身躯,父亲回到了红安,由一名意气风发的军人,变成了林业局的普通职工。为了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让自己静下来、安下心来,父亲又为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董静安。
        1956年到1957年间,党和国家正在进行大鸣大放大字报和反击右派份子运动,先是发动人民群众为党和政府提意见,然后把意见提得比较激烈的人或恶意诽谤的人划定为右派份子予以打击。按照父亲疾恶如仇的脾气和直率的性格,加上曾经受到过的打击,很有可能去鸣放一番。但是,一来由于父亲因在入党问题上受挫感到心灰意冷,已无意于对身外事态的观顾。二来是因为婚姻与情感变故的打击,还没有从情感纠葛中跳出来。也许父亲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所以逃离事外。于是,在运动中父亲三缄其口,什么都没说,因而也就绕过了被打成右派份子的劫难。以至于后来有一个熟悉父亲性格的人开父亲的玩笑说:你是怎么没有被打成右派份子的?父亲说:这不明明是挖的一个陷阱让人去跳吗,这还看不出来!
        父亲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适应了林业局中的各项工作。工作不久,父亲竟然喜欢上了林木花草。1967年,当我家从红安搬回云梦,第二年做了住房后,父亲在屋前用木槿条围成了一道绿色院墙,在屋后栽了数杆竹子。当别人忙着栽具有经济价值的杨树柳树时,父亲却栽了一株尺来长的棕树苗,并且被村里人笑了好长时间。现在这棵棕树已长到二层楼高,成了村子里面一道独特的风景。记得我小时候帮着父亲扎木槿条围墙有点不耐烦时,父亲说:搞园艺很有味的。
        红安是山区,因荒山绿化需要采购树苗、因消灭山林松树的害虫需要置办药物、还有县城行道树与各单位的场地的美化需要风景树木花草等。父亲的主要工作就是跑外勤,作采购,所以出差多。不知是命运的使然还是天公的有意安排,这一出差却出出了祸福。
        1959年到1960年正是我国自然灾难频发和经济困难时期,农村缺粮食吃。父亲常年在外面跑,当然知道情况,不知他是用什么办法,竟然采购到了两大铁箱子饼干邮寄回家,使我们母子三人得以度过了那段艰难岁月。
        1960年秋,我三舅妈带着一双儿女到湖南常德去找我在那里工作的三舅父,因为我三舅妈没文化,对我三舅父工作的地址知之不详,儿女又小,带的钱在路上用光了,人生地不熟,眼看着就要靠乞讨度日,却正好遇上了在那里出差的父亲。父亲于是带着他们找到了三舅父工作的水电基地,用工地广播找到了三舅父,使其一家团圆。
        福兮祸所伏。父亲的出差,也为他日后的坎坷埋下了伏笔。因为林业局当时属于事业单位,对出差人员每年都有劳保福利补助,也就是每年两双解放鞋。到了1961年,这种劳保鞋就没有了。问主管劳保的副局长,却说上级没有发下来。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在1962年春,正在河南某地出差的父亲却看到了那位副局长的一位小舅子在一小镇上卖鞋,而卖的恰好是作为他们劳保福利的解放鞋。回单位后,父亲再去问劳保鞋的事,那位副局长仍然说上级没发下来。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疾恶如仇的性格再一次把父亲推上了悬崖绝地。他去找上级反映这一情况,可不知那位副局长根基深厚,父亲的话上级认为没有证据而不相信。这一次的碰壁、有理说不清使父亲对社会已经彻底失望了。父亲一气之下,丢下一句话:“单位上有他无我,有我无他。”卷着铺盖就回老家去了。
        我不知道当时父亲这样做是为什么?在部队已经吃了脾气不好的大亏,怎么还没有接受教训。我一个比父亲只小几岁的表哥后来说,父亲太天真了。但是,从父亲在反右运动中的政治敏感性来看,父亲对社会生活的认识应该是深刻的,趋利避害的道理也应该是明白的。我不能用“有勇无谋”去评判我的父亲,但却可以从他的性格缺陷和人生际遇去分析思考。“天真”加上“孤傲”也许是父亲性格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父亲是在相对来说环境比较单纯的学校、部队度过的青少年时期,到林业局又是在外出差比较多,没有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得到锻炼,所以对人对事抱有天真的认识当不可避免。加上那个时代读过高中的人少,文化比他高的更为少见,孤傲在所难免。还有部队生活的不顺利,难免产生偏激的认识。总而言之,父亲用自己的工作赌气是不明智的选择,但若认为父亲用这种形式去要挟上级,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红安的老家是当时的永河区椿树大队蔡董湾。在离湾六、七里地的山里有一座曹河水库。父亲回老家后,每天就到水库边去钓鱼,这一钓就是十三个月。其间,林业局数次派人到我家做父亲的工作,要他回去上班,父亲就是不去。天天对着平平的水面、静静的山岚,父亲不知是否静了下来、安了心否?
        终于,在1964年春,父亲辞去了工作,解甲归田了。由农村走出去,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农村,做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

                                                                  2008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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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19:54:26 | 只看该作者
七里坪工地上的“疯子”
                                                                  —— 转:梦泽闲人之

        1964年春,父亲回乡,又秀了一次“天真”的本色。他把原来所戴的手表、呢子大衣、毛料裤子、旅行皮箱等对当时来说有些“奢华”的物品一一送给了我家在外地工作的亲友,并对我母亲说:回家种田当农民,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看来,父亲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作为当时的文化人,在农村如凤毛麟角,要有,也大多是成份不好的。父亲作为革命军人出身的文化人,回农村还是受到了欢迎,生产大队虚位以待,安排父亲做了大队会计。
        1964年5月,党和国家又开始在农村进行“四清”运动,即“清账目、清仓库、清工分、清财物。”(后称‘小四清’),到了年底,又由“小四清”转向到“大四清”,即“清经济、清政治、清思想、清组织。”由于父亲刚接手会计事务,“小四清”没有什么可清的,风平浪静。到了“大四清”就逃不过了。“四清”工作队抓住父亲参军没入党、工作被辞退等事实,要父亲认真检查自己的政治、思想问题。在阶级斗争天天讲、月月讲的岁月里,这些问题又如何说得清楚?所幸父亲在大队的人员关系尚好,大队当即决定将父亲派到红安县七里坪的水库建设工地上去做会计,专门记录、结算本大队民工的工分和工程的土石方。于是,父亲终于避开了这场运动的冲击。
        1965年初,父亲到了离家五十余里地的七里坪水库工地工作。这一去就是三年,劳动的工分记在家里,生活补助自己开销,别的没有什么收获,就是收获了在全县民工中的威望和民工们送给他的一个绰号:疯子。
        红安县属于山区,又是革命老区,民风彪悍且淳朴,对文化人很尊重甚至崇拜。由于父亲对工地上的写写画画、量量算算等事务游刃有余,又因为父亲口才好,知识面广,用后来与父亲共过事的一位华师毕业的语文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所以无人不服。加之父亲性子爽直,与民工们甚是投缘,故父亲在工地上知名度很高,全县的民工虽然轮番换人,但都认识且敬重他。
        那么,父亲的“疯病”从何而来?为什么会获得“疯子”的雅号?从村子中回来的民工和母亲的口中,我得知一些真相。
        在经历了众多的风风雨雨后,父亲脱离了官场、职场的复杂的人际关系所织成的罗网,以一个农民的身份成天与四乡八里的民工们打交道,似乎心情变得轻松了,一直深埋在心里的兴趣与爱好浮出了水面,这就是唱歌。父亲很会唱歌,也很喜欢唱歌,这从父亲遗留下来的物品中有许多歌片可以说明。我小时候看到过一张张象照片一般大小的歌片,上面印着歌曲如《小河淌水》、《绵桂花开十里香》、《秋水伊人》等。我还听过父亲唱《秋水伊人》,字正腔圆,很有韵味。在工地上,父亲不管上工歇工,唱进唱出,歌声不断。在民工耳里,这可不是正常人的表现,那不是疯了么!
        另外,父亲的性格率直,脾气不大好。我小时候见过父亲发脾气的样子。一次父母亲吵架时,父亲先是大声吼叫,再拿着一瓶白酒一气灌下大半瓶,然后就是砸东西,水缸、热水瓶、锅碗瓢盆等一件件的砸,砸完就睡个人事不醒。不过,父亲过了五十岁后,就不再怎么发脾气了。
        在部队、在林业局父亲虽然曾与顶头上司拍过桌子,那是因为受到了冤屈,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发的脾气。但是在工地上,父亲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大。有谁的工地质量达不到要求、土石摆放不到位、上下工不按时、或为工时工分斤斤计较等,只要在职责范围之内,父亲特别爱发脾气。而父亲发的脾气总有道理,民工们也不敢顶嘴,于是联系平时父亲的唱进唱出的异态,只有私下赠送父亲一个“疯子”的绰号。后来,这一私下的绰号成了公开的秘密,几乎所有的民工都知道,就是父亲一个人不知道。
        为什么父亲的脾气会越来越大?这既有天生的成分,主要还是后天的因素。
        父亲为了对养祖母尽孝,放弃了原来的家庭和儿子,作出了很大的牺牲,湾里人都说父亲“尽了孝心,丢了前程。”可是,1959年养祖母去世前,把他们一生的积蓄——一包约重四十克的金首饰全给了她的亲生女儿。这可能会使父亲产生被养祖母欺骗的感觉,心里当然不会平衡。另外,1964年,国家开始推行计划生育政策,父母已有了我们兄妹三个子女,母亲身体又不好,于是,父亲自己去做了输精管节扎手术。可是,在1965年春,我的只有五岁的弟弟和我家隔壁的一个小孩在家里玩火柴时失火被烧死,父亲赶回家时已经下葬。这对父亲的打击太大了。
        家庭的不幸、事业的不顺、还有个人抱负的难以施展,这都是埋藏在心里的痛。暂时的放松又如何能够消解这些浓愁重恨,于是脾气也就越来越大,疯态也就越来越明显了。

                                                        2008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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