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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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的研究

        郭元祥

    十年多来，我亲眼见证了数十名中小学教师通过教育科研的成长历程。可以说，教育科研是名师，甚至是教育家型的教师成长的必由之路，李吉林、马芯兰等，概莫能外。因为，教育科研为教师教育思想的形成、教学艺术的凝炼提供了重要的支持，更为教师的综合发展力注入了无穷的活力。可以说，教育科研是教师专业成长的源头活水。作为一位有专业追求的中小学教师，一定要增强自己的研究意识，提升自己的研究能力。


    一、研究什么


    最近二十年来，中小学教育科研一直存在着“项目承租”和“自主研究”两种形式。项目承租，是指由中小学承担某些学者的科研课题的部分任务，作为实验研究或行动研究的点校参与教育科研的一种形式。自主研究，是指学校和教师基于自己的教育理想，针对所发现的重要问题，独立开展教育科研的一种形式。尽管“项目承租”同样有利于促进教师成长，但相对于自主研究来说，项目承租不利于培养教师独立发现问题的能力，不利于教师自主地思考并形成自己的教育理念。我始终主张，有品位的教师不能成为理论工作者们完成科研项目的雇佣，要有独立的科研意识以及相应的能力，要破除对教育科研甚至是对理论工作者的迷信，从自己切实的教育经验和教育实践出发，提出问题，开展教育科研。
     教师的教育科研要研究什么？简单地说，就是要研究教育问题。问题从哪里来？首先养成问题意识，善于从教育教学工作实际中发现问题。问题提出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结合中小学教学实际，可以采取以下几种方式来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并确定科研课题。
    一是不安于现状。要对自己所从事的教育工作领域保持经常的关注。如果你是以从事语文、数学、综合实践活动等学科教学工作为主，那么，各个相应学科就是你应该保持经常关注的领域；如果你是从事教育教学管理、德育等工作为主，那么，学校管理、德育等就是你应该保持经常关注的领域。要发现教育教学中存在的问题，首先必须了解自己所从事领域的理论研究、改革实践的最新进展，包括新成果、新观念、新策略、新提法，特别是本领域大家都在共同关注的热点问题和难点问题，存在那些争论、分歧甚至冲突。只有把握了这些基本信息，才能有所比较，有所选择，有所思考，从而发现有价值的问题。当然，还应该对自己所从事领域的走向有自己的基本判断，要不安于现状，勇于思考，敢于创新。如果觉得现实什么都好，没有对卓越教育的追求，就会看不到问题，找不出差距，从而觉得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近几年来，我指导了二十多位来自中小学的教育硕士生学位论文，每次指导都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帮助他们确定论文题目。因为他们所选择的研究课题总是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不是太陈旧，就是把握不住问题的实质，或者根本不了解该问题别人已经研究到了什么程度。由此看来，对自己所从事的领域保持高关注度，要求每个教师尽可能采取多样的方式参与各类学术交流活动，比如本领域有核心讨论专题的研讨会、网络教研等。此外，必须广泛阅读，特别是对本领域有代表性的权威刊物、学术杂志、代表著作等。阅读这些文献的目的是了解本领域的新进展，知道本领域的理论研究和改革实践新的走向。
    二是辩证的否定。所谓辩证的否定，就是对教育教学等方面已有的常规、制度、行为、策略、观念甚至理论作出否定的或部分否定的判断。比如说，大家都认为：“课堂教学是主渠道”，对这个观点，我们可以作出辩证的否定，进一步追问：什么样的课堂能够成为主渠道？成为什么的主渠道？它对学生所有的素质发展都能够成为主渠道吗？还有没有其它的主渠道？追问的目的是发现发现现有课堂教学的不足甚至所存在的突出问题。辩证的否定，有助于我们发现新的问题。
    否定已有的结论、习惯、常规和理论是需要勇气的，更需要有批判意识和创新意识。如果对已有的结论、习惯、常规和理论全盘接受，信以为真，那永远也提不出新问题。当然，辩证否定要有三个重要依据：一个是事实依据，第二个是逻辑依据，第三个是发展趋势和时代的新要求。
    三是变换思考角度。每一种理论或观点，都是基于特定的思维方式、研究方法或思考角度而提出的。从与得出原有结论、观点或理论不同的思考角度来重新审视教育教学行为，能够发现新的问题。比如，关于师生关系，以往的教育研究总是从教师与学生之间相互影响的角度，来解释二者之间存在的主客体关系。如果我们换一种思考的角度进一步追问：师生关系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师生关系的具体构成对教育过程、教育目标有何内在影响？师生关系在不同学科教学过程中有何独特性？重新审视这些问题，能够拓展研究的思路，发现新的有价值的研究问题。
    四是类比和移植。借用其他学科或研究领域的观点、理论或方法，重新审视教育领域的问题，能够发现新的问题。类比和移植有助于开阔教育视野。比如，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国哲学界开展了主体哲学的研究，主体哲学确立了人的主体地位、主体价值，教育学界王道俊等学者敏锐地觉察到教育领域的主体性问题，运用主体哲学的观点和方法，提出了教育领域的主体性问题，从而建立了主体教育论。
    对中小学教师而言，研究的问题往往来自于自己切身的教育经历，来源于教育教学的实际需要，从而，所要研究的问题往往是鲜活的、具体的、生动的、现实的。对中小学教师的教育科研来说，研究问题的提出不要刻意求全、求大、求新，但要求变、求实、求用。
    从根本上说，研究问题的提出，要求每个教师具有改革意识，不安于现状，勇于进取，不断创新；具有问题意识，对每个具体的教育行为及其细则都要多问几个“为什么”，要能够清晰地说出行动的依据和准则。如果所有的教育行为方式都基于感觉、经验，教育思维中没有问题和对问题的理解，有时即使对的糊里糊涂，还不如错的明明白白。


    二、怎样研究


    怎样研究涉及研究方法和研究规范等基本问题。尽管中小学教师的教育科研同样可以采用理论工作者常用的系统的、科学的理论研究方法，实验研究等研究方法，但通常来说，结合教育教学工作最适当的研究方法是叙事研究法、观察研究法和行动研究法。
    1.教育叙事研究
    新一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以来，教育叙事研究被广大中小学教师所接受并得以广泛运用。教育叙事的兴起，应该说是我国中小学教育研究在方法论上的一种进步。它比起上世纪80年代的教学模式建构、90年代的教育模式建构等“宏大课题”及其研究的热潮，更符合人文科学的要求，更接近真实的“教育田野”，更贴近教师的日常教育生活，更富有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
    之所以它备受中小学教师们的青睐，不仅仅是因为它不需要去刻意建立富有逻辑的概念体系，更是因为教育作为一种人文研究领域中“生活体验”所内具的价值。生活体验的人文科学研究方法，在方法的特征上，总体来说属于解释的现象学和批判的现象学方法。
我觉得教育叙事是一种教育生活体验的“传记”，是对教育生活的深度描写。教育叙事一般是从教育生活中发现研究的主题。1979年，美国出版了一本很好的教育叙事作品，即菲力斯·卡西尔（Phyllis Chesler）所著的《和孩子在一起：一个母亲的日记（With Child: A Diary of Motherhood）》。本书作者以家庭生活体验的传记方式，讨论了家庭教育的若干主题。还有一本曾经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两次获得美国总统教育进步奖的著作，即麦克拉伦所著的《批判教育学----学校生活透视》。麦克拉伦整理并精选了自己在加拿大魁北克省15年中学校长的教育生活日记，以大量叙事的方式，研究了学校教育中的许多主题或问题。
    对教育生活体验的描写，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讲故事。为什么讲教育故事也有研究价值？这是因为故事对于人文科学的重要性的缘故。加拿大著名学者范梅南总结性地分析了故事对于人文社会科学的重要性：⑴故事给我们提供了可能的人类经验；⑵故事能使我们经历正常情况下我们不能经历的生活情境、感觉、情感以及事件；⑶故事可以借创造一个可能的世界开阔我们的视野，增加我们的阅历；⑷故事会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并使我们身临其境；⑸故事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可引领我们重回旧日时光而无论其是虚构拟或真实；⑹故事在详细描写我们生活中独特的方面时富有生动性；⑺优秀的小说或故事可以超越情节的特征和主人公等方面，因此使我们便于主题分析和评论。
    教育叙事是诗化的教育研究，是运用生动的语言传达教育生活经验的文学形式，而非逻辑形式。读者在接触这类作品的时候，不是在听唤硬邦邦、冷冰冰的理论训导。我觉得教育叙事对于读者而言，不是观念的告诉者，而是读者的对话者。一个好的教育叙事，应该能够使读者从中自悟出许多对教育的理解和感悟；一个好的教育叙事，应该能够打动读者的情感甚至心灵。从此意义上说，教育叙事要突出情感的表达，是寓理于情，而不是寓情于理。
    尽管教育叙事中也包括虚构的教育叙事，但从总体上说，教育叙事还是基于教育生活的体验。其实，虚构的教育叙事也是各种真实教育生活片段的意义连结的一种方式。与其说教育叙事是写出来的，还不如说是做出来的。
    当然，教育叙事终归是要写出来，要经过写作的过程。写作，其实是思考和行动的调和，写作是思考的检测。教育叙事的写作使我们对于教育生活的体验更抽象化，又使我们对教育的理解更具体。教育叙事的写作可以使我们摆脱繁琐窘迫的教育生活状况，去捕捉教育生活中灵动的场景甚至片段。教育叙事的写作是教育生活中观察力锻炼的一种有效方式。没有对教育教学活动过程的细心观察，就没有教育叙事研究，本书中所引用的每一篇教育叙事，可以说是老师们对教育生活的悉心观察和体验的真实写照。
    2.教育行动研究
    行动研究，顾名思义，首先要行动，具有探索新的教育教学方式，采取新的教育行为的创新意识，是在行动的基础上开展的反思性研究。要开展教育行动研究，必须超越纯粹凭借经验教学的状态。一直以来，许多教师习惯于凭借经验来进行教学，以前怎么教，现在就怎样教，别人怎样教，他就怎样模仿，感觉不出他个人对教学的理解。
    教育行动研究，是从感受到原有的教育教学行为方式的不足，发现其中的问题开始的。通过对所发现的问题的基本思考，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提出改进原有教育教学行为的方法或具体行动策略，并主动实践。然后，对新旧教育教学行为进行比较，揭示新的教育教学行为对促进学生发展的独特价值和作用，建立新的教育教学行为的基本程序、规范，并通过论证，确立和完善新的行为方式的依据。
    教育行动研究的基础是自主反思，即反思原有教育教学行为方式或策略的局限性。比照时代发展的特点以及教育改革对人才培养的新要求，思考习以为常的教育教学行为方式与之不相适应的方面，努力提出改进的设想和具体行动策略。比如，关于课堂导入的方式，长期以来，大家习惯于从“破题”开始，而且几乎所有的新授课都只有一两种方式，我们可以追问一下自己：还有没有其他的导入新课的方式？“破题”的方式有哪些方面可以改一改？能不能从学生活动、前期了解、已有经验等方面入手来导入新课？现有的导入新课的方式有哪些局限性？通过对这些问题的思考，能够为行动研究提供足够的研究动力。
    反思，其实是一个对自我的辩证否定的过程，是创新意识的体现。只有具有反思能力的教师，才有可能开展教育科研。反思往往指向的是不足或问题，反思是教师理念觉醒的过程。与反思相对应，总结则往往指向的是对积极的、有效的、合理的行为方式或经验，通过总结，从而揭示合规律的教育教学行为方式，使具体化、情景化、个别化的行为方式上升为规律性的教育教学行动策略或模式。开展教育行动研究，有助于反思型教师的形成。
    教育研究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无论运用哪些方法来开展教育科研，都需要每个教师拥有追求教育理论的勇气，具备开放的教育思维方式。如果仅仅认为中小学教师的教育科研只能局限在行动研究和叙事研究等事实层面，那也许是一种误解，因为如何研究，其本体价值和目标就是确立新观念，建立新理论。中小学教师的教育科研，同样应该具有建立新观念、新理论的目的。


    三、在研究的状态下工作


    教师的研究，有助于教师走出“忠实执行”的教育工作状态，充分激发教师教育教学的创造性。从1997年开始，我的一所合作研究学校----湖北沙市北京路第一小学的老师们就提出了“在研究的状态下工作”自我要求。
    “在研究的状态下工作”是教师开展教育教学工作的一种境界。它好就好在觉醒了教师的专业自主意识，彰显了教育科研在教育教学工作中的价值，有助于克服盲目的、无意识的教育教学活动。
    “在研究的状态下工作”，意味着教育科研不是一种为了做课题而做课题，而是将研究意识渗透在日常教育教学工作中，将立场教学工作中所遇到的问题课题化，经过先进教育理念的识别、教育价值的澄清与优选，将教育教学工作建立在自觉的、有目的的、由理论依据的基础之上。一名优秀教师，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做个有思想的教师，在理念明确的基础上开展教育教学活动。
    “在研究的状态下工作”是形成教师专业判断能力的基础。具有专业判断能力的教师能够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是良好的教育，什么是教育发展的必然趋势，什么是教师必须履行的教育责任和应尽的教育良知。随着教育改革的日益频繁和深化、教育思潮和流派的日益多元，教师的专业判断能力显得相当重要。当无数的理论模型、甚至观念冲突和实践困惑将时刻包围教师的时候，他们必须作出自己的专业判断。深处改革的浪潮之中，随波逐流不可取，盲目抵制不可行，主动适应、积极参与才是合乎时宜的选择。我国新一轮基础参与课程改革确立了“校本教研”的课改路径。“校本教研”，说到底，就是要求每个教师都“在研究的状态下工作”，具有先进的教育理念，确立合理的教育价值观。
    记得是在1994年，我与时任华中师范大学人事处处长的翟天山教授（现任湖北省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省老干局局长）一起，从事湖北省教育厅组织的教师标准研制工作时，我们一起提出了新型优秀教师的三个标准，即研究型、学者型、专家型。而成为一名研究型教师，则是首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