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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趣事之勺蝌蚪
勺蝌蚪
春姑娘花枝招展地来了,沉睡了一冬的土地泛活了,一片片延绵不尽的田野也变得润朗朗起来。清波盈盈的白水田里,荡漾着一球球蜂窝儿似的东西,晶莹莹的;又像一团团小网兜,粘满了黑芝麻似的小黑点儿,微风一吹,网兜儿网着黑芝麻点儿漂漂移移,奇妙极了。不用半个月功夫,黑芝麻点儿居然变得黑豆般大了,且长出一条条细线似的小尾巴。再打个盹儿的功夫,小黑豆就变成了小手指肚般大小了,小尾巴也肥硕了许多。原来是快乐的小精灵——小蝌蚪出生啦,看到这个新鲜而又神奇的世界,小蝌蚪们兴奋极了,晃晃头,摆摆尾,成群结队地在宽广的水田里游弋着,呼朋引伴。此时,农民伯伯们抖擞精神,取出藏在阁楼里的犁耙,哗啦啦地犁起了早春的浪花,犁开了一年的希望。
这时的田野,白茫茫的像一面面镜子。就在这个水稻尚未插种的当儿,蝌蚪们生活的水域是最宽阔无比的。在田里沤熟了一冬的农家肥,此时也给予着充足的营养,小蝌蚪们长得飞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但它们哪里知道,岸上一个个山里伢们早已摩拳擦掌,对它们觊觎已久了。倒不是伢仔们手痒脚痒,而是家家户户都有一伙“扁嘴将军”嗷嗷待哺呢,不用说,这就是小鸭子们了。在孩子们眼里,小鸭子们最馋了,总是爱吃荤食,而且自己又很懒惰,只想张嘴让人喂。远不如小鸡们,一出生就在鸡妈妈的带领下,早出晚归地去觅食。没办法,小鸡们天生锋利的爪子,就是觅食的最好武器。不像鸭子们,只会装腔作势地划划船,唱唱歌。也难怪,小鸭子们一生下来就不知妈妈是谁,因为抱窝都是母鸡,或者是城里人用的孵化器,因而小鸭子也就没有妈妈带它们去找食了。再说它们那桨一样的脚掌,除了会划两下子水,到了陆地就连走路都摇摆不定,笨拙得很。于是大人们都把小鸭子的食物摊在了我们小孩子身上,兄弟姐妹多的,会分单双日负责,内容也多,可以挖蚯蚓,勺小鱼小虾,去山上刨小虫小蚁。但最让我们心旌荡漾的,当然数去水田里勺小蝌蚪了,不仅因为水田里哗啦啦的水好玩,追逐着精灵无比的小蝌蚪更是刺激,没有几下看家本领和娴熟的技巧,是只能两手空空回家的。
正因家家一向有自养鸡鸭的习惯,也让我们孩子们从小得以练就一番本领,没有几个是孬脚,勺蝌蚪这活个个练得够劲。而大人们又提防我们将他们新筑起来的田埂踩烂了,总是将田里的水灌得满满,想让我们望“洋”兴叹。哪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自有办法,更知道勺蝌蚪的颇多讲究——首先要水质清澈,要是水被弄浑了,再多内容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光水质清楚还不够,水面不能太满,水太满了,勺箩还没下去,小蝌蚪就逃之夭夭,箭似的,一蹿几米远。于是,我们偷偷将水放浅,再放浅,若浅得只淹到脚底皮,那就将全军覆没,活捉。但这是万万不敢的,因为此时田里的水都是准备好插秧的肥水呢,你若是放了别人的,自己的也会遭殃。无论如何也只能稍稍将田埂豁着的嘴掰得低些,再低些。水位搯准了,勺的工具也至关重要,笊篱、畚箕、小撮斗,小竹筛儿都是好家伙,只要把稳其柄,屏气凝神,以羽燕插翅的速疾之势,嗖地伏贴到泥面上,不动声色地诱其贴近,再顺势将勺的笊篱、撮斗的嘴不经意地一撮一翘,再猛地拎起,伴随着哗啦啦的漏水声,此时,畚箕、筛儿里定是活蹦乱跳成一片了,数只或者十来只光溜溜的小蝌蚪正惊慌失措。等小蝌蚪们反应过来时,似乎不服被活捉的命运,翻着、扭着、翘着,使尽浑身解数,但无论如何都逃不了“小如来”的巨掌,只好乖乖地顺着随即倾斜下来的勺具滑入小桶或小秧盆里。小蝌蚪也是有灵性的,一般来说,上午是最灵醒的时候,此时一般是很难勺到它们的,如果不是水浅的话。下雨天也机警得很,怕就怕暖洋洋的天气,在温吞吞的水中舒服得麻痹了,放松了警惕,此时就是水不大浅,也能轻易地将之束手就擒。待刚捞上来的小蝌蚪意外地发现又掉到浅浅的水里时,不免喜形于色,心存侥幸起来,以为重回水域,但发现就那么几巴掌大点的地盘还有壁垒箍住时,才知上当,但已无计可施,只好认命地躺下来,挤挨着,推搡着、层叠着,不知等待它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每每放学后或者周末,成垅成塅的田头圳角,随处可见伙伴们高绾裤脚,猫着腰,拱着屁股,你追我逐,抢勺小蝌蚪的欢快场面。有的男伢子干脆脱光了衣服,光溜着膀子,像头肉面狸,赤条条地穿梭在水田里,淌起阵阵水花,争抢着,挤兑着,你超我赶,生怕被比下去,生怕自家的“扁嘴将军”没吃到荤食比别人的长得慢。那在水中逐鹿的快感,时常还会带到梦里,跨踏着双腿作奔跑状,脚下腾云驾雾,将棉被踢得翻飞。经常听到各家母亲晒被子时,埋怨自家伢子没睡相,好端端的棉被踢出大窟窿小洞洞来。
待将获猎来的小蝌蚪拎回家,给懒惰贪吃的扁嘴们大饱口福时,心里又忌妒和不舍起来,多可爱的小蝌蚪呀,它们是这样的单纯,这样的善良,为什么要给扁嘴们独享了呢?鼓着眼看着扁嘴啄咬得“嗞——嗞——”地爆出肠肚的小蝌蚪时,不知有多心疼。于是为小蝌蚪鸣不平,特别是看到扁嘴们吃饱喝足之后,故意用嘴叼着小蝌蚪甩来甩去的恶作剧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扭身找来根细长的竹杆或木棍,对准扁嘴的头狠狠地敲去,有时失手过重,剁得扁嘴嘎嘎求饶。看着扁嘴神经错乱似的翻来翻去,觉得解气之余,又略略担心有没打得重了或打出病来。
待识破扁嘴的嘴脸,加上进学堂后知道小蝌蚪长大了还能变成青蛙捉害虫,对小蝌蚪更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常常瞒着大人捋出一些小蝌蚪,用一个个罐头瓶子悄悄藏起来,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长出细细的脚,瓶子都快要装不下时,便放生到门前的大池塘里,让它们去找那大着嗓门呱呱叫的青蛙妈妈去了。大人们知道后,也只抿嘴一笑,并没有骂我们放走了大罐大罐的蝌蚪。
直到农历四月之后,家家户户的白水田里都插满了绿荫荫的秧苗,我们才安然地退下裤管,不用再下田去勺蝌蚪了。秧苗由青变黄,再由黄变青,过了返青期,便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绿了田野,密了禾垅,小蝌蚪们已陆续长出了脚,脱去了尾巴,变成了专帮禾苗抓害虫的好能手了。此时,初夏的每个夜晚,便能听到交响乐般壮观的阵阵蛙声了,那天籁般的鸣叫,也让我们鼓着腮帮子多学会了一门口技。勺蝌蚪的快乐与恋恋不舍的复杂心情,便埋藏在经年的农事里,待来年春来之时再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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