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杵糍粑 文/周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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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7 09:06: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杵糍粑


    我的家乡在富饶的江汉平原,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冬至过后,年味渐浓,“腊二八,杵糍粑。”

母亲将糯米倒进簸箕里,拣出没有碾着的谷子和米里的沙子泥渣,再用米筛筛一遍,经过母亲筛选后的糯米,粒粒饱满光洁,圆润如珍珠。

    母亲和奶奶将糯米浸泡在大木盆里,当浸泡的糯米发涨后用筲箕将水沥干,装入甑子。  奶奶坐在灶膛边添柴禾,跳跃的火焰映着奶奶慈祥的脸,醉人的糯米饭香溢满整个屋子,飘着飘着同另一家的糯米饭的香味撞了个满怀,整个村子就弥漫在糯米饭的清香里。

    清早,爸爸和隔壁的伯伯就忙开了。把置于屋角那沾满灰尘的碓窝(石臼)抬到我家院子中央洗净、垫稳。取下放在阁楼上的杵棍,摆放好摊糍粑的案板等。一切准备就绪,打糍粑就要开始了。

    院子里热闹起来了,左邻右舍的壮年男人,后生小伙子,还有小孩都过来了。母亲热情地招呼着来人,沏茶、装烟,还用洁白的碗装白糖放在案板上。等到厨房里糯米香越来越浓,糯米就蒸熟蒸软了。父亲就甩开膀子大喝一声提起那热气腾腾的甑子,母亲用瓢把糯米饭盛到碓窝里。碓窝中部凹下,酷似半个鹅蛋壳。

    松软的糯米饭一倒进碓窝里,早候在一旁的男人们,脱衣捋袖,提起置放在水桶里一米二左右的杵棍。先围着碓窝边杵,待到米粒渐变模糊且有粘性时。拉开架势,左腿弓,右腿箭。杵棍急骤地上下杵动,相邻的两人杵棍此起彼落,你顺着我的杵棍杵下,我提杵,我顺着你的杵棍杵下,你提杵。并且逐渐移动杵棍落点,这样就避免没杵到的是糯米,杵久了的却成了糊糊。伴着粗重的喘息声和杵棍落在碓窝里的沉闷声,糯米慢慢变得粘稠。杵棍起起落落,人们边杵边转,孔武有力。



    当杵得看不到米粒时,就由两个有经验的用杵棍把糍粑翻个边,两根杵棍把糍粑高高挑起,有人往碓窝里用湿毛巾抹水,两人大喝一声,那一团洁白的糍粑像孙悟空翻了个筋斗,“啪”地砸进碓窝里,那没杵到的糍粑底正好呈在上面。若是失了准头,不是落在碓窝沿上,就是掉在地上,没有十足把握,最好不要逞能。翻过来的糍粑继续杵,直到整个糍粑里面没有米粒了,整个糍粑都融合成一摊糯米泥了,糍粑差不多就杵熟了。虽寒冬腊月,大家却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杵棍陷在糍粑泥里,没有力气拔起。是谁吆喝一声:“蹭棍!”你杵棍起时我杵棍就顺着你杵棍杵下,配合默契,此起彼落,杵棍互蹭时“嘣、嘣”声响成一片,更激烈了,打糍粑的活儿也就达到了高潮。有时一不小心,谁的棍子打到地上,每当此时,笑声连天,但主人绝不会怪罪。



    终于好了,两个后生用杵棍抬着打好的糍粑,轻轻地放在爷爷准备好的锡脸盆里。用手抓住盆里裹糍粑的布边把杵棍上的糍粑泥脱下来,若没脱干净,打下一个糍粑时就会粘得一塌糊涂。有时大人会给棍子上的糍粑泥让孩子们啃,隔壁的二娃子啃得最凶,鼻涕都粘在了杵棍上。或抓一坨糯米泥给旁边看的孩子醮着案板上的糖吃,这东西小孩吃多了会消化不了,大人们总叫我们孩子到一边去玩。

    把杵棍放在盛水的桶里后,这批人便去一旁抽烟喝茶,稍作休息,议论着这糍粑白得像猪油似的,来年我家也种这糯米种。比谁的杵棍蹭得干净。另一批人严阵以待,轮番上阵。爷爷开始用锡脸盆做糍粑。用一个大包袱包住糍粑使劲地揉,解开包袱“啪”的一声就倒在了案板上。高高隆起的糍粑向四周蔓延展开,摊在案板上渐渐变成一个白色的大轮盘。
        

    左邻右舍几家打完之后,后生们又抬着碓窝到下一处去了,从村头一直打到村尾,就这样热闹了整个村子。打完糍粑,大家凑来腊货,欢天喜地、酒肉饭饱把家还。



    第二天,案板上的糍粑摊得更大更圆了,用手一摸,变硬了,光滑得像一面镜子。除了留两个要送给城里的姑姑外,爷爷把刀摸得霍霍地响,爷爷跨在高板凳上,凳头放着一个大糍粑,先平分两边,我在一旁帮爷爷扶着糍粑,爷爷把糍粑切成很多小块。奶奶就把糍粑整整齐齐地装进大水缸里。在缸里搁上一段时间,发南风了,就给水缸加上水,把糍粑泡起来。浸泡糍粑的水很有讲究,立春之后的水是不能用来浸泡的,否则,过不了多久糍粑就会发酸。
      

    吃糍粑可煎可煮,用蛋煎,放点肉末葱花,香死人了。糯米酒煮糍粑,里面还打几个鸡蛋,那可别有一番滋味。那时农村是用的稻草灶,奶奶就经常在做饭时给我们全家在灶膛口烤糍粑,奶奶烤的糍粑两面都金黄金黄的,一点都不沾灰,像现在的面包条。外面脆脆的,里面是空的,包以白糖或咸菜或腊肉腊鱼腊豆腐之类的,满嘴留香,吃在嘴里,乐在心里。有时我们自己烤就会烤得糊生灰(烤糍粑只能用文火慢烤,猛火会烧糊外面,里面却是生的。你没把糍粑立稳,倒下就会沾灰。)天冷时,我们小孩子也拿糍粑在火坑边烤着吃。春耕开始,爷爷和爸爸每天都要吃几大块糍粑,这样干活肚子才会耐饿些。我家糍粑打得多,一直能吃到五、六月时,由于保管的好,味仍如初。
   

    现在乡亲们不打糍粑了,杵槌落在碓窝里的声响已尘封在村口的那口老水井里了。虽然我在南方的超市也常买糍粑吃,但总吃不出童年记忆里糯米糍粑的那种滋味。少了打糍粑的场景,也少了幅乡里乡亲互助和谐的画图。



  “腊月八,杵糍粑。”梦里水乡,我还依稀记起那句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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