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铭博士评席慕容及她的诗歌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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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恩铭博士评席慕容及她的诗歌与散文

画家诗人席慕容 我是十七岁的时候认同席慕容的，最先是认识《七里香》，随后认识《无怨的青春》，然后才真正知道席慕容是谁。说来特别有趣，在读《七里香》和《无怨的青春》阶段，因为诗很美，我一直猜想席慕容应该很年轻、很美丽、很温和、很优雅，等等等等。但直到有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我才知道她并不年轻，后来又见到本人，才知道也并不算漂亮。留给我的印象，就像大青山下，那绵绵不断、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我无法读到她心灵的边际！ 至今，我仍然非常固执地认为，无论是大陆，还是香港、台湾，抑或是新加坡等华人聚居的地区，以艺术美学的眼光来衡量，现代女诗人当中，没有一个可以跟席慕容相比的。那些本为男性，却又刻意以女性的笔触去写诗的诗人，更是无法和席慕容相比。因为席慕容的诗，是心里流出的心泉，是那样的纯净、甘甜，那样的富于韵味，那样的令人回味无穷！ 我时常思考席慕容的诗歌中，她的作品是如何浸润东方古老哲学的？为何又带有宗教色彩？怎么又会透露出一种人生无常的苍凉韵味呢？思考了二十年，我也不敢说已经找到了准确答案！ 我想，先请读着欣赏席慕容的几首诗，然后再谈席慕容：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一、乡愁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二、长城谣 尽管城上城下争战了一部历史 尽管夺了焉支又还了焉支 多少个隘口有多少次的悲欢啊 你永远是个无情的建筑 蹲踞在荒莽的山巅 冷眼看人间恩怨 为什么唱你时总不能成声 写你不能成篇 而一提起你便有烈火焚起 火中有你万里的躯体 有你千年的面容 有你的云　你的树　你的风 敕勒川　阴山下 今宵月色应如水 而黄河今夜仍然要从你身旁流过 流进我不眠的梦中 三、长河 “大雁又飞回北方去了， 我的家还是那么远……” 用蒙古话唱出来的歌谣， 声音分外温柔。 而只要想到那一条河， 还在那块土地上流着， 就这一个念头， 就够碎人的心了。 这四首诗，是我从不同的集子里面信手拈来的，但是细心的读者，你一定可以读出其中的况味！贯穿这四首诗的，是蕴藏在华人心底那厚重、浓烈而纯朴的乡情、乡恋、乡愁！这情、这恋、这愁，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是那样的荡气回肠，是那样的挥之不去！ 这就不能不归结于席慕容独特的艺术经历了，只要我们翻阅一下席慕容的艺术历程，或许可以找到席慕容的诗歌艺术魅力的原发地！ 席慕蓉，蒙古族，全名穆伦·席连勃，1943年生于四川重庆,祖籍察哈尔盟明安旗贵族。台湾师范大学艺术系及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艺术学院毕业。她是台湾知名画家，更是著名散文家与诗人，著有诗集《七里香》《无怨的青春》《时光九篇》，散文集《有一首歌》《江山有诗》，美术论著《心灵的探索》《雷色艺术异论》等。 一九五三年，十岁的席慕容小学毕业，作文《我的自传》被选登在校刊封底。升入同校初中一年级。 一九五四年，席慕容迁至台湾，参加联合招收插班生之考试，考入北二女（今中山女高）初中二年级。得国文科巢静老师、董秀老师及美术科杨蒙中老师之鼓励甚多。开始在日记本上写诗。购得第一本诗集为余光中的《蓝色的羽毛》 一九五五年，十二岁的席慕容，得校内初三组国文阅读比赛第一名。一九五六年，十三岁少女席慕容入台北师范艺术科，正式开始习画，启蒙老师为孙立群老师、周瑛老师。三年内皆参与《北师青年》之编辑工作。在校刊上以夏采之笔名发表散文及诗。在校外教育刊物上发表诗作，投稿《自由青年》，亦获发表。校内演讲、辩论及论文比赛均曾获得第一名。 一九五九年，十六岁豆蔻年华的席慕容，入师大艺术系。素描从陈慧坤、袁枢真老师，水彩从马白水、李泽藩老师，油画从李石樵、廖继春老师，国画从林玉山、吴咏香、黄君璧、张德文老师。 一九六○年，十七岁的席慕容，水彩《静物》一幅入选全省美展；一九六三年，二十岁的席慕容，得台北妇女协会举办全省青年美术比赛水彩第三名。师大毕业美展油画第三名，水彩第二名。师大毕业，任教北市仁爱初中。参加皇冠难忘人物征文，以萧瑞为笔名，《纪念品》一文得佳作。一九六四年，二十一岁的席慕容，到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艺术学院进修，入油画高级班。因入学成绩优异，直接升入二年级就读，从师里昂·德浮斯教授。一九六五年，二十二岁的席慕容，作品入选巴黎七十届独立沙龙，并参加八十一届女画家联合沙龙，十届国际妇女绘画展等。同年应邀参加比京皇家历史美术博物馆举办之“中国当代画家展”。一九六六年，二十三岁的席慕容，得教授推荐，在比利时比京艾格蒙画廊举行第一次个人画展。比利时七大报画评均予以评介。应邀参加三十一届海洋画家展览。七月以第一名成绩毕业。得最佳优等第一奖、杜特龙·德·特利基金会奖、布鲁塞尔市政府颁发之金牌奖及比利时王国金牌奖。一九六七年，二十四岁的席慕容，进入克劳德·李教授之铜版画画室，专习蚀刻铜版画一年。参加在比京举行之“欧洲艺展”，得欧洲美协等颁发之两项铜牌奖。在瑞士佛利堡大学举行个人画展。在瑞士温特吐城举行个人画展。在比京可口可乐厂文化中心举行个人画展。一九六八年，二十五岁的席慕容在比京艾格蒙画廊及号角画廊同时举行个人画展。一九六九年，二十六岁的席慕容，以萧瑞为笔名，在《中央副刊》发表作品。一九七○年，二十七岁的席慕容，以穆伦为笔名，在《联合副刊》发表作品。七月回台湾，任教新竹师专美术科。其后数年间应邀参加多次省级及国际性之美展。并以萧瑞、漠蓉、穆伦·席连勃等笔名投稿，作品多为散文。一九七四年，三十一岁的席慕容，在台湾国立历史博物馆国家画廊举行回台后第一次个人画展。一九七六年，三十三岁的席慕容，参加联合报第一届小说奖，以千华为笔名，《生日蛋糕》一文得佳作。一九七七年三十四岁的席慕容，在台中美国新闻处举行个人画展。十月在皇冠杂志上开始发表《诗的画，画的诗》专栏。 一九七九年，席慕容四月开始研究激光绘画。五月在台北德国文化中心举行个人画展。七月《画诗》同皇冠杂志社出版。十一月开始在《女性》杂志撰写幼儿美术教育专栏《写给年轻母亲的信》。十二月在台北太极艺廊举行个人画展，为台湾首次激光绘画之展出。诗作开始在《联合副刊》发表。 一九八○年，席慕容继续研究激光绘画，发表论文，并以版画及油画之形式展出。七月长诗《我母、我母》在幼狮文艺发表。开始画三百号油画《荷》。 一九八一年，席慕容以激光版画参加在美国圣地亚哥举行之激光艺术联展。诗作发表于《联合副刊》《中国时报》《中华日报》《幼狮文艺》《台湾时报》《台湾日报》《自由小报》《中华文艺》及《阳光小集》。同年四月长诗《爱的名字》在《台湾时报》发表。六月在台湾国立历史博物馆国家画廊举行个人画展，为父亲七十寿辰之贺礼。展出《镜子连作》及三百号之《荷》。九月诗集《七里香》由大地出版社出版，一个月内再版。十月应邀担任全省美展油画部评审委员。十二月《出塞曲》得唱片类最佳作词金鼎奖。 一九八二年三月，席慕容散文集《成长的痕迹》及《画出心中的彩虹》由尔雅出版社出版，十二月《雷射艺术导论》由台湾雷射推广协会出版。一九八三年二月，席慕容诗集《成长的痕迹》及《画出心中的彩虹》由大地出版社出版。七月与晓风、爱亚合著《三弦》小品文集由尔雅出版社出版。十月散文集《有一首歌》由洪范书店出版。一九八四年，于东海大学美术系开《素材研究》课程。开始野生植物之写生旅行，用针笔、铅笔、淡彩及粉彩作记录。开始作雷射雕刻之实验。 一九八五年三月，席慕容与刘海北合著散文集《同心集》由九歌出版社出版，心岱作序。六月在阿波罗画廊及皇冠艺术中心举行画展，于阿波罗画廊展出四年来之作品——《夜色系列》及荷花人体等油画。于皇冠艺文中心展出二十年来油画及素描作品回顾展。七月应邀赴港参加文艺夏令营。十月散文集《写给幸福》由尔雅出版社出版。 一九八六年，席慕容继续野生植物之写生旅行，登石门山初识台湾高山植物。四月与陈其茂、楚戈作三人巡回联展，于数县市文化中心展出。七月应香港浸会学院之邀，赴港演讲。八月开始写作三百行长诗《夏夜的传说》。十月开始作单色《山水系列》之油画。 一九八七年元月，席慕容诗集《时光九篇》由尔雅出版社出版。四月《时光九篇》获中兴文艺奖章新诗奖。五月与楚戈、蒋勋三人联展于台北敦煌艺术中心并出版《山水》画集。五月母逝。六月底应美西华人学会年会之邀赴洛杉矶演讲。七月参加旧金山东风书店书展“以文会友”座谈会。十月开始作《荷的连作》系列油画。 一九八八年三月，席慕容诗及散文合集《在那遥远的地方》由圆神出版社出版，其中摄影部分为林东生之作品。七月赴印尼　里岛作荷花写生。九月应邀赴新加坡《南华早报》“读书月”之演讲。 一九八九年一月，席慕容散文及素描集《信物》由圆神出版社出版。三月散文及素描集《写生者》由大雁出版社出版。四月在阿波罗画廊举行个展，并应邀赴新港展览。八月与女芳慈赴欧洲游览。九月前往父亲及先母的家乡，初见蒙古高原。九月起应主编季季女士之邀，在《中国时报》人间版，发表还乡系列——《我的家乡在高原上》共十篇。十月起得友人之助，大量阅读蒙古现代诗人的作品及蒙古历史。 一九九○年七月，席慕容散文集《我的家乡在高原上》由圆神出版社出版，其中摄影部分为王行恭之作品。同时亦出版编选之蒙古现代诗选《远处的星光》。八月与子安凯赴欧洲游览。九月重返蒙古高原，谒圣祖成吉思汗之陵。九月底前往蒙古乌兰巴托和林故都。十月乘火车横渡戈壁，正逢农历八月十六月圆之夜。 一九九一年，在师院有一年之休假。四月在清韵艺术中心与楚戈、蒋勋三人联展并出版《花季》画集。五月散文集《江山有待》由洪范书店出版。六月应德国柏林艺术文化宫之邀赴柏林朗诵诗作。并应邀前往德国汉堡大学现代中国文学课程演讲。七月陪同台湾文化访问团一行十六人，应蒙古文化部之邀请前往乌兰巴托参加建国七十年庆典活动。七月获蒙古文化部长颁发之文化奖章。八月《江山有待》大陆版授权由广州花城出版社出版，并获悉仅花城一家出版之席慕蓉诗集发行已逾１５０万册。九月与北京中华版权代理公司签约，委托代为处理大陆各省盗印及仿冒席慕蓉作品之严重侵权行为。九月再赴蒙古，访问当地艺术家，并赴蒙古北部之库苏古泊采访、摄影。 一九九二年，二月在《联合报》副刊发表策划已久之《蒙古文学专辑》。二月发表《细看蒙古》之幻灯片，并与汪其楣、樊曼侬、王行恭及蒋勋作蒙古之专题演讲。四月邀请蒙古民间音乐工作者来台访问录音。五月应邀参加在台北举行之《蒙古文化国际研讨会》，并发表论文《从诗的创作看蒙古当代知识分子》。六月在台北清韵艺术中心个展，并出版《涉江采芙蓉》画集。六月诗集《河流之歌》由东华书局出版。 读到这里，细心的读者就会发现，席慕容的艺术生涯之中，是集画家、诗人、散文家于一身，《诗中画，画中诗》正是席慕容诗文韵味悠长的魅力所在。在长达数十年的艺术生涯当中，诗、画、文相伴始终，这在艺术史上，是一个奇迹。 记得《七里香》刚刚飘来大陆的时候，十七岁的我和十七岁的学生们一样的癫狂，这种癫狂近乎于旋风一样，一下子席卷大地，构成了文学历史进程中特定的某种轨迹，只是对于这股“文学热”， 十七岁的老师开始思考和探索这种“热”和这种“轨迹”。席慕容热，不同于琼瑶热，不同于岑凯伦热，因为席慕容热是一直没有退烧的，至今仍然燃烧在无数中青年的心田之中。 如果我们把席慕容热，放在社会文化背景中去思考，其实就是一种“精神消费热”。越是物欲横流的社会，越有返朴归真的精神需求，正如越是漂流四方，越是苦恋故乡一样，虽然故乡未必给了自己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没有办法确定席慕容与“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王维有什么联系，我觉得席慕容的诗格中浸润的哲学思想、东方宗教色彩及人生无常的苍凉韵味，首先原发于她蒙古人的血统。席慕容的名字，蒙古语就是大河的意思；她的外婆的名字宝尔吉特光濂公主，表明是土默特部落的，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这位“牧羊女”，居然一直在画从来没有见过的那条蒙古河流，我想是因为她的血脉里流淌着蒙古西纳木伦河潺潺的河水吧！ 其次原发于席慕容的绘画造诣。她自己也不否认，曾经发表过论文《诗中画，画中诗》，就是证明。是画家成为诗人，还是诗人成为画家，还是原本就应该是诗人兼画家及散文家，席慕容自己说不清楚。台湾学者“痖弦”认为，这是一种缘分，她说席慕容这位蒙古姑娘所画的，所写的，所抒发的，无非是许多许多人生的缘分，只是这缘份里蕴含着如此繁复而又如此美丽、如此哀婉的人生情境，让人难以淡然视之。因为她的绘画，熔铸了她作为诗人、文人的全部才情和思绪。 第三原发于她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吸收和消化。宽容抑或仁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席慕容的诗文，有自己的情感信念，她说——我一直相信，世间应该有这样的一种爱情，绝对宽容，绝对真诚，绝对的无怨和绝对的美丽。假如我能享有这样的爱，那么，就让我的诗来作它的证明。假如在世间实在无法找到这种爱，那么，就让它永远地存在于我的诗里，我的心中。席慕容的诗文，字里行间都是宽容，都是爱，都是无怨，都是美丽，这种情感价值体验，促成了席慕容别人无法模仿的风格。 第四原发于席慕容对美学的思考和实践。席慕容的诗、文，有自己的风格，余光中的诗澎湃激越，洛夫的诗邃密孤俏、杨牧的诗雅洁深秀，郑秋予的诗潇洒妩媚，但是席慕容的诗也好，文也好，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一条肆意而流的河，有粼粼的波光，有滂沱的旋律，有轻轻的抚慰，有优雅的歌唱，有深沉的幽思，有飘缈的惆怅，这又分明是“一条遥远的河”呀！ 其中，起主导作用的影响是哪一个方面呢？我哪里敢贸然下一个结论呀，像这种难题还是留给读者去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