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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家画院卢禹舜讲临摹(节选)
临摹是学习中国画的最基本手段,是掌握中国画基本要质的最有效办法,中国画发展的历史不断在证实着这一点。清人王学浩在《山南论画》中所云“学不师古,如夜行无火”,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西方的绘画学习重科学训练,尚自然物理属性,强调直观视觉效应;中国绘画则重意随笔运,尚内心世界的挖掘,重文化内涵与自身主体修养。由此可以看出东西方绘画从美学意义上说在方法、观念上存着巨大差别。这就明确的提出了,中国画临摹,一要掌握独具特色的表现方法及表现能力,二要深究其道理,明理通神而达到方法和观念上的高度自觉。方法和观念二者是相互依托、相辅相成的,临摹过程本身是观念形成的前期准备和物质积累,而观念的形成又反作用于方式方法,在理性上我们可以作这样的分析和判断,但是临摹说的彻底一些,就是走近历史,走近前人,走近大师,走近灿烂辉煌的中国画传统,走近真正意义的绘画。虽然我们不能进入到大师的世界和重现历史实境并在其中广交泛游,但是临摹学习的本身就是采用一种认真的、耐心的、深入的、平易的方法使我们与前人、大师之间缩短物质和精神之间距离,缩短与艺术之间的距离,用眼、用手、用心灵去观察、去感受、去体验、去亲近前人和大师,从而获得形式语言上的丰富和内心的深切感动。
在临摹中我们更多地应该感受中国画这个形象的文化历史中所蕴含的启示后学的语言和观念上的精神。今天的我们在日新月异的世界中,虽然由于科技的进步,创造了超越前人的物质文明,却是很难超越前人所建立起来的精神世界的完美。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就完美无瑕得令人无以力比。当你逐渐走近大师的时候,当你走近范宽、王希孟、石涛……的时候,你会依然觉得,今人所苦心追思的东西,古代大师已做得几乎尽善尽美了(没有这种认识你很难对前人、大师学习时甘心情愿)。当然这尽善尽美,其实也是古人、大师面对自然、面对生活、面对生存中所存在的一切创造出来的。今天的我们同样面对着这一切,前人和大师的心灵和我们是相通的。通过临摹这种方式走近他们时,这种交流和对话更显得平易和亲切。这样也避免了由于盲目崇拜和过于神化大师而使临摹束缚了想象和创造的双翼而不能振翅高飞。李可染先生曾讲“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我的理解就是决不能师古而不化,临习前人、大师,其目的在于运用。我想可染先生在临习前人与大师并与其对话时一定是像对待老师一样极其尊崇而用最大的功力,又像对待老友一样推心置腹而产生最大的勇气。
更进一步讲,中国画的发展,有着极其特殊的超越于自然规律并恪守“感形写神,状物达意”的源于客观的主观上自觉的表现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画的发展从开始就体现出了艺术上的充分自由,也恰恰是这种自由的创作方式,使中国画建立起来了具有东方绘画特征,程式化极强的形式、技巧和表述方式的规范。经过多少年、多少大师的笔墨岁月这种严格的程式规范,逐渐改变着人们的视觉习惯而具有了绝对的权威属性。如形式上的规范、表现技法的规范、传情达意上的规范和笔墨这种具有极强精神含量的语言规范等等。当然规范和程式的建立与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长期的集木成林、集石成山式的物质与精神的积累,是以客观感受来丰富主观创造。作为画家,应该以主观为主导统一主客关系,中国画的程式规范的建立就更具有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属性了。所以我们在临摹学习中,一是注重语言技巧的学习和掌握,二是进行精神内涵的深入挖掘和体验。也就是,学习其方法,弄懂其道理。只懂法,不通理,就无法形成主动自觉的能力。通过对方法的掌握、道理的深入理解,其目的是形成—种超出于主客观之间的并统—于主客体的自觉能力。
我们主张对历史要尊重而不是忽视,对大师要认真学习而不是背弃。尊重历史是我们应有的最基本的态度。向大师学习则更多的体现着对历史的偏爱、亲近和提高对中国画的兴趣与追求。如果我们考查一下历代大师走过的成功之路你几乎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足迹是或隐或显地踩在前辈的脚印之上的。他们是在深入研究历史和临摹大师的过程中寻找着个性与自我的。所以临摹学习又可以理解成是画家走向成功所必经之路的起点。从这个意义上说,临摹学习非常重要。
上述谈到的如果说明确了临摹所要完成的任务和解决的问题的话,那么培养学生的临摹兴趣就显得尤为重要。在教学实践中我发现,表现出极强临摹兴趣和欲望的是专业素质好、综合能力强、研究问题深入的学生。这些学生对水墨画学习普遍怀有浓厚的兴趣和主动学习的能力;恰恰也是这些学生,由于经验在一定时间内来自于前人和大师的作品,在对中国画程式化的形式做了深入的了解研究掌握之后,在沿着大师构划好的路径向前行进的时候更多地表现出更多的创造性。临摹可称其为是研究性、创造性的临摹,写生是忠实于眼睛和心灵的写生,创作是彻底摆脱因循守旧固步自封以及古板僵化而使作品具有新鲜的生命活力的创作。这就充分说明临摹是把学生引向通往艺术殿堂的必经之路,临贤习圣更是启迪我们自身本源的智慧和光明,通过临摹又会将自身的潜在能力得以充分的发挥。但是我们还要看到,临摹学习阶段大部分是青年学生,对传统和大师作品的乐意接受很大程度上是以“学习中国画必须经过临摹”这一结论作为理论基础的根据和支撑。他们表现出强烈的临摹愿望往往忽视对临摹对象、范本的选择而与教师基于审慎、客观、普遍的教学大纲意义上的规范要求时常产生矛盾。可在艺术上,既不能压制学生的自由选择而用固有的知识结构简单的应对学生,更不能完全用自己的理解和认识代替学生插有想象双翼的思考。干涉、压制和不负责任都将给学生带来精神压力或心灵上的创伤。那么如何对学生的临摹学习作出正确引导?我觉得首先要明确“从大师入手,向大师学习”的指导思想,起点要高。通读经过数千年历史的筛选遗留下来的名篇巨制,在历代遗留的作品中,只要体现了五代时期荆浩在《笔法记》中所说的“夫画有六要,一曰气、二曰韵、三曰思、四曰景、五曰笔、六曰墨”这六个中国画创作的标准,就可以作为临习的范本,就可能通过它与大师交流。在学习中,我们还要牢牢地记住宋人刘道醇在《圣朝画评》中的一句话“师学舍短”,也就是指临摹学习,必须有所选择,去短取长,但也要持“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之意。历代遗珍,工、写、兼工写之品广丰,临习不必太刻意拘泥。作为中华文化形象历史之证物,历史风雨已过,大浪也已淘沙,还能遗存传世,想必有其传世之值和可爱独到之处,所以历代佳作都应得到我们的珍爱。尽管如此,临摹学习,还是要从规矩入手,无规矩不能成方圆是有道理的。我的经验是:要泛看、泛学,但不要泛临。“遍临天下百家”的方法不可取,往往易于贻误自己。临摹之涉猎泛广,难免有深究不深、不甚了了和粗率而为,最后落得个不识“庐山面目”。白石老人说的好,“勿以多得古人名姓为能耐”。因此,临摹要适当,要择其最佳临本,要专精深透。
“善学者,无所不师;善学者,又不率尔师之也,师而不师其旨在焉。”我说,历代大师无所不师,历代遗珍不可率而师之也。既成大师,必有过人之处,我们理应尊师敬长,向大师学习。多从人品、学品、画品、修养知识及大师风范也就是思想与境界方面受惠,那将受益终生。当然历代遗珍也要审慎以对、择长去短,不可盲目。虽不必求同,但勿有大异。学习决非小、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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