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未来一个交代——就艺术教育问题答友人问[z]

管季超0712

给未来一个交代——就艺术教育问题答友人问

友：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谈论体制的得失问题，认为批评也好拥护也好与体制的存在没多大关系，所以不想费这个脑子，但你本人却在体制内生存，利弊得失应该看得比较清楚，至少具有自己的切身体验，请你谈谈好吗？ 李：是的，我觉得谈论制度上的问题，譬如艺术教育体制所存在的问题和解决办法，最好是去找教育部长。但对于那些我们面临的问题，确实是成群成堆的，有的可能不太显著，比较隐蔽，有的则暴露无遗，非常严重。 友：请你说得具体一些，用你自己的话讲，真理不是抽象的，那么谬误和问题也不该是抽象的。 李：大学教学的首要目的是什么？一言蔽之，是为了培养社会所需要的各种人才，那么艺术教学是为了培养社会所需要的艺术人才。现在的焦点在于如何培养、以及培养什么样的艺术人才。我看到，教师不好好教，学生不好好学已成了大家熟视无睹的事实，教师不承担自己的教育责任，学生不重视自己是否学到东西，互相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一团和气混日子，这是很可怕很可怕的。究其根源，除了大的社会气候，不外乎管理上存在的严重缺陷。 友：你还是谈到了体制问题，教师失职和学生厌学，本质上是因为体制的漏洞，在一个良好的管理体制下，不会堆积起这么严重的弊端。 李：很复杂，管理是一个方面，办学方针又是另一个方面，可以说，管理机制是在方针指导下进行的。由于近年来办学“产业化”的呼声很高，在具体做法上也“产业化”得可以，大量扩招生员，以致学校人满为患，我以前教二三十个学生，现在班里六七十个，交上来的作业认真看一遍都不容易，无法深入下去，更难在少数尖子生上下更多工夫了。 友：但现在大学通过收费进行“原始积累”，不能不说办学条件确实比以前强多了，我指的是硬件上的优势：教学楼、设备、体育场地，等等，这不算是一种进步吗？ 李：当然啦，国外的优秀大学大多有比较好的硬件设施，但他们更好的是教学质量。我经常困惑，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在如此艰难的境况下培养出这么多的人才，直到现在我们闻听他们的名字都还心怀敬意，他们是靠了一流的硬件吗？要知道他们连像样的教室和必要的设施都难保证啊！—这样的比较也许太极端，然而它说明一点，硬件不是主要的。 友：什么是主要的呢？ 李：教学质量！教学质量是一切教学单位的生命！正如好的工厂企业是靠产品质量一样，学校应该为社会输送最好的最优秀的人才，因为人才是社会发展的第一动力。 友：我常常听到有关人才标准的争论，例如“通才”是一种，“专才”又是一种，你认为当前的艺术院校应该注重哪一类呢？ 李：“通才”也好“专才”也好，都建立在质量的基础上，“通才”不是万金油，不是蜻蜓点水学了些皮毛技能的人，“专才”也不是泥古不化、计较于细微末节的人。艺术人才虽不像理科工程人才那样有相对量化的指标，但仍可以在他的适应能力、独立思考能力和创造能力方面做出判断。现在很多学生毕业后在社会上举步维艰，有外部环境的不利因素，而自身能力才是根本的，这只能归咎为学校培养太滞后的缘故。 友：是课程设置的原因？还是教师水平的原因？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李：原因是综合的，譬如课程设置过于多变，一会这样一会那样，造成了混乱，还有一些课程已落后了几十年，完全在浪费学生的宝贵时间。再有就是我们经常说起的因材施教问题，现在是一刀切，像统一标号的产品，没有个性没有特殊性。像外语，成了考研的主课，简直令人哭笑不得。北京有一位教授竟宣称学好外语比学好中文更重要，是脑子浸水了吗？教师的水平决定学生的水平，俗话说名师出高徒，我看到一部分教师早就力不从心了，知识老化头脑僵硬，对学生缺乏吸引力，你想想，连学生都瞧不起你还怎么向你求教？至于学风低落，这与大环境有关，竞争机制、优胜劣汰机制没有建立和健全，学好学坏一个样，自然不能激发学生的学习积极性。 友：不能光是学生竞争，学生优胜劣汰，首先应该在教师队伍实行。 李：我想补充一句，竞争机制和优胜劣汰是指选拔人才的制度，但在大学教学中对所有学生必须一视同仁。我可以喜欢一些兴趣与我接近的学生，甚至为他们开开小灶，这是因为他们有和我相同的愿望和志向，有的学生不希望做和我意趣一致的事情，也很好，如果我能引导或提供帮助是我所愿，如果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并行之有效也该受到鼓励。对待教师就不一样了，因为你在这个岗位上，没有能力，没有职业道德是肯定会误人子弟的，教师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学生就会跟着学。我们从现实中，从传媒那里不断看到听到“官场腐败”、“司法腐败”、“学术腐败”的字样，有没有“教学腐败”呢？肯定是有的，表现的形式不一样而已。譬如一些草包教授，一些吃干饭的权威，除了争职称争地位争利益外，既不热心于教学，又不好好弄学问，腐败透顶！ 友：你还是一贯风格，直捣软肋，不过确实是这样的，不良风气不是一股因素起作用，社会上的种种怪象与学校的病兆结合起来，形成了恶性循环，但你不觉得情况在好转吗？ 李：在好转吗？也许吧，—我宁愿多看到我们面对的缺憾，而不盲目乐观。当然，从事物的另一面考虑，我们应该抱有信心，现实中潜藏的生命力是很旺盛的，并且一代又一代的新人正在涌现出来，他们活泼、有冲劲、有个性，但免不了有点盲目性，还有点散漫，有点思想的真空地带，不过自由主义大师约翰·密尔认为有生命力总是好事，因为生命力代表着激情和创造。作为在艺术院校任教多年的教师，我衷心希望我们的学生能够以新的姿态新的高度取代我们，即使就职业习惯而言，也是我们对人生，对未来的一个交代。 友：谈到职业习惯，我觉得你的职业特征不明显呵，记得你曾说你在学院做老师仅仅是谋生手段，你不是参加不少社会活动吗？ 李：我在学院呆的时间够长了，没有特殊的原因出现，可能会以教师的身份退休。但我很讨厌学院里的陈腐气息，我身旁的同行或许各有各的努力方向，甚至比较吃苦耐劳，然而我总觉得他们中的多数人与现实缺乏正常的沟通渠道，用另一句话来说，就是不“与时俱进”，倘若艺术教学与现实脱节，教学便可能失败，各种资源全被浪费殆尽。所以，我尽量让自己多多活动，吸收新鲜空气，以保持身心活力，否则我该提前打退休报告了。 友：说明你还是重视自己的“教师”身份…… 李：孟子说，人必自辱而人辱之。我想除了勤于思考和努力工作外，没有它途，获得自尊才能获得他人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