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卷与强力发胶

管季超0712

自然卷与强力发胶
陈劼   
早晨起床洗漱，发现一撮头发于脑袋的偏左方妖娆地扭动着。想我即使自然卷也不能卷得如此招摇，于是我用手沾了热水抹平它，它在伸直数秒之后再次呈现“S”型身材，如此数遍，毫无作用。我出离愤怒了，拿起发胶一顿猛喷。当看到它依旧扭动，我仰天长叹：“强力发胶抵不过自然卷啊！”
叹完我仿佛看到石破天惊，刚才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一瞬，我说出了一句无比富有哲理的话（在我看来）。政治书中说：哲学即为系统化，理论化的世界观。我回望过去十七年顺便展望未来，发现生命中有无数对立矛盾如同自然卷和强力发胶的关系。若自然卷是人之本性，强力发胶则是规章制度条条框框各种打压管制等等等等。这样看来，甚至可以说人的生活本身就是场自然卷与强力发胶的长时间拉锯战。而冷静下来，我发现这个哲学命题是有漏洞的，是片面的。于是我想到一位陈姓女子，或许从她的生活，我可以找到正确客观的哲学命题。
陈，在江南小城一所优秀的全国闻名的高中读书。这所学校口碑太好，曾让陈多次在打车上学时对一脸羡慕的出租车司机解释不是这所学校里的每所学生都能上重点大学，也让陈不敢穿着印有“××一中”的校服逛街，害怕招来同龄人或艳羡或愤怒的目光，甚至会害怕在剪头发的时候别人问她学校，这样别人会认为你是不需要所谓发型所以乱剪一通。而在这所人才济济的学校里，陈就读的，也是最令人尴尬地年级——高二。
陈的同学改签名为“我们处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年纪”。陈觉得大好，不如高一无所顾忌，刚结束中考的他们还有大好时光挥霍，又不像高三般每日倒计时，浪费一分钟也可惜。陈想她若真是高三也便罢了，一定稿纸也收起来杂志也收起来，音乐也断下来网络也断下来，灰头土脸埋于题海之中。陈又退一步想，高二也罢了，可惜自己生来不是安分的女子。
说她现在不安分，连我都要摇头。相比以前，陈真的已经收敛太多，甚至让她觉得过头，很少和同学说话，不主动结交朋友，下课做作业听歌写字，一个人出操一个人上体育课。而就是这样，班主任竟还是说她浮躁。陈思考了很久，明白原来自己那些所谓低调的做法都只是心底骄傲的另一个极端表现，即不屑，觉得这帮朋友不交也罢，所以形单影只也无所谓。陈想通了觉得自己的班主任真是厉害啊，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陈的兴趣太多，梦想太多，内心像有一个洞，需要填补。她喜欢文字，喜欢音乐，喜欢摄影，喜欢旅行。右手笔下大段文字，床头高高摞起的书，挂满房间的照片，戴着耳机在陌生街道行走，陈常想这才是她要的生活。所以她感到束缚，被每日不符合她晚睡晚起的作息制度束缚，被身边一群知趣不相投的同学束缚，被老师束缚，被她提不起兴趣还必须认真听的理化生束缚。陈常常有面对选择的时候，选择大课间的半小时是做练习还是听刚搜罗到的好歌，选在睡前的半个小时是再看两页辅导书还是写点东西，这样的选择让陈痛苦万分。可陈知道，她不拒绝外界对她的束缚，也没能力拒绝，毕竟她还要靠着自己不错的成绩赢得赞同，毕竟她还要靠大学文凭谋得安定的生活，毕竟这是社会的主流，她的梦想没有热烈到让她离经叛道的地步。陈想到历史中那些不彻底的革命，反封建却还要依赖封建主义，新兴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她自己的软弱性。
陈曾经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无果，那些小想法就像长在自己身上，真正的平静只有在被骂了或者考的不好被打击的时候才会出现，哭过了，又活蹦乱跳起来。想到这里陈只有笑，从小到大，她深知自己身上有多少改变，曾经的无所畏惧，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直言不讳，她知道即使这些性格是天生，依旧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也给自己带来不便，于是陈心甘情愿，如同切去树上的毒瘤，看着它们被打磨光滑。而剩下的，那些乐观开朗，那些坚强自信，她不希望被外界改变一样，外界也如她所愿没有动一样。

即将到来的高二下学期，课业加重，想着不久的十门课会考和下一个暑假就要来临的一模，陈的压力加大，她仿佛看到不远处的高考的标牌，身边向前狂奔去的人流，和依旧伫立的自己。她想总要有所割舍，终到了选择的时候，而选择的答案，其实她早就知道。
在接下来渐趋平静的日子里，陈依旧写字，依旧听歌，只是次数少了，占用时间少了。陈想，自己这样，真的只是暂时的舍弃，还是当跨过高考那道坎，再寻真的寻不回来，如我正在疑惑。
在阴霾的冬天快要过去时，陈上网，碰到曾经关系不好的同学，说着说着火药味渐浓，陈曾想既然是同学，何必坏了三年同窗情，况且自己也说要平静，便不争吵，只冷冷回应，如此被冷嘲热讽了一晚，越想越气，终是抵不过心中满腔怒火，发挥文科生的优势，组织好语言，狠狠地回敬了回去。后面的情节没有追究的必要，我只看到陈关上电脑时得意地放声大笑，以及逢人必说“我把××那厮教训了一番！”的张狂样子。
陈对我说，现在我再也不怀疑我会被外界最终打磨的没了一点特性，它们只是暂时的蛰伏，在该出现的时候，我自会叫醒它们，
当我收回目光，再次走到镜前看不知什么时候已乖乖趴下的卷发，笑自己一番热情换回来一个套话似的不算结论的结论。本性与外界束缚并不完全对立，本性的消失不以外界束缚为真正原因，外界束缚不是为消除本性而生，二者存在的真正目的都是让我们更能适应这个社会，让我们最大程度上平衡地生存与生活。而我们要做的，即是分清此时此刻及某个时间段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是本性，还是束缚，都可忽略了。
这么看，此次探究也不无意义，至少以后宅在家看到满头卷发时，不用再浪费强力发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