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类读书人[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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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类读书人[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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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有两种：一种在浪花顶上，虽然灿烂，难免与时俱迁；另一种则是大海本
身，沉潜自在，尽管没有俗世的掌声，却暧暧含光。胡适属于前者，陈寅恪则为
第二类。大陆知名学者王元化的新著《清园夜读》，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在当代已
愈来愈少的第二类读书人。
王元化以思想史的观点诠注《文心雕龙》起家，阐幽发微，殆已成为中国文论之
新经典；此外亦兼摄经史子集，对西方哲学也用功至深，乃是通儒型的思想人物
。这本《清园夜读》虽是散文之集腋，综合考释、人物、掌故、书简和序跋，但
每篇皆写作严谨并寓意丰厚。整本书被统一在深沉的人文关怀中。杂而不芜，多
见用心，博雅君子虽小文亦可观也。
《清园夜读》的作者，乃是中国大陆当代学者的“劫余”。早在一九五五年“反
胡风集团”，即所谓“第三次文艺整风”时即被整肃，此后辗转坎坷，到一九七
九年始获平反。然而尽管多经劫难，他那种中庸自适老辈读书人的风骨始终兀自
存在。他写大陆知识人物如汤用彤、杨遇夫、熊十力、韦卓民、王瑶、郭绍虞，
或者轻描淡写地提及张中晓、顾准等人的时候，总是会意在弦外地谈到知识分子
与时代，以及读书人的坚持等问题。除了坚持之外，《清园夜读》尚有许多书函
札记在讨论思想和学风的问题。这些文章相互参证，他其实已指出了近代中国学
风不振和屈学阿世之弊，学术坏则人心坏，因而祸害相因。在这些问题上，王元
化的批评和判断极具识见。
近年来，王元化由于关切近代思想史，因而对清代笔记广为涉猎，并随读随劄，
选了十五则列入本书，这也是本书最堪咀嚼之处。每则劄记都有所指，微言大义
处见作者心肠。
王元化先生治学用功，有清代乾嘉以降的严谨。凡读过他在台湾出版的《文心雕
龙讲疏》及《思辨发微》者都应印象深刻，《清园夜读》里的几则考释之文，再
度显示他的这种功力，只是我对他考辨扶桑非日本，而是一种幻想国的说法尚难
同意。
《清园夜读》只有二五〇页，展读三夜，用红笔作了许多圈点。这是本会让读书
人心仪的著作。已故王浩先生曾说过：“现在的读书人太容易有名了。”他指的
是当代读书人愈来愈不愿意辛苦用功，但知哗众取宠以争名利。读完这本用功读
书人所写的书，忽然想起王浩的话！

                                                          一九九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