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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鴻漸錢塘![z]
——作為浙江工商大學2011屆畢業典禮教師代表的發言
2011年6月9日
尊敬的浙江工商大學2011屆畢業生諸君:
在浙江工商大學5897名2011屆畢業學子必定會永誌終生的這一天以全校教師代表的名義講話,我感到無比殊榮,身受巨大鼓舞,同時又不免忐忑慌愧,心情沉重。謝謝組織給了我一位即將告別堅持了四十幾年講臺的普通老教師的這份殊榮,也深深感謝同學們能耐性聽我講也許並不多餘的話。對於我,站在這裡,首先是一種職業角色的考問,直面迎對有為青年的希望,脊背上正響著一道道歷史責任的鞭策。
我想,這一天,不應當僅僅是歡娛的慶典,這一天,應當看作是北伐將士與親人的依依惜別和殷殷祝福;應當理解成鄭和船隊揚帆出海的送行;應當是懷著張騫持節、司馬遷負重、玄奘西行、孫中山奔波、魯迅東渡、章乃器執著、林昭堅持、袁隆平探索一樣心情的校園惜別……這一天,應當定格為壯士出征的豪邁誓師和親友的悲壯送行。
豪邁與悲壯,是人類獨有的兩種一卵孿生的偉大情感。只有非凡事業的艱難開拓和普通人格的玉汝于成才會產生豪邁和悲壯。沒有這兩種情感的人,注定是碌碌無為、平庸一生;任何民族、集體與個人的輝煌都必然有豪邁·悲壯的閃光。
平凡固然遜色於偉大,但平凡絕不等於平庸,如惠特曼所說,平凡只是沒有成功標誌的偉大,因為缺乏機遇,許多真正的英雄才默默無名。今天的絕大多數在校大學生都還是默默無名,因為被無名是我們今天大學教育的機制功能。因此,韓寒的成功不是在大學校園;加藤嘉一雖有中國大學的文憑,但他沒有在大學校園被生活;Bill Gates和有其“第二”雅號的Mark Zuckerberg甚至連哈佛都不屑一顧。他們,以及和他們一樣的無數人都起步于默默無聞的平凡。現在我們都明白,那是一種用豪邁與悲壯支撐的平凡,在他們平凡起步的那一刻就蘊含著偉大,就註定了偉大的必然,只是不被功利的近視眼所預見。
這裡,請不要誤會,我不是說大學教育是多餘的,我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們應當把大學辦得更好,而且要好上加好,永無止境。大學經歷至少可以滿足青年學子兩點:人類知識最好的授受渠道;思想昇華的結晶熔爐。俗語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重要的是個人大學經歷中的自覺與努力。從這種意義上說,傑出人才都是自我覺悟陶冶的結果。我常對青年說:大學四年,重要的是你思考和做了什麽,而不在老師給了什麽;如果你不想“被畢業”,或不僅僅滿足於“能畢業”,那就不要消極等待,不要過分期待,更不要輕信盲從。否則,走出校門之後就可能會為Recalibrating 付出太高的代價。
2003年12月,我受命為新生作了一場題為“能否讓自己的每一天都有意義”的演講。後來我聽說,這篇演講還被轉載“水木清華”、“日月光華”多家高校論壇,至今仍在持續熱傳。那時,下沙高教園區是一片工地,荒原起樓,滿目空蕩,網絡受阻,生活單調,學生們惶惑失落,不止一人向我表達退學的想法。我也知道,大學四年的在校生活,為數不少的同學一直有責怪和抱怨。憧憬美好、追求圓滿是每個人的正常心態,而富於理想、敏于思考、殷切期待的大學生当然尤其如此。
從2003到2011,突忽八年。既往的八年,母校的進步因為你們而鏗鏘昂然。母為子女傲,母因子女貴。我們注目青年的成長,欣慰諸君的努力。對中國人來說,八年似乎是一個富有啟示意義的時段:從1937到1945,中國人用八年時間結束了蒙受帝國主義列強欺凌一個多世紀的歷史;爾後用了不足兩個八年把原子彈送上了天;兩個八年恰是歷史上男丁成年的社會標誌;而今,中國人用了四個八年多一點的時間叩響了世界強國的大門。世界歷史不會再造漢唐中國,但中華民族卻大有希望,全世界都在看中國的明天,而明天就在你們肩上!
八年時間不算短,那是民主政體兩屆政府的任期,是兩屆四年制本科的時間,是百年人生最可寶貴的時間。唐寅有一首《七十詞》說:“人年七十古稀,我年七十為奇。前十年幼小,後十年衰老;中間止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裡過了。算來止有二十五年,受盡多少奔波煩惱。”(《唐伯虎全集》卷一)其實,唐伯虎享年只有四十三歲,現在叫作英年早逝,那時則可稱為“中道崩殂”。和唐寅相比,我應當慶倖自己已經是多活了20年。前面提到的幾個名人均是少年立志,未屆中年事已大成。西楚霸王項羽(前232—前202),以伐秦軍統帥身份發動赫赫聲名“破釜沉舟”戰役時年僅24歲,張騫奉節出使之年大概也不會超過25歲,驃騎大將軍霍去病揮師直搗漠北時才年方20。賈誼18歲就以文才名滿天下,20歲時已經是漢文帝特聘的博士,21歲完全以實力官居相當于今日部級長官的太中大夫。可見,苦短人生,輝煌與否不在生命的短長。我注意到,時下中國大學校園中一直在流行“男孩兒”、“女孩兒”的稱謂,對此,我理解並且禮儀尊重,但內心並不完全認同。這是一種缺少擔當精神的自我矮化、弱化與蛻化表現。應當說諸君還年輕,但是,理想、努力、作為,卻從來就沒有“年輕”的界線與限制。“自古英雄出少年”,因為年輕,才敢想、敢為,也才会有最終成功的最大可能。
今年5月8日,浙江工商大學舉行了以學術活動為重心的百年慶典。學校的口號是“百年商大,世紀輝煌”,校門抱柱被裝飾得的確足夠輝煌。而在這一時標的兩個八天之前,北京人民大會堂曾經為另一所高校百年慶典。我相信,處於比較情態下的每一位商大人都不能無動於衷。應當有勇氣承認:我們的歷史,乏善可陳。當然,我們擁有一位能夠引以為榮的章乃器校友。但是這顯然不夠,他在那裡似乎更凸顯了我們歷史的空乏,我似乎從自己初知其事就敬仰至今的這位偉人那裡感到一種废墟的冷落和遥远的孤獨。
輝煌不應當僅僅是激情的口號和熱情的期待,輝煌也不僅僅是時間刻度的延長。真正的輝煌只能是大眾永遠不會忘卻的記憶,只能是一再被提起的過去,只能是那些閃爍著永久光華的歷史曾經。對於大學生來說,母校的輝煌應當是不可遏制的每一次“溫故知新”的愉快回憶。看來,商大的輝煌,要期待明天,學生和教師共同開創的明天。我注意到“商大百年”慶典期間有“大學,大師,大商”的新口號,應當說這是一種進步思維。不過,我以為“商大”的“大商”應當是超越司馬遷“貨殖”思想的“大商”,甚至還應當是超越“商也興國”的大商。商人所以為“商”,從他們的祖先相土“乘馬”、王亥“服牛”就開始了國基奠禮。我理解,“商大”的“大商”應當是超越物質商品及其市場的“商”,它的本意是“從外知內”的探索與權衡。要以“臥薪嚐膽”的識見與毅力洗禮“全球某工商”,當此之時,商大人重溫孔子的認知很有必要:“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禮記·中庸》)
羅曼羅蘭說“人生就是戰鬥”,不僅沒有穩操勝券的把握,沒有絕對安全的保障,而且沒有窮期。16年前,我在得知一位大學生幹部參加了所費不貲的同學例行生日宴會後對他說:“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你是愛因斯坦嗎?愛因斯坦沒時間過生日;你不是愛因斯坦,那你沒有理由過生日!你只有祖國母親和生身父母的生日。至於你本人的生日,讓它留在今天的身份證上和明天別人的記憶裡吧!”今天,這位青年已經是網絡上可以頻繁點擊到的成功人士,而且事業織錦、前途無量。
迄今,已經有26000多畢業生相繼走出了下沙新區的校門。八年來,我在課堂上和校園裡發現了許多隱形英才,他們是真正的精英種子,幾乎涵蓋了學校的所有專業,我依稀看到了他們頭上隱約閃爍的光環。我相信,他們中的某些人將繪畫浙商大的歷史,增光共和國的歷史,甚至銘刻中華民族的歷史。我這裡強調的不是滴水成河、聚沙成塔;我相信:萬里長城和金字塔都不是體力相加和石塊搬運,那是恢弘理想、縝密思考的偉大設計與精密計算。
我今年已經虛度63春,此時此地,慚愧和振奮聚焦心頭。作為一位教師,可能做的不多,已經做的太少。三省不足,如臨如履,無資老驥伏櫪,責當駑馬奮蹄。我願追隨青年諸君的腳步,甘為沙石,鞠躬盡瘁。
後生可畏,我們共同見證了這一天:諸君羽翼豐滿,群鴻漸舉錢塘(語出《易·漸》);錢塘江傳來了激動人心的先兆濤聲,出征的鼓角響遏雲霄,“時不我待”(《楚辭·離騷》),讓我們連袂開步,劬勉激勵,矢志不渝,這一天,我們必將永遠愉快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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