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英国语文课程一道独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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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英国语文课程一道独特的风景

深圳北师大南山附属中学  王爱娣

    莎士比亚是全世界公认的文学大家，四百年后的今天，莎士比亚仍然是英伦岛上一颗永不坠落的文学太阳，成为英国的文化象征和不列颠人的骄傲。在英国人眼里，莎士比亚被誉为“英国文明的象征”、“英国文学史上杰出的人物”、“优秀的、代表着‘英国最佳’”，保守党更把他誉为“英国文化和价值观的旗帜”。《1988年教育改革法》用法律形式对莎士比亚教学予以规定并付诸实施。1989年秋天开始，正式引入国家课程。至此，莎士比亚及其作品成为英国语文课程法定的必读内容。2008年，英国儿童、学校和家庭部以国家战略的名义发布了《所有年龄所有阶段学习莎士比亚》的文件，规定了各阶段和各年级的莎士比亚学习框架及学习目标。莎士比亚在英国语文课程中的崇高地位可想而知。
                                   关于莎士比亚教学的讨论
    然而，莎士比亚被写进英国国家课程也经历了漫长的争议。回顾历史，从20世纪初期开始，英国语文教育就围绕“该不该教学莎士比亚”、“对哪些人教学莎士比亚”、“怎么教学莎士比亚”等一系列问题展开过无数次讨论，从最初的建议到最终的法定实施，历经百年之久。百年间，这种讨论从未间断过，但教学一如既往地进行着，从未停止过。不同阶层的人物，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和立场出发，对莎士比亚教学给予了不同程度的支持，他们或从教学实践的验证，或从理论研究的高度，或从戏剧舞台技术的专业支持，甚至党派的政治立场等不同方面对莎士比亚教学作出了贡献。英国语文教育这种坚定的行为是积极的、审慎的、负责任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正体现了不列颠民族语文教育的价值追求。
    一、教育界对教学莎士比亚的讨论
    学校教学莎士比亚，在英国由来已久。1908年，英语协会在成立两年后出版了第一本刊物《学校的莎士比亚教学》。这本小册子把莎士比亚称为“我国文学史上的杰出人物”，强调大声朗读莎士比亚作品是理解和体会莎士比亚韵律知识的唯一方法，同时认为“偶尔表演一下，看一些戏剧表演，也将是很好的学习实践”。英语协会这一立场拉开了是否教学莎士比亚百年论争的序幕，从此，对莎士比亚教学的赞同和质疑之声响彻了近一个世纪，主要观点如下：
    1.莎士比亚不适合所有的人学习。帕特里克·克莱伯的《感觉和敏感》（1965）、弗兰克·怀特黑德的《消失的讲台》（1966）两篇文章都认为，莎士比亚是最伟大的作家，可是，对莎士比亚的学习并非适合每个年轻人。直到1980年，尼尔·金这位有经验的教师还声称不应该对9岁以下的孩子教学莎士比亚，因为“语言是一个很大的障碍，以至于无法实践”。
    此外，他们还认为，在教室里，有一种严重的危险：当教科书敞开在我们面前，可是我们却不知道戏剧真正讲了些什么。学生并没有因为教学莎士比亚而充分懂得或理解莎士比亚的作品。
    2.莎士比亚是“好的文学”。赞同莎士比亚教学的人们认为，要想让英语水平得到提升，就该利用戏剧鼓励和促进学生的想象力和同情心。一份名为“纽博尔特报告”的政府文件把莎士比亚看作“我们的最伟大的英国作家”，并且认为“好的文学有助于培养好的公民”（《英格兰英语教学》，1921）。
    3.用积极的方法教学莎士比亚。人们在讨论中也谈到教学莎士比亚的方法问题。亨利·科特维尔·库克强烈要求用戏剧的方法教学莎士比亚（《戏剧方法》，1917）。哈得逊编辑的《莎士比亚与课堂》（1954）也强调用一种积极的方法教学莎士比亚的重要性，作者在文中指出：“不成功的教学方法（教学莎士比亚）通常表现出两个特征：它们是非戏剧性的；它们反映出一种倾向，即把学龄儿童看作襁褓中的文本研究家。”1984年，《美国莎士比亚季刊》出版特别版《教学莎士比亚》，约翰·安德鲁斯在《教学莎士比亚：最好与最坏的方法》一文中写道：“在学校学习莎士比亚的最有效的方法，真正唯一合理的方法，将是把每节课变成排练课。”人们必须是默认了在学校教学莎士比亚，才会去进一步探讨莎士比亚教学的合理方法。
    4.21世纪莎士比亚教学的新发展。莎士比亚被正式引入国家课程之后，关于怎样教学莎士比亚的讨论仍在继续。2004年5月在伦敦举行了全英范围内的英语学科中心会议，会议发言者、所有实验教师都应邀参加本次研讨会，会议主题是“今天学校的莎士比亚教学”。研讨会上①，卡罗尔·亚瑟顿在考查了莎士比亚教学在国家课程中的有效性及莎士比亚教学的评价之后，主张应该创造性地抗议莎士比亚教学。②卡罗尔从四个不同的角度提出对待莎士比亚教学应该有的态度：第一，抗议莎士比亚：莎士比亚代表着一套价值观、一种信念，在很大程度上是保守的、传统的，学生陈述这些信念，实际上只是为了获得他们所需要的学业成绩，而那些读不懂莎士比亚、不适合学习莎士比亚的人，将永远拒绝莎士比亚；第二，平衡莎士比亚：国家课程第一版要求教师要用一种探讨莎士比亚语言、人物和舞台技巧的积极方法取代过去传统的围着桌子阅读莎士比亚的方法；第三，调整莎士比亚：评价要求正体现了第三、四阶段（7-11年级）英语教师教学莎士比亚的巨大压力，考试要求很高，而为教师提供的教学视野却很狭窄，教与考不平衡；第四，适应莎士比亚：教师应该重新学习并掌握针对所有年龄阶段的学生教学莎士比亚的新方法——这些方法具有挑战性，充满想象力——这应该是教学工作的重要部分。
    研讨会上，肖恩·麦维凯认为：“学生应该在文本的语境中理解莎士比亚，可事实上，我们的学生几乎总是首先从电影和电视的角度来思考莎士比亚，这就意味着理解莎士比亚时至关重要的思想会被丢失。”③因为在电影和电视中学生能够读到的只是最卖座的演出脚本，而不是莎士比亚的原作。
    海伦·尼克尔森则认为，作为课程，英语和戏剧应该融为一体。课程领域里的英语和戏剧的重要区别在于对莎士比亚的评价，在英语中，评价学生关于莎士比亚戏剧的写作能力，而在戏剧中，他们更喜欢作为积极的戏剧创作者。当学生获得莎士比亚戏剧阅读在理论和实践方面的全部技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获得了进步。④
    这次研讨会更加明确了今天应该怎样对待莎士比亚教学的态度和方法，同时用实践证明在戏剧阅读中，学生真正获得了进步。
    二、理论界对教学莎士比亚的讨论
    在理论研究方面，对教学莎士比亚贡献最大、最有建树的研究者是雷克斯·吉布森（Rex Gibson），他被称作英国最伟大的莎士比亚教育家。1986-1996年，吉布森和他的团队定期出版简报用以支持莎士比亚教学，他们的研究成果《莎士比亚和学校》包含了引用、文章，以及有关莎士比亚教学的信息，还包括中小学教师教学莎士比亚的直接经验。在论文集的导言中，吉布森充满感情地认为：“总的来说，我们的研究展示了一幅令人鼓舞的画面。越来越多的教师报告他们获得了成功，因为他们运用多种方法进行教学，最核心的方法是开展交流合作、想象和再创造活动。这样一些方法加深和促进了学生们有教养的个人阅读体验。”这些成果被称为吉布森的“学校戏剧版”，1991年由剑桥大学出版社第一次出版。
    多年来，吉布森一直在为学校的莎士比亚教学鼓与呼。他在《莎士比亚和学校》研究论文中这样概括了学习莎士比亚的理由。他说：“我得用一个必须而又微不足道的理由开始：这是法定要求。”紧接着，便从六个方面具体阐述了教学莎士比亚的理由：
    语言  莎士比亚的语言是学生学习的典范和资源，它是充满活力的，生动的，积极的，自然流畅的，愉悦感官的，易感染人的，直截了当的，具有反思性的。
    相关性  莎士比亚的人物、故事和主题，实际上为阐释和再现提供了无限的机会。他们对人类的关系和情感作出了示范，例如：妻子，父亲，儿子，女儿……爱情，仇恨，性欲，忠诚，友谊，嫉妒。他们也对更高层次的社会关系作出了示范，例如，权力，权威，政治，征服，殖民主义，战争，财富。他们特别而空前地表现了个人与公众阶层的相互关系。
    文化遗产  莎士比亚已经成为不列颠社会和文化历史中非常有价值的一部分，因此，每一个学生都有享受知道和理解莎士比亚的权利，莎士比亚已经影响（而且仍然在影响着）英国社会的许多方面。它们被用来定义英国社会的意义。学生应该能够理解莎士比亚已经成为具有很大威力的文化偶像，并且能够体会怎么发挥它的威力。
    莎士比亚提供解放的可能性  教育必须提供解放思想的可能性。教育应该关心的是，每个人不应该局限于单一的观点。莎士比亚戏剧具有这种特点，它们提供了人类和社会是什么，或者可能是什么的一种可以替代的不竭资源。
    激发学生的想象力  莎士比亚戏剧可以激发学生开放的、多层次的阅读反应。因此，它们给予各个年龄阶段和各种能力层次的学生，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充分展开想象的机会。
    莎士比亚成为学生写作的源泉  因为每一部戏剧都有它自己独特的语言特征，莎士比亚为学生们学习、模仿和表达提供了丰富的语言典范。
    吉布森的研究立足于课堂教学实践基础之上，其结论是莎士比亚是可被理解、可被教学的，这就为莎士比亚写进国家课程做好了充分的理论准备和实践证明。
                         莎士比亚教学在国家课程中地位的确立
    以上研究从理论与实践方面对教学莎士比亚给予不同程度的支持，证明了莎士比亚是可教的，它应该成为国家课程的一部分，然而，这些结论都不具有法律效力，不能从法律上规定莎士比亚是人人必读的。政治人物对教学莎士比亚的支持，才最终使得莎士比亚教学成为英国国家课程的一项重要内容。（限于篇幅，兹不展开。）
    《1988年教育改革法》把莎士比亚教学用法律形式规定并付诸实施，从1989年秋天开始，正式引入国家课程，而真正确立莎士比亚教学在国家课程中地位的则是考克斯报告《5-16岁学生的英语》（英格兰和威尔士的学校，不包括苏格兰和北爱尔兰）。该报告对雷克斯·吉布森的《莎士比亚和学校》研究项目持积极态度。报告指出，“该项目已经表明，中小学生有广泛的能力发现莎士比亚是可读的，有意义的，令人愉快的。该项目还表明，学生围着桌子阅读莎士比亚文本的传统方式已经很顺利地被令人兴奋和愉快的方式所取代，这种令人兴奋的方式是社会性的、充满想象力的、符合客观规律的。”
    考克斯报告有效地确立了莎士比亚在国家课程中的地位。报告宣称，“许多教师认为，莎士比亚传达了普遍的价值观，他的语言表达了丰富而微妙的意义，在此，他远远超过英国其他作家。另一些教师指出，对莎士比亚的评判已经从一个历史时期过渡到另一个历史时期，他们认为应该鼓励学生批判性地思考莎士比亚在其作品中的地位。几乎每个人都同意他的作品应该成为国家课程的代表。莎士比亚如此丰富，在每一个时代都会产生新的意义，甚至那些否认其作品的普遍性的人也同意他的文化的重要性。”⑤
    这段话巧妙地概括了当时许多人的想法。然而，当多数教师同意莎士比亚成为国家课程的一部分的同时，也有许多人对提供有价值的学习前景并不感到乐观。他们认为，强制推行白人男性的作品是错误的，他的戏剧关于阶级和妇女的价值观是值得怀疑的，其强制性表现在课程大纲延续了一种势利行为：要变得聪明和重要，你必须知道一些莎士比亚。但这种怀疑的声音终究没有能够动摇莎士比亚教学在国家课程中的地位。
    一百年来，关于教学莎士比亚的每一次讨论，使得每个阶层对教学莎士比亚的作用和意义的认识更加明确，对教学莎士比亚的态度更加坚定，最终使得人们对莎士比亚的价值的认定取得了共识，也使得莎士比亚教学方法和策略更加完善，更加符合语言学习规律。同时，各派力量分别从理论和实践结合的角度，从课程建设的角度，从国家战略的高度，对教学莎士比亚予以支持，体现了英国语文教育历经百年的文化价值追求。

注释：
①《分离还是打破框架？今天学校的莎士比亚》，载于《英语·戏剧·媒体》2005年6月。
②卡罗尔·亚瑟顿《义务教育中的莎士比亚——在第三、四阶段英语中的莎士比亚》，刊载于《英语·戏剧·媒体》，2005年6月。
③肖恩·麦维凯《戏剧和理论——英语A-Level中的莎士比亚》，刊载于《英语·戏剧·媒体》，2005年6月。
④海伦·尼克尔森《哈姆雷特的片段——莎士比亚和进步》，刊载于《英语·戏剧·媒体》，2005年6月。
⑤特蕾西·阿瑞西《英格兰莎士比亚教学的历史》，皇家莎士比亚公司，200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