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百分之百

陈迎

我不要百分之百

陈 迎

合格率的百分之百是每一位教师努力追求的目标，我却不想要。问其原因，这得说说在我短暂的教学生涯中，那个最令我懊悔的故事。
小豪有两个姐姐。那年，他的爸爸妈妈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个男孩，可是，不幸的是，由于早产，小豪的脑力发育有些滞后，虽然谈不上蠢笨，但思维确实比其他的孩子要慢许多个半拍。
读一年级下册时，数学老师把他叫进办公室单独辅导了一个小时，却始终没能教会他五以内的加法。每次测试，他都会把试卷填得满满的，可无论我们怎么仔细去看，都分辨不出画的究竟是草，还是鸟？
隔壁班也有一个这样的孩子，班主任让家长写了一份证明材料，从此以后，那个特殊孩子的成绩就可以不计入本班的成绩册，每期合格率都是闪亮的百分之百，而我们班每次都是一个有欠缺的百分之九十八。
今年夏天，又临近期末测试，同事对我说：“你也让家长写一份证明呗！不然的话，无论你怎么努力、怎么付出，也换不来一个合格率百分之百呀！”
在同事的劝说下，我有些动摇，谁不想得到那个漂亮的百分之百呢？更何况，我是学校的语文教研组长，是学校的最佳青年教师，在教学质量讲评会上，我也多想让校长的表扬名单上加个我的名字啊！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采纳同事的建议。
考虑到小豪的父母都只是小学毕业，文化程度不高，于是，我找来纸和笔，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字斟句酌，生怕一不小心哪个突兀的词语会刺痛孩子父母的心。二十几个字的一纸证明，我撕了又写，写了又撕，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算是完成。我又找来几张空白的稿纸，连同那张证明样稿，一起放入信封，小心地贴上封口，然后，叫来小豪，拉着他的手说：“老师交给你一个小秘密，请你晚上放学后带给妈妈，让她照着抄上一份，明天交给老师，好吗？”小豪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个晚上，我怎么也睡不踏实。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了教室，过了一会儿，小豪来了，他把那个信封递给我，说：“老师，我妈妈哭了，她说，她不写！”
一刹那间，我窘得满脸通红，为自己这鲁莽的行为羞愧不已，忍着眼泪，我把那个信封连同那纸证明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在泪光中，小豪一个又一个可爱的画面不断在我的眼前浮现。
我记起，小豪虽然听不懂课，但每节课都端坐着，要么拿支笔在纸上乱画，要么望着窗外的景物发呆，从不违反纪律，从不影响其他同学。
我记起，小豪有时也会高高地举起小手。有一次，我让孩子们说几个关于“笑”的成语，有孩子说：“春风满面”，有孩子说：“笑不露齿”。这时，小豪举手了，我很惊讶，让他来回答，他高声说：“大笑。”顿时，同学们都大笑起来。我说：“小豪能积极思考，真好！他呀，是想来考考大家都知道什么大笑的成语呢？”“哄堂大笑”、“捧腹大笑”、“开怀大笑”、“哈哈大笑”、“放声大笑”……是小豪的“大笑”打开了大家的思路，孩子们说出了一连串的成语来。
我记起，本学期开学初，为了让在学习上享受不到成就感的小豪也能感受到自己在班集体中的重要，我特意委任他担任节电员，每天负责及时关灯。有一天傍晚，放学很久了，我在办公室改完作业，准备回家，突然看到小豪还呆呆地站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我走过去问他：“你今天又不用扫地，为什么还不回家呀？”他说：“我要等扫地的同学扫完了，关灯了再走。”仔细一问，原来他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是最后一个回家了……
谁说他蠢？谁说他笨？在他那小小的心里深深地记着老师交给他的神圣的责任啊！可是，身为教师的我呢？现在却要他交给我一纸智障证明！这对他、对他的父母来说，该是多大的伤害啊！我懊悔不已，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了，急忙把小豪拉到身边，郑重地向他道歉，喃喃地说：“百分之九十八就够了，真的够了！我不要那个看似完整的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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