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折断,也不一刻缩回臂膀”——怀念“七月派”最后的诗人冀汸先生彭小莲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1月01日 07 版)
| 作者与冀汸先生 2008年秋在杭州浙江医院 |
| 1980年代与友人与杭州千岛湖合影,自左至右:杨友梅、薛如茵,后排:绿原、冀汸、罗洛、曾卓、胡天风。 |
2003年12月18日在杭州医院的病房里,靠着窗口是冀汸先生的病床。他刚动了脑手术,靠在床头,面对着我们的摄影机,朗诵着他的诗歌:
摊开你巨大的手掌,/向太阳乞讨温暖吗?/当旋风夹着暴风雨奔腾而来,/宁可折断,/也不一刻缩回臂膀。/春光无私,/自然分给你应有的快乐,/而难得的是在严寒季节,/枯萎了的都竞相凋零,/你仍旧唱着绿色的歌。
这里没有我想象中的诗意,寒冷的冬天,因为冀汸先生手术不久,说话声音很轻,他像自语那样念着自己的诗作《棕榈》。平和的,甚至是没有底气的。我裹着厚厚的棉袄,进屋都不敢脱下,捏着冰凉的摄影机手把,注视着冀汸先生,安静的病房,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被褥,让人更加感觉到一种寒冷;南方的寒冷夹杂着潮湿,裹住我的身体,搅动起我内心的恐惧,看见这些“分子”,看见在经历了残酷的折磨以后,他们依然那么坚强!这个世界对我是一个谜,一个可悲的谜。我常常还没有提问,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滚动,我是那片竞相凋零的枯叶,在那个冬天的寒风里,是他的诗给我带来一点绿色的歌。
从来也没有想到会去采访这些“胡风分子”,特别是见到那些“分子”的子女时,我们都有一种共同的感受,不愿意听父母提起往事,我们在这个“胡风分子”家庭的阴影下生活够了。去北京拍摄采访谢韬先生时,想到我独自一人还背着那么重的设备和器材,卢玉阿姨(谢韬夫人)执意要女儿谢小玲去机场接我,一见面就是小玲的抱怨,一肚子的火气!实在不想管这些事情。连殷殷(冀汸先生女儿)都跟我说:“我很佩服你,但是我是不会去做这些事情。”我太理解他们了,我们有着太多的相同感受。胡风,是什么人?
可是,现在我变了。是在SARS时期,我拍摄的故事片怎么也通不过投资方的审查,成天呆在屋子里,大家围着我提出修改方案,一遍一遍地剪接。你已经不明白最初的创意是为了什么,在不断改变中扭曲的不是想法,是你的思考。我变得山穷水尽、焦灼不安。看着窗外时,脑子是空白的;突然,我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想知道的不是我的未来,而是我越来越想了解我所不熟悉的过去。我怎么会面对现实中这样的处境?我们是怎么从过去走到今天的?为什么我们的历史,对于我们是缺席的?生活,由于太多的理想而倍加煎熬,由于太严肃的思考而变得越发荒谬。
我和朋友魏时煜开始了这个漫长的拍摄。六年以后,完成了纪录片《红日风暴》,如今影片里的人物一一去世,冀汸先生,最后一位“七月派”诗人也在2013年12月17日晚上20点10分走了。他走得非常安静:
故乡的泥土是潮湿的/拥抱着大大小小的湖泊/有被长长短短的河流割成碎片/追赶飞不动的小野鸭/我在那儿留下过瘦小的脚印
“七月派”最后的诗人冀汸先生,也是胡风先生一手提携起来的。《七月》杂志的独树一帜,就是因为胡风先生的重点要培养年轻人,开辟新作家成长的园地。胡风先生清楚杂志的位置,他说:“有的作者不见了,那是因为他们觉得这天地太小,不足成龙的原故。也有了而且将续有新的作者,那是因为我们本来愿意做一条桥梁的原故。”这终于让我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分子”在接受采访时,都会告诉我:“胡风先生,是我文学的领路人,因为他,我才走上了文学的道路。”没有揭发,没有抱怨,更没有人指控,在1955年“严惩胡风反革命集团”的运动中,这些“分子”和胡风先生共同受难,失去了自由和青春整整25年!
他们为什么要走上文学的道路?在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里,文学是危险的领地,文学是领向灾难的路标,上学一定不要和文学沾边,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考大学必须读理工科。文学到底危险在哪里?父母告诉我们,所有的政治运动都是从文学开始的;所有出事的,都是以文人居多;搞文的,最终都有成为 “反革命”的下场。直到成年以后我才明白,文学的危险不是文学本身,是因为文学让人有了思想,而这思想,最后会让人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很多“七月派”诗人都是从《七月》的读者开始的,冀汸先生也是如此。那时候,他们生活在一片荒漠里,东三省沦陷,1937年抗战爆发,上海沦陷,南京大屠杀之后,大家都生活在极度的耻辱和贫困中。可是在国统区,《七月》却闪烁着奇异的亮光,给他们年轻人以希望。当《七月》从上海迁往武汉后,冀汸先生从读者成为作者,开始投稿。可他从来没有看见自己的作品发表,直到有一天,收到一个大大的包裹,是他全部作品的退稿,他躲在犄角旮旯里,羞愧得无地自容,真是怕被同学看见。他一跺脚,几乎是发誓再也不写诗歌,他扔下全部的稿子,却在里面看见一张小条子,是编者写来的,大概是胡先生的助手吧,他称冀汸为“先生”,那时他只是普通师范的二年级学生。“条子”上说,虽然在他的作品里找不到适合的东西发表,但是希望他继续支持《七月》,新作继续投稿。冀汸先生烧掉了自己的作品,却留下了这张条子。
于是在“条子”的鼓舞下,冀汸先生继续创作。人,很多时候都是软弱的,但是当你知道有人在你的背后注视着你,期待着你,动力是不一样的。1939年的时候,冀汸先生已经毕业,在一个小镇上当了小学教员,又寄去一些诗稿。这次,是得到了“胡风”签名的回信,他指出他诗作里的问题,让他要锤炼文字,对比当初“条子”的字迹,竟然都是出自于胡风先生,这让冀汸先生多感动啊。胡风先生对一个初学者的作品,审阅得那么认真。当年,在文学青年的心目中,胡风先生就是鲁迅的接班人,是所有左翼文学的领头人,当他亲自在关心一个初学者时,冀汸先生怎么会从这条路上退下来?他继续创作,终于1942年1月号的《七月》上,他的长诗《跳动的夜》发表了。“他们的灰色军服,/闪着光辉;/他们笑了,/笑了,向他们自己,/向我们——所有的兄弟。 他们笑着,/打我的面前经过,/从他们的身上,/我嗅到了我所爱的泥土的气息;/从他们的脸上,/我看到了工作艰苦的农夫的皱纹;/但光辉照耀了他们,/愉快笼罩了他们,/他们笑了。”
在冀汸先生发表的作品上,有时也会落下胡风先生的笔迹,他会稍稍做一点修改。当原稿写道“戴着皮帽/冒着大雪……刻满了痛苦皱纹的脸/”被删去后,增加了这样几行:“我感到了灼热的呼吸/我听到了跳动的脉搏/我看见了红黑的面孔/”冀汸先生佩服胡风先生的修改,用他的话说:“否则,岂不像正在大口咽嚼的时候,咬住了几颗硌牙齿的沙粒似的难过?”
这些作品的发表,让年轻的冀汸先生很有成就感,于是他又写出了四百行长诗《两岸》,他踌躇满志地把稿子发给了胡风先生。得到的回复是:遭受敌人蹂躏的河那边固然是地狱,抗战大后方的这边也决非是乐土,作者的本意固然在将奴隶与主人两种截然不同的处境对照,却无意中美化了国统区;这不真实,就艺术倾向,是反现实主义的……
这就是胡风先生,言辞犀利,一手把关,提携着年轻诗人往前走去。用何满子先生的话说:“整个中国新诗主要的流派,所谓‘七月派’,全部是他(胡风)一手培植起来的。他是一个特等编辑,不管你怎么样的稿子,他都给你仔细看,看了给你处理。发现一点有希望的,有前途的,有点所谓天才萌芽的人,他就给你写信,他一定好好指导他,这是绝对认真的。确确实实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中国新诗的前途。你看看所起来的一批人,绿原、冀汸都是这样的,都是在他底下,在他的帮助之下,一点点走进诗、理解诗,都是这样的啊!”
虽然我没有看见冀汸先生“美化国统区”的诗文,我依然可以感受到胡风先生的激进,他的左翼倾向,他不断要求这些年轻作家,“少参加或根本不参加文艺界的活动,应该多花时间了解生活,练习写作;在文艺圈里荡来荡去容易浮起来。”当冀汸先生给胡风先生看了自己新作——长篇小说《走夜路的人》,胡风先生告诫他:“小说不能写问题,要写人。”这就是胡风先生“主观创作精神”的根本之一。
在1949年以前,中国文坛,可谓是百花齐放,流派很多。从鸳鸯蝴蝶派、太阳社到创造社,还有什么新月派、未名社、湖畔派,一直到解放区的山药蛋派,那真是无奇不有,只要你有自己的风格,都可以独成一派。那时候,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的特点,所以流派的名称就更加引人瞩目。“七月派”就是为抗战而呼喊,为祖国的存亡而呼喊,所以就是用鲁迅先生写的“七月”作为刊物的名称。但是,1949年以后,文学被简单分成了无产阶级文学与资产阶级文学两家。“七月派”强调“主观战斗精神”,在强调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大环境下,这样一个完全以个体为单位、自由创作为前提的理论口号便不合时宜了,因此胡风和“七月派”难逃被整肃的命运。
1955年5月13日毛泽东的编者按语在《人民日报》刊登了,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严惩胡风反革命集团”的运动开始了。同年同月的21日,冀汸先生被“隔离审查”,七个月后正式宣布逮捕。日期依然写着“5月21日”。法的条例是公开的,可纵使你努力一辈子,你也无法明白,法在你生活中的意义。捷克作家卡夫卡在1910年的《审判》里已经说了:“一个人定罪往往出乎意料地取决于随便那个人偶然讲过的一句话。”当然,“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案件,不是随便讲过的一句话,但确实取决于一个人的意志。开始所有这些胡风分子都“以为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谁知道越陷越深,竟是永远也表白不清了。他们曾怀着伸张正义的雄心壮志,在初审时慷慨陈词,誓与法庭的腐败与愚昧斗争。但事实证明幼稚无知的正是自己,法是不可能有错的。因为法只存在于执法人的脑中,旁人无法可依,所以判断一个人的有罪无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于是这个“宗派”小集团,演变成反党反社会主义集团,最后上升为反革命集团!
冀汸先生正式被投入监狱。你以为监狱就是恐怖?面对着冀汸先生,他描述的是“臭虫”。一个具体的生物,一群一群,像团伙一样在黑夜中攻击着他,冀汸先生听到看守在说“睡觉!”可是他怎么躺下去?他不敢脱衣服,裹着外套、裤子和臭袜子,直直地躺在木板床上,这时却感觉到有一根粗线开始钻进衣领里,经过脖子,往身体下面延伸,这线越来越粗,路线非常明确,冀汸先生伸手狠狠在自己的脖子上抓了一把,只见整整一把干瘪的臭虫在自己的指缝间爬动,它们在大部队地涌入。“它们攻破了我的所有防线,在全身乱爬乱咬,大约痛快极了。在欢呼,在唱胜利进行曲吧。”就这样,他不停地掐着臭虫,抠着身体奇痒难忍的任何部位,手上沾满了臭虫的体味,还有自己鲜血的腥味。这时候,所有的“正义”“理想”都被那点点滴滴的臭虫占领了,原先干瘪的臭虫,在天亮之前,已经一个个通体透明,精神抖擞地钻进板缝里,它们的步履变得蹒跚,没有当初进攻时的速度,看着它们,彻夜未眠的冀汸先生筋疲力尽,却清醒地意识到,这只是第一天,以后就是要和它们共生存了。
那密密麻麻的臭虫,让人整个神经都抽搐起来,你不知道理想最终会被臭虫替代。摧残不仅是精神上的,同时也是肉体的。这个1918年出生在荷兰殖民地爪哇的诗人,他后悔回到了祖国吗?不要提问,读读冀汸先生的诗歌,你会明白的。他期待着:“红色的笑!/红色的脸!/红色的肩章/红色的旗!/红色的太阳!/太阳!/太阳!/晒垮了/暗夜的/冰山。”年轻人,满怀着善良的、美好的热情,他们在黑暗中生活得太久,太压抑了;那个腐败的国民党政府,那个两级分化的社会,他们这些也在饥饿中挣扎的大学生;他们渴望“太阳!/太阳!/晒跨了/暗夜的/冰山”。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这炽热的红色,会像燃烧的火焰,吞噬他们和他们的追求。
关押三年九个月以后,1959年2月5日,冀汸先生被浙江省人民检察院下达《免于刑事处分决定书》。省公安厅下达《释放通知》,遂去省劳动局政治处报到,6日晨前往劳改地安吉农场。冀汸先生在镜头前对我说:
我从监狱里面释放出来,是回到家里还是到哪里去?家,不接受我住了,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家没有家,我们家里就是在他妈妈教书的学校里分给她一间房子,带着三个孩子,陈殷,殷陈,殷殷,没有地方住。释放出来的那天晚上见了一面,见一面是打电话约的,约好她在长桥公园,就是她们学校公园,他们师范学校对面的一个小公园见面。我就坐了一个三轮车到了那里,我看见她的时候,就叫她的名字,我一叫出口,就觉得我自己的声音很古怪,啊呀不像我的声音,怎么我是这样一个声音?我叫殷容仙,我也不敢喊得很大的声音,她听见了,走出了这个小丛林,就看到她,我一看就是她,我就告诉她,我就把一份不起诉决定书,给她看。这个光线很差,我们看不见,我们就走出了那个公园,到公园对面的小茶馆,茶馆里面没有人,我们就借光给她看了,她一声没有说什么,就这么把它还给我。我也一声没有响,把它揣在了兜子里。她说……后来跟我回到了公园里,她才说,你到市内去找个旅馆去住一下,明天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带着孩子来看你。我说,明天你不能带着孩子去看我,因为不准我在杭州过春节,要我在春节之前一定要赶回安吉农场的,春节之前一定要赶回安吉农场,不能在杭州过春节,说这是你这个身份……不能在杭州过春节。
多少年以后,谈到不能见到孩子时,冀汸先生还是控制不住地絮絮叨叨,画面和记录让我们真实地感受到,那个被伤害的心灵,是无法修复的。“我们虽然一人在牢里一人在牢外,但都在受苦。我急于知道她和孩子的状况,她当然也急于想知道我的情形,却谁也不先开口。我怕一开口就痛哭,我不愿意那样。她也显得格外冷静,冷静得近乎漠然。她在用冷漠把内心的痛苦包裹起来,不让它在此时此地爆炸,一直保持理性的气氛、平静的气氛,避免出现大悲大喜的感情泛滥。或许这就是我们重逢之初的最好不过的方式吧!” (冀汸《血色流年》)
我的模样变了吗?没有。/我还是你们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一头卷发,不过已经斑白;/一双深陷的眼睛,不过有些老花;/还是容易激怒,说话不会拐弯,/苦难的历程使我老了,/但那颗跳动的心,还像从前一样年轻。 寂寞吗?是的,我只是一个人。/我没有家,只有一处住所。/我唱完劳动号子,回到12平方米的房间,/又开始另一种生活——
太多“分子”们的子女在没有记忆能力时,父亲被捕了。等到他从监狱里归来时,一个陌生人,一个我们重复听到小朋友和老师说的“坏人”“反革命”站立在面前,现在他却是我的父亲。我们都张不开口,都是那么长久地凝视着他,陌生的男人,为什么会是我的父亲?母亲的解释总是和家门外的说法不一样。从小我们已经知道,关上门说的话和在外面说的,必须是不一样的。那谁是正确的?世界的眼睛爬在我们的背上,让我们从小学会撒谎,可是我们都太小了,无法控制自己,似乎说真话是孩子的本能。于是我们常常在外面因为说了真话而犯下错误,回家遭到母亲的叱训。生活充满了恐惧和惊慌,我们一直不明白,这些永远也说不明白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采访冀汸先生以后,我去家里看望了他的夫人殷容仙。那时她几乎没有了视力,耳朵也聋了。在湿冷的老公房,保姆扶着她,从卧室走进客厅,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互相紧紧地握着手。她看着别处,在那里点头,她看不见我,却意识到我的存在,也知道我是谁,虽然我们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她听不见了,但是紧握的双手,让我感觉是一次久别重逢。我轻轻地抚摸着那双粗糙操劳的双手,她笑了,拍了拍我的手背。我们始终都没有说话,看着她的晚年,我想到自己的母亲。当母亲在病床上跟我絮絮叨叨解释“胡风”案件时,我已经失去了耐心。我怕她说起那些“冤案”时的陈词滥调,我更怕看她写的文章,那些像八股文一样的社论措辞,没完没了。母亲早年写小说漂亮的文字,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磨蚀,被异化了。此刻,握着殷阿姨的双手,我开始思念母亲,她们都是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受尽凌辱,把家维持下来了,但是殷阿姨终于等到冀汸先生的归来;我的父亲却死在监狱。有一件事,是他们家都在回避的,就是他们家的老二殷陈,在他8岁的时候……即使在冀汸先生的年谱上,也只出现简单的一行字:1962年6月10日,次子殷陈夭折。
冀汸先生写给孩子的诗歌:
不要哭,/泪水跟鲜血同样珍贵;/也不用叹息,/声音要留着唱歌。/一个诗人说过:/ “生活就是歌/应该唱得/更响更响。” 唱吧,即使受到冷落/也不要/老是伸出手/祈求慈善家的施舍,/老是装出笑脸/期待高视阔步者点头。 唱吧,用自己的调门/只唱希望之歌,/它在撒哈拉大沙漠/也不会枯萎,/它在永久冰封的极地/也不会凋落。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2013年12月17日晚上20点10分冀汸先生走了。“七月派”最后的诗人:
我的童年跟你的童年一样:很短促/在记忆里却异样的长久。/战争的烈焰没有销毁/冰封雪拥的季节没有冻结,/几十年的风霜雨雪/ 侵蚀了海岸,/风化了山岩/它的色彩也没有消褪。
从冀汸先生的诗歌里,我们跟随他走过了艰难的历史,见证了中国的苦难,但是冀汸先生自信地向我们微笑着,他为我们“留下过瘦小的脚印”是深深的,给予我们温暖,给予我们力量。安息吧,诗人——冀汸先生,我们永远怀念你:
最熟悉我的坎坷的是我/最不能掌握我的“命运”的也是我/最了解我的隐私的是我/最不明白我的缺点的也是我/最忠实于我的朋友的是我/最不可和我妥协的对手也是我/我是我的矛/我也是我的盾/我的矛能刺穿我的盾/我的盾也可以戳断我的矛/我活着只能永远是我自己/我死了更不会忽然变成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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