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青在全国网络文学理论研讨会上发言
新世纪以来的网络文学经过了近15年的发展,呈现出类型多样化,代际模糊化、创作手法多元化、文学性隐形化、传播全媒体化等格局。
正因为有着如此多的“化”,使得网络文学形态混乱化和本质无法界定化。诚然,在强大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语境下,一切有悖这个语境的艺术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面目可疑和夹生。固化的文学制度形成的话语霸权和多年积淀的学院文化的专一化,很容易也很自然地将网络文学视同由网民制造出的互联网上的语言病毒一样的软件产品。
考察网络文学的谱系,不光是卑贱的出身,而且最令人诟病的是带着商品的先天属性,因为是商品所以就不能成为文学,也不可能成为好的文学。这是为数不少学者的逻辑。
事实是这样的吗?
这仍旧需要回到文学自身,商品属性与文学性能否集于一身?商品属性是否冲淡文学性?商品与文学能否兼容?文学可不可以成为商品?探讨这些常识问题,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我们的文学场域显得狭窄与封闭。需要不断拓展新的空间,扩大文学研究的疆域。因此,召开这样的理论研讨会就显得无比的重要。
一、网络文学生产反映出新的创作生态已经形成
网络的自由开放性使我们看到了当下民间创作的基本概貌,甚至使我们如此清晰看到基层创作者文学创作的热情和基本创作的脉络,面对创作人数如此众多,作品体量和规模如此之大,网络文学的参差不齐,甚至为数甚多的作品还处于幼稚阶段和童年期,所谓的精英文学、大众文学、通俗文学等命名都不足以涵盖或解释网络文学。
诞生在大规模国家主导下的城市化初期、工业化发展中期,网络文学是民间文学的一次兴起,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变文,更不具备学术意义上启蒙现代性。更多体现出本土性、草根性、原生性。与上世纪80年代末发生的政治事件之后中国社会的整体变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文学生成与创作心理考察,并不立足现实主义创作手法针对问题的揭示也不是对于社会建设的有关意图及设想。而是先天具有明确消费为目标的商业的特性,与来自离乡青年或是变革时期他们对于生存及既定思维模式的一次否定与重新叙述。也是一次标新立异式的话语变革。一方面有为大众生产娱乐的动机,另外也是表达自我,寻求与社会对话,凸显自我存在的方式,后者极其隐蔽也是网络环境下公民社会民主诉求的朴素体现。
从接收者的角度考察,离乡、孤独、碎片化的空间等网络文学阅读更具个性化。优秀的作品,体现出作者为市场写作的自觉意识,突出以契约为前提的公平交易。更加注重文学商业价值的发掘和商业文明的建立。
不可回避的是由于盲目追求商业利润的最大化,以及为了追求单一轰动效应,体量无限庞大带来的语言粗鄙性,以及叙事形式的单一性,文化观念和世界意识的单薄性,文学的现实参与性弱化性等等仍是网络文学目前最大的问题。
网络文学缺少传统文学制度的规训机制,因此,自由度和随意性更大。带着工业化时期资本主导下的生产、消费的特点,在题材上呈现出这样一种格局:倡导另类城市化书写,回避乡村,淡化农耕文明,甚至是隔空重塑农耕文明,重新演绎传统文化,呈现出虚拟社区文化与网络社交型相结合的互联网特征性。这也是一般人将网络文学不认可其为文学的主要原因之一。
二、建立以工业文明为基础的综合文学评价方式
网络文学弱化意识形态,建立以读者为中心的商业特征正是显现出她有别于传统文学的无限魅力,也许在早期存在大量的仿作与重复,但从历史的长远来看,这是一个历时的过程,也是机器复制时代文化不可避免的宿命。
同时,网络文学的娱乐消费性决定了生产与流通环节作为其上游,必须符合商品的产业属性,市场同样会对文学产生反影响力,双向互动的过程使得文学的功能发挥到最大的效能。同样,作为文学场域中的一员,它所提供的版图为透视当下文学总体格局提供了另一个现实维度,更好地让我们认识所谓的“文学性”所能达到的高度与辐射的范围。
毋庸置疑,在中国“城市文学”创作初期,透过对新世纪民间自发的创作生态的研究以及在政府层面的扶持,网络文学的创作生态已经成为中国“城市文学”创作的现实土壤。为数不少的言情和婚恋题材的作品反映的都是当下一代人的生存现实和他们的价值思考。还有大量的历史题材,也是公民社会背景下如何政治以及如何国家治理的现实隐喻,暗藏着当下青年的现实思考和对现实社会改造的热情。
因此,建立以工业文明背景下以独立意志、诗学信念和终极关怀等为价值核心的综合文学评价机制已经成为一种历史的必然。
其主要表现为一、探讨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之外,有没有其他艺术方式重新讲述“中国故事”,继塑中国形象。这样的任务无疑是需要更多的青年参与进来,通过更多的创作实践去实现。优秀的网络文学作品能否肩负这样的使命,需要时间的检验。二、在建设理性社会的进程中,文学何以作为?能否承担这样具体的实务。在“公”与“私”可否建立一种平等对话的中间地带,并利用网络的优势,建设新型社会的“公共空间”,厘清“公”与“私”的界限。三、作为产业形态的文学生产,其对传统文学形成怎样的“挑战”和“对抗”,对传统“文学性”形成怎样的补充与增容?传统“文学性”是否一层不变,能否派生出新的“文学性”?四、文学功能在不同历史形态下可否有所侧重,探讨这是文学的外部问题还是内部问题,亦或有一种内外部可以互换的机制。五、在中国工业文明进程中,能否形成一支有别于世界既定文明法则之外的新的文明?等等。
在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国家能拥有如此众多的人口,更没有动辄拥有千万乃至上亿受众的网络文学,如此奇观,如此前景,悲观者感慨世风日下,乐观者报以希望,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更应该看到中国变革的力量,这是一切文化发展最为伟大的生产力。面对时代的洪流,客观、冷静、理性看待正在发生的文学和文化。探讨标准看似荒诞不经,实为呼唤每一个创作者和读者能自由地建立个体的标准,这才是真正的标准意义所在,也是文学和社会进化,文学与人生目标形成一种共生共进的良性秩序。与其说是建立一种文学评价标准,更不啻为所谓的文学评价建立一种文学之外的社会表达。这样的文学才是真正的大众文学,走出小圈子的人民文学。(摄影:刘晓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