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散記

管季超0712

語文散記

姚德懷

Heritage -“遺產”、“珍傳”

　　“Heritage – 遺產”這一詞語近二十年來由於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關心“世界文化遺產”和“世界自然遺產”的緣故, 已成為熱門詞語。同時也有人不斷提出, 中文用“遺產”這兩個字是否恰當。尤其是近年來上了 Heritage 名單的, 不乏當代的建築。例如今年列入名單的悉尼歌劇院（Sydney Opera House）, 建於1960年代, 現在還在用, 能算是“遺產”嗎？

　　我曾跟胡百華兄說, 是否可用“繼傳”兩字,“文化遺產”、“自然遺產”改為“文化繼傳”、“自然繼傳”。（“繼傳”兩字的來歷當然是源於崑曲的“傳字輩”和“繼字輩”）。胡兄聽了之後, 提出似可用“珍傳”:“文化珍傳”和“自然珍傳”。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建議, 各位讀者以為如何？

余秋雨的“世襲大酒店”

　　讀了金文明編撰的《秋雨梧桐葉落時——余秋雨金文明之爭始末》(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 2004年）, 知道了金、余之爭的大概, 一邊看, 一邊也起了壞念頭, 留意何處可“咬”一口湊興。(求上帝寬恕！)

　　該書第3頁余秋雨答徐如顧信說,“……此刻, 我在墨爾本的世襲大酒店（Heritage Hotel）裏給您回信。……”

　　什麼是“世襲大酒店”？令人費解？問墨爾本的朋友, 似乎當地並沒有一家 Heritage Hotel。也許, 這個“Heritage Hotel”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名詞, 意思是“珍傳酒店”, 並非旅館專名, 正如 resort hotel 是一個普通名稱, 即“休閒渡假旅館”。此外, 把這裏的“Heritage”譯成“世襲”, 看來是有問題的。

“唐老鴨”、“法老”、“黑西哥”、“格林”

　　香港迪士尼樂園開幕, 想起了小時候剛接觸到“唐老鴨”這個卡通動物名稱時, 便奇怪為什麼“唐老鴨”不老。現在有了“麥當勞”,“唐老鴨”是否又可叫“當勞鴨”？可憐的小鴨子！

讀小學時便知道“法老”, 但是要過好多年才知道“法老”不一定老。現在中國人全民學英語, 我覺得很好, 要學習以 Donald Duck 代替“唐老鴨”, 以 Pharaoh 替代“法老”。通過英語（或其他主要外語）可以學到國際通用語詞、世界通用語詞。

1970年前後有一位國家領導人把“墨西哥”說成“黑西哥”; 如果他知道 Mexico便不會閙這個笑話。21世紀初有博導以及他的一班博士生把“格林”寫成“格雷”; 如果他們知道 Grimm 和 Gray 也不會閙笑話。新一代的博士生應該學用世界通用語詞, 學說 Grimm, 不用說“格林”, 也不用說“格林姆”。

“願景／ Vision”

　　“願景”一詞因連戰訪問大陸而出名。此詞先後在台灣、新加坡、香港使用, 它是英語 vision 的譯詞。 Vision 是多義詞,“願景”出現之前, 此義沒有確切的漢譯, 較接近的有“目標”、“遠景”。因此常常有人在中文裏夾用 vision。現在有了“願景”, 然而“願景”於 vision 的確切度如何, 還可討論。

　　Vision 另有一義“異象”。這是基督教會、基督教徒間的常用詞。但是它好像未為漢語詞典所收錄, 也未為英漢詞典所用。

　　[ 請參閱拙記“‘願景’和‘異象’”, 本刊第66期第75頁, 2001年2月。]

第5版《現代漢語詞典》

　　第5版《現漢》出版了。黃河清先生為它“唱好”(69頁)。我舉例說些“不足”：

【票房】2 釋義未改, 仍是“舊時指票友聚會練習的處所”。我多年前已為文指出：現在仍有“票房”,“票房”也可指票友的組織。借來聚唱的處所不能稱為“票房”。[ 請參閱拙記“‘票房’和‘票友’”,《詞庫建設通訊》14期29-30頁, 1997年11月。]

【理學】釋義未大改:“宋明……。也叫道學”。現在內地大學多把“理科”改稱“理學”, 如寧波大學簡介說:“寧波大學是一所涵蓋經濟學、法學、教育學、文學、歷史學、理學、工學、農學、醫學、管理學等十大學科門類的地方綜合性大學, ……”

其實, 其中“文學”、“工學”可能都是有問題的, 一般稱“文科”、“工科”。但是又有“文學院”、“工學院”。“理學院”教“理科”, 不教“理學”。我建議《現漢》向高教部查訊, 把學科和學院定名這個重要問題弄清楚。

理科 (Science), 文科 (Arts), 工科 (Engineering), 都是一百多年前引入的外來概念詞。（“文科”1623年《職方外紀》已有）, 如果一百年後的今天仍然弄不清楚, 那就無怪要全民學英語, 並以英語為準了！[ 請參閱拙篇“以‘理科’、‘理學’為例比較《現代漢語規範詞典》與《 ABC 漢英大詞典》的取向”, 77期69-71頁, 2004年3月。]

“浮出水面”和“浮現”

　　我在78期（2004年6月）61頁曾討論過“浮出水面”這個新詞語, 我認為這可能是直譯自英語 surface 和 德語 auftauchen 的外來修辭。今天發現“浮出水面”已為 第5版的《現代漢語詞典》收入了。例句有“被假象掩蓋起來的矛盾逐漸浮出水面”。

　　我發覺現在有不少作者用上“浮現”。上面例句如改寫為“被假象掩蓋起來的矛盾逐漸浮現”是完全可以的。換言之, 可以用“浮現”取代別扭的“浮出水面”。

研究 外來概念、外來語法、外來修辭 須學外語

　　外來概念、外來語法、外來修辭已滲透了現當代漢語。因此研究現當代漢語應有外語知識。現在很多人在研究“新詞”, 研究新詞首先要弄清楚它們是否姓“外”。例如“酷”源自英語 cool;“秀”、“作秀”源自英語 show (名詞、“表演”義, 台灣音譯);“騷”、“做騷”同樣源自英語 show (香港粵語音譯);“性感”源自英語 sexy;……。因此, 研究這些詞, 首先要查閱英語詞典、英漢詞典。然而, 這些詞一旦進入漢語, 由於漢字本身能夠望文生義、也引人望文生義, 又衍生出有中國特色的詞義, 又或者與其他漢字結合繁衍出與本來的外語詞源幾乎無關的新詞, 如“悶騷”等。

中文語詞“比較文字學”探源

　　抗戰期間長沙商務印書館出版了葛勞德（Edw. Clodd）著、林柷敔譯的《比較文字學概論》。譯者說“本書為葛勞德（Edw. Clodd）原著《字母的故事（The Story of the Alphabet）》的譯文; 為醒目計, 書題改成今名。”譯者在“譯序”裏說, 曾著《比較文字學淺識》（刊《東文雜誌34卷8號》）一文。

　　該書譯者林柷敔先生二十世紀中期曾任教上海教育學院, 曾參與編寫《現代漢語》(上海教育出版社, 1962), 據說1980年代去世。

　　我看到的《比較文字學概論》是不久前去世的周天健先生的藏書。他在扉頁上用北方話拉丁化新文字寫道,“Zhe sh Zhou Tiangian zgid cankao shuzi, gowei siansheng zieky kankan dangrhan sh kojid, cing nin zai idingd kigianli giaoxuilai！”這段話用 Hanyu Pinyin 轉寫便是“Zhe shi Zhou Tianjian ziji de cankao shuji, gewei xiansheng jiequ kankan dangran shi keyi de, qing nin zai yiding de qijian li jiaohuilai！”可知, 在這樣的場合, 兩者都已經是拼音文字了。請讀者留意：北拉分尖團, Pinyin 不分尖團, 例如“先生”的“先”北拉用尖音 sian,“期間”北拉用團音 kigian。

保衛漢語

　　近年來有人提出“保衛漢語”, 引起了討論。漢語歷史悠久; 本土之外, 又遍布五大洲。什麼叫做“保衛”？保衛什麼？如何保衛？以下試提出我的初步看法。

1. 古漢語／文言。也可稱為“珍傳漢語”(Heritage Chinese)。中央設立“翰林院”, 省市設立“舉人院”來“保衛”。出版物用繁體字直排。

2. 近現代純漢文。從《紅樓夢》到《駱駝祥子》到《毛選》, 不夾雜外文。《紅樓夢》用繁體直排。《毛選》用簡體橫排。

3. 現當代廣義應用文。書面漢語夾用各種外來字符, 如阿拉伯數字、希臘拉丁字母、樂譜、統計表格、化學方程式、大小地圖等。橫排。正是要夾用外來字符, 現當代廣義應用文才須橫排, 否則何必橫排？現當代廣義應用文仍在不斷演化, 有待完善, 是“語文建設”的重點工作。談不上如何“保衛”。

4. 拼音漢文。有待發展和完善。也是“語文建設”的重點工作。

5. 保護方言。各地方言有待保護。地方上的自然保護工作擴大為地方自然及人文保護工作。工作包括保護珍傳方言及珍傳地方曲藝, 制定方言拼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