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先生
作为文化名人,现年84岁的流沙河身康体健、精神矍铄,却甚少出席公开活动,但每月第一个周末下午两点半,他会准时出现在成都市图书馆报告大厅给市民们讲古代典籍,讲古诗,一讲就是5年多。他说,这是我与社会接触的唯一渠道。
诗歌讲座:我与社会接触的唯一渠道
邀请流沙河老先生面向市民开系列讲座的成都市图书馆副馆长肖平说:“沙老对文化的传承,怀有一种喜悦”。
流沙河告别诗坛后深居简出。2008年,肖平听说流沙河应四川一些高校邀请作讲座,便向流沙河提议:与其零零星星,不如在图书馆讲一个系列。肖平想请流沙河讲其最有心得的《庄子》。年近八旬的流沙河答应得很爽快。他主动提出,既然要讲,就得让他把《庄子·内篇》讲完。
担心听众跟不上,每次讲座前,流沙河会挑出重点段落,工工整整抄下来,提前交给图书馆工作人员复印。他要求,每个听讲的人都能领到一份材料。
一年多时间讲完《庄子》。肖平趁热打铁请他讲唐诗。流沙河回复:“讲唐诗,须从《诗经》讲起。”肖平求之不得。于是,从《诗经》到汉魏六朝诗歌再到唐诗,一讲又是3年多。
听众反响热烈,流沙河讲座成了图书馆一块招牌。肖平就想请流沙河一个月讲两次。流沙河爱人吴茂华坚决反对。吴茂华对肖平说:“我爱护先生,你也要爱护先生。从你那儿回来,他就坐在那儿没力气讲话了。”
每次讲座结束,流沙河要好几天才能恢复。但讲座时,老头儿的精神总是很足。操着一口沙哑的四川话,却没有老年人常见的拖沓絮叨。他善于把经典和当今社会现实联系起来,用他的四川腔一说,常博得听众大笑。
“每次听到报告厅传出笑声,我就知道沙老又用他的幽默把听众‘击中’了。”肖平说。
学庄子:过最简单的日子
聊起《庄子》,流沙河兴趣大增。他对记者说:“我是庄子2300年后的门徒。”
“无为就是顺应自然、顺应社会。我很久都没有和人争论过了。别人要我谈,我就谈我的看法。别人不同意,我也不争论。”
“心斋就是用减法把自己的精神世界洗刷干净,尽量把自己各种欲念、伟大的谋略计划都去掉。进一步地简化自己。只穿日常最方便的衣服,过最简单的日子。”
肖平给记者讲了一则轶事:流沙河现在所住的小区是建川博物馆馆长樊建川的房地产公司开发的物业。当初,樊建川请流沙河给小区题词,主动提出以成本价卖他一套,被他拒绝。数年后,该小区住宅每平方米已上涨七八千元,樊建川在小区里看见流沙河,问:“沙老,您怎么在这儿呢?”原来,一个月前,流沙河在小区里买了一套二手房,搬来此处,樊建川嗟叹不已。
“人家给你那么多好处,我怕麻烦。后来因为我们原来住的地方要修变电站,我们才不得不搬家。悄悄买的二手房。被樊建川撞见,他怪我不跟他说。”流沙河对记者说。
谈新诗:没有秩序就难以背诵
虽然流沙河爱聊退休后研究古文字的成果,但在成都图书馆的讲座公告中,他依然是上世纪50年代因《草木篇》获罪、“文革”结束后写出《理想》《就是那一只蟋蟀》的“著名诗人”。在慕名而来的听众心目中,这位挥别诗坛26年的老人首要身份也是诗人。
今年4月,一场在北京举行的诗歌朗诵比赛邀请他做评委。他赶紧推辞。他对肖平说:“我对新诗有不同的意见。在那种场合,我不讲出来是违心,讲出来大家不高兴。”
“现在好多新诗不耐读,因为没有秩序。”流沙河向记者解释说。
“一切美好的诗歌都有秩序。”流沙河认为,诗歌的秩序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语言,一是意象,“语言要条理通顺,简单、准确、明了。不能自由散漫。意象的秩序更加艰难。优秀的诗人可以把常见的意象组合在一起,给人新鲜感和震撼。”
流沙河把现代诗歌传播小众化归咎于秩序的缺失让诗歌难以背诵。说得兴起,他当着记者面用四川话背诵了一段《左传·蹇叔哭师》,以证明有秩序的文章读一遍也能够记得。
“我不相信,中国的诗歌能把传统抛开,另外形成一种诗。最大的可能是把传统的东西继承过来,然后把现代的一些观念、一些文学、各种认识结合起来才有前途。”
谈及自己的诗,流沙河评价:“感性不足,都是骨头,没有肉。”“80年代热闹过一阵子”是老头儿对自己诗人生涯的总结。
“新诗永远不能替代古诗”,看到听众踊跃,流沙河很欣慰。他希望听众能通过自己的讲座懂得古诗。“经典只有懂了才有兴趣去读。我无非是引起他们的兴趣。至于写诗,我从来不教,我自己都写不好。”
(李坤晟 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