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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日历成了一种流行文艺标配?|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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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8 10:45: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为什么日历成了一种流行文艺标配?|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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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曾经,我们的父辈是靠着日历和钟表来感知日子流逝的。而当手机、电脑成为新的时间获取方式后,日历似乎走向了使命的尽头。

意想不到的是,一种新的形式挽回了末路结局:单向历、故宫日历、豆瓣日历、果壳日历……旧时的计日册变成了时尚的文艺日签,如一支尤加利点缀着精致生活的梦,仿佛每个日常都风轻云淡、雨细晴柔。

文艺同时也是一种经济。许知远曾说起过,单向空间初创业时靠卖单向历才免于破产。

日历究竟何以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一种流行文艺标配?

钟表和日历,都是对广阔无垠却不可见的时间的可视化人造物。只是钟表的循环时间是一天,日历却是一年。相比于钟表单调的嘀嗒声,日历更为诗意翩跹。日历是时间的肉身,每撕一页,便宛若撕下一年三百六十天的一块鳞片。撕尽之日,一年的时间便化作尘埃灰飞烟灭。无论是传统的老黄历,还是近两年广为流行的文化日历,皆是这样的时间之鲤。只不过老黄历上的鳞片,注重的是二十四节气与吉凶宜忌,而文化日历上则多是一些闪烁着微光的知识碎片。

皇历,时空政治经济学的产物

黄历,原本应该称为皇历。一个皇字,道出了它的起源——最初,皇历的印刷,归于皇权下设的政府部门,民间私印皇历,会被处以刑法。这是一种帝国时代的时空政治经济学。不但空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垄断在掌权者手中,时间亦无法幸免。只有皇权,才有定制、规划、统一时间的权力。时间以及与时间有关的一切印刷品,亦皆为皇权的垄断物。皇历后来之所以被称为黄历,是因认同终极文化祖宗的缘故。传说轩辕黄帝是中国历法最早的定制者,再加上黄、皇同音,于是被称为黄历。

中国各朝代可以印制黄历的部门,大多叫司天台或叫司天监。在农耕文明时期,广袤的中华大地,信息不发达,颇多偏远乡村,官制黄历根本无法到达。于是很多天高皇帝远的乡村,一直在偷偷印刷。直到清乾隆年间,官方见私印屡禁不绝,于是允许民间翻印官制黄历。老黄历上所有的历法,皆是中国的农历。直至民国初年,在孙中山的建议下,才将西历加入进来。黄历的这一变更,虽然是一个细微之举,却是将中国时间融入世界时间的重要举措:中国的时间,就此与世界的时间,首次开始接轨。这表示,中国不再是一个孤立的独自运行的皇权帝国,而是一个与世界同呼吸共命运处于同一时间维度的国家。

西方有一种类似于黄历的书籍,叫日课经。日课经插图富丽,印刷精美,上面不但有西历时间,还有每日的祈祷经文。二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日课经是神职人员每天向上帝祈祷的经书,黄历则是中国民众的行为指南,指导着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诸多行为,诸如婚嫁、丧葬、出行等等。如果说西方历史上印刷最多的书籍是《圣经》,那么中国历史上印刷最多的“书籍”则是黄历。黄历在中国千年不衰,既与民众对存在的不确定性心怀有疑有关,又与神的彻底缺席有关。人类生存的困苦与艰难,总需一个冥冥中统领一切的神灵来指点,而中国文化又恰恰欠缺这样一位高悬在空、悲悯众生的神。在神缺席的日子,黄历成了俗世印刷在纸张上的实用之神,它代替了神的教诲与指导,指引民众避祸或是择吉,在福祸不定的人世生存。

文化日历,刻奇仙境的新物种

最近几年,各种文化日历在市场上广受欢迎。在传统日历的基础之上,附加一些知识的吉光片羽,成为各文化日历的最大噱头。譬如故宫日历,每日展示一张故宫珍宝图片的同时,还将传统黄历的宜忌处,策略性的置换成每日一碑贴。再譬如文青热爱的单向历,更是以直击人心的名人金句,来击打按摩文青敏感多情的神经。其上的宜与忌,也早已褪掉老黄历的土味迷信,置换成当下文青热衷的各种行为。

本质上,文化日历是一种刻奇之物,是大众刻奇仙境又添加的一个新物种。老黄历的实用性指南,在文化日历里演变成流动的“知识的盛宴”。但这“知识的盛宴”是碎片知识的盛宴,这些类似于微博、微信般流动的知识碎片,不是以互联网转发分享的形式扩散,而是以印刷在日历上与时间同生共死的方式传播。在上演刻奇仙境的主战场,大众文化不但要征用大量声名显赫的符号(单向历上的名人警句便是对显赫符号的最大征集),还要建造诸多便于摆设的、缩小的、仿真的文化博物馆(故宫日历图片上的珍宝展览),便选消费者选择与收集。

每一个拥有单向历的文青,即若生活里并不喜欢阅读,但也拥有了一个触手可及的句子博物馆——即若没有读过其上任何一位作家的任何一本书,在撕扯日历之间,读到印刷在上面的精致格言,便宛若读过这些作家的所有作品一般。而喜爱故宫日历的消费者,即若没有踏进故宫博物馆一步,在精致的印刷图片里,也感知到自身在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之间流连忘返,好似拥有小小的日历,便占有了这些珍宝,占有了故宫博物馆的一角。这是一种幻觉,一种大众消费文化造成的幻觉。刻奇是一种模拟美学,在这模拟里,碎片代替全部,符号代替实存,幻觉代替真实。但这幻觉有什么不好呢?在一个粗鄙不堪的时代里,大众文化领域里,刻奇比不刻奇好多了,至少这是对文化教养的向往与渴求,而非对粗鄙之风的礼赞和高歌。

文化日历,时间焦虑与知识焦虑的合体

我们身处一个加速发展的时代。科技的日新月异与信息大爆炸,将人类抛进了焦虑的漩涡。人工智能呈幂级增长的智商,更加深了人类的生存恐惧。未来,我们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会写诗的微软小冰、会画画的机器人、击败世界围棋第一人的“阿尔法零”,都让颇多人对未来深存恐惧。蜂拥而来的互联网信息,又让很多人陷入了巨大的认知迷津。一个知识存储量不够的人,在互联网上,往往连信息的真假都无法辨别。人们就此困厄于时间与知识的双重焦虑之中,却举步维艰。

谁也不想被这个加速发展的时代所淘汰,于是人人都在学习,于是由知识小贩们扮演的“知识巫师”出现了,他们利用人们的焦虑心理,将自身的浅薄之见,包装成各种可以售卖的知识快餐,开始在互联网上四处兜售。这些四处兜售的知识,是真正的知识吗?我们渴求知识的根本目的,为的是最终学会独立思考,而非成为一个会行走的两脚书柜。智能机器人真正令人恐惧之处,不在于人类输入了它什么知识,而在于它自我强化的创新算法。而知识小贩们兜售的大多数知识,不仅无法教会知识焦虑患者们独立思考,常常连他们自己的知识存储,都是由一堆知识碎片拼积起来的庸常之见罢了。

文化日历,是时代焦虑症的表征之一。它在刻奇地讨好消费者的同时,亦诱惑了一部分潜意识里对时间、对知识深感焦虑的人群。无论是故宫日历、单向历,还是果壳物种日历,皆在每一张每一页之上,负载着各种各样的细小知识。这些知识,有的可能被人们偶然记住,有的可能从来就不曾引起人们的注意。拥有这些文化日历的人,每一天,每撕下一页,不但将一段再也不可重复的时间湮灭,亦是将一片知识头皮屑,悄然的洒进慢慢消逝的岁月。

我们身处一个世界性困境的时代,威权复兴,民主疲劳,民粹四起,科技看上去也不打算给予人们曾经允诺的天堂,反而倒影出地狱的狞狰之面。时间,是所有人共有的时间,而人类历史已经进入一个奇怪的历史节点。未来,这个世界会好吗?这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关注的文化日历,因今天的我们,不但都身处在这部未来之书的前沿,还正在勾勒、描绘出它最终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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