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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育的几点思考
文章作者:孙双金 来源:语文教学通讯·小学刊2010·3C
一、语文教育的使命是什么?
《语文课程标准》提出,语文课程是为了“全面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语文课程,必须面向学生,使学生获得基本的语文素养。语文课程应培养学生热爱祖国语文的思想感情,指导学生正确地理解和运用祖国语言,丰富语言的积累,培养语感,发展思维,使他们具有适应实际需要的识字能力、阅读能力、写作能力、口语交际能力。语文课程还应重视提高学生的品德修养和审美情趣,使他们逐步形成良好的个性和健全的人格,促进德、智、体、美的和谐发展。”语文课程标准阐述得非常周到而全面,如果概括地说,我个人认为语文教育的使命是三点:一是传承经典文化;二是发展语言能力;三是形成独立人格。
第一,传承经典文化。为什么说“传承经典文化”,不说“传承民族文化”?因为我们已步入21世纪,走入全球化的时代,我们理应有全球的视野,要把全人类最优秀的文化纳入课程范围之内,传承给我们的下一代,而不能仅仅抱着本民族的文化,排斥外来的一切优秀文化。当然在传承经典文化的过程中,本民族的经典文化显然是重点之一。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是中国人,身上流淌的是中国血脉,保存的是中国文化基因。小学生走入学校,几乎是一张白纸,这白纸上首先着的底色理所当然是中国文化的底色。再则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如果没有本民族文化的浸染,你可能失去了文化依附感,失去了民族归属感。那什么是“经典”呢?《现代汉语词典》上说:“经典,就是历史留传下来的具有权威性、典范性的著作。”权威性就是大家共认的。不仅大众共认,而且学者共认;不仅当代共认,而且历史共认,这才是权威。典范性,就是在思想上和语言上堪称榜样,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完美地艺术统一,这才是真正的典范。拿中国传统文化来说,从内容上来说,当然是儒、释、道三家文化汇成中华文明的滚滚洪流,其中以儒家文化为主流、主脉。从时间维度上来说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四千九百年是文言文的历史,一百多年是白话文的历史。从文化品质上来说,著名作家的经典文本串成了真正的中华文明史。在学者文中津津乐道的是《论语》《老子》《孟子》《大学》《中庸》;在大众口中谈论不休的是《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诗经》《楚辞》《古诗十九首》《唐诗》《宋词》是中华诗词的典范。如果说“传承经典文化”是语文教育的重要使命的话,那我们必然就要反思当下的小学语文教材,它们是否选取了最优秀的经典作品入教材呢?它们有没有兼顾照应到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历史呢?教材中白话文和文言文乃至古诗词的比例如何确定才是合理科学的呢?这些问题都是值得我们需要反复斟酌思量的。这关系到打底色、打基础的大问题,这关系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原则性问题。
第二,发展语言能力。发展语言是语文教育的主要任务,这是必须种好的自家的田地,这一点大家已形成了共识。但是对如何才能发展学生的语言都存在很大的分歧。语言能力到底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我认为不外乎两点:一是语言环境,二是语言实践。我们学的是母语,照理说语言环境应该不成问题。但是语言环境有优美语境、典范语境和粗俗语境、垃圾语境之分。我们应该给学生创设怎样的语境呢?请看看当下的语言环境。学生和教师、家长接触的是白话语境,如果教师和家长语言修养高,学生耳濡目染,语言修养也会较好。如果反之呢?学生语言能力恐怕就令人担忧了。当下除了人际语境外,还有网络语境、电视语境等。媒体语境的品质如何呢?大家心知肚明,低俗、媚俗、垃圾语言太多了,在这样的语境中怎么能不影响学生的语言修养呢?我们提倡让学生诵读经典也正是为了给学生创设高尚优美的经典语境,让学生在典范的语言熏陶中提升自己的语言修养。讲到语言实践,无非是口语交际和书面表达。其实,语言环境可以表述为语言吸收,它包括耳闻和目睹两条途径。耳闻更多的是听话,目睹更多的是阅读。语言实践可以表述为语言输出,它包括口说和手写两条途径,口说是指口语交际,手写是指书面表达。语言实践和语言环境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充分地吸收和积累,并且是优质语言的吸收和积累,才能有优质语言的输出。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就能找到现今学生为什么语言表达不够规范、优美,原因就是他们吸收、积累优美生动的语言不够,还没有充分的积淀,怎能内化生成自己优美的语言呢?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我们的学生如果有二三百篇历代经典美文熟背在肚子里的话,那叫他的语言不规范都难呀!因此,我个人认为,要提高学生的语言表达能力,最重要的是让学生熟背几百首经典诗文,这是文化的“童子功”,这是语言的“童子功”。没有这“童子功”,要想在语言上有较深的造诣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练武的人如果没有扎实的武术基本功,武术童子功,要想成为武术高手、武术大师也是没有可能一样的道理。
第三,形成独立人格。语文学科的人文性就要体现在涵养学生独立的人格上。《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是培养人格。孔子的“己欲达则达人,己欲立而立人”是培养人格。屈原的“世人皆昏,唯吾独醒”,“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是培养人格。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培养人格。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也是培养人格。中国文化史上一切优秀的作品皆对学生追求真善美、远离假丑恶的高尚人格有极大的涵育功能。读文章、诵经典、阅名著最终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形成自己独立的思想,形成自己高贵的气质,形成追求美好事物的品质。当一个人对社会、对他人、对自然形成了自己独立的稳定的正确的美好的观念之后,我们就可以说这个人有独立的人格了,就达到了孔子所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的境界了。
二、小学语文该怎么教?
《课本课程标准》上说:“阅读教学是教师、学生和文本三者之间对话的过程。”在这一理念指导下,当下的语文阅读课堂基本上是教师引导学生和文本对话,于是引发了“是学生主动与文本对话,还是在教师带领下与文本对话”的“文本解读”及至当下比较热的“文本细读”等话题。但我思考的是源头性问题、前提性问题,即:这些文本值得对话么?有对话的价值吗?小学生有对话的能力吗?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一些非经典的浅薄文本,面对的是一些积累甚少或心智未开的儿童,我们课堂上的对话价值大吗?有效吗?高效吗?如果我们对这些前提性问题都未搞清楚,搞明白,就在那里对过来对过去,问过来问过去,不是太盲目了吗?行文至此,我们必须厘清下面几个问题:
其一,文本的对话价值。什么样的文本才有对话价值呢?我个人认为一定是那些思想上和语言上堪称典范且适合小学生年龄心智特点的文本才有对话价值,即文质兼美、适合学生的文本。比照这一标准,我们来看当下的语文文本,显然难称文质兼美、经典。在适合学生上又过于低估学生的阅读水平和心智了,过于浅白,过于缺乏内涵,不值得玩味。学生看一遍尚可,看第二遍、第三遍就没有兴致,乏了口味。为什么?缺少了内涵,缺少了味道。建议编者在修订教材时多增添一些经典美文,删减一些浅白时文,使我们的教材增加文化味,增添经典味,使我们的对话真正有思考的价值。
其二,学生的对话能力。关于学生的对话能力,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认为小学生心智未开,积累甚少,还处在混沌状态,这种年龄状态的对话没有什么价值,不如多作诵读积累,等学生有了相当积累,心智渐开时再作对话。另一种观点认为儿童是天生的哲学家,他们对世界充满好奇,充满探索,他们身上有无限的可能,教学就是为了激活他们的潜能,解放他们的思想,放正他们的想象。因此,教学过程就是对话与碰撞。这两种观点都有道理。但第二种观点显然忽视了语言学习的规律,中外语言学习的一般规律是以积累为前提,而不是以理解为核心。王丽女士主编的《名家谈语文学习》编选了杨叔子、周汝昌、黄宗江、冯其庸、舒芜、李国文、庞朴、邵燕祥等大家几十年的切身体会。我选取李国文先生《从“青年必读书”谈起》中几段话作为论据吧,他的话代表了广大名家共同的心声:“很久很久以后,我也琢磨出来这位老秀才的见解,不无道理,对于童稚气十足的孩子,给他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真是如让顽石点头,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但确如他所说,书背多了,人长得大了,知识面拓展了,还真是就‘自然明白了’”。“在多多益善的背诵中,达到融会贯通,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对此,我深有体会的。”“我为一家出版社撰写《莎士比亚传》,在检阅大量资料时,发现这位文豪的童年,也是在背诵中开始他的文化积累的。看来,背诵不光中国有,外国也有。我记得凌叔华记的辜鸿铭的文章中说,这位民国后还拖辫子的满清遗老,留洋归来,在北平为大学教授,能够一口气背诵出上千行弥尔顿的《失乐园》。看来,背诵,启发智慧,增加修养,激发才华,加深记忆,在语文教学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限于篇幅,我不再引用大家们的观点,我建议语文教师都去看一看这本书,一定会给你极大的启迪。学生的对话能力从哪里来?我个人认为,从大量的经典诗文积累中来,从画龙点睛的问题中来。小学语文教学应以积累经典为主并辅之于适当的讲解和启发。
其三,学生的心智特点。心理学研究表明,13岁以前的儿童记忆能力特别旺盛。少年时博闻强记,少年之记,如石上之刻,终身难忘。而理解能力却处于薄弱期,孩童乃人生的混沌期,懵懵懂懂。俗话说“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是什么季节做什么事”,错过了童年记忆的黄金时期,我们再强调背诵,再强调积累,可就错过了人生的季节了,再怎么都没法弥补了啊!这一点,我们40岁以上的人是深有体会的。学生的心智发展特点、学生的语言学习规律都要求我们小学语文教学要重积累,重背诵,重阅读。小学语文怎么教?我认为应两条腿走路:一条是熟读背诵经典诗文,数量在二三百篇以上。这是语文的主食,这是语文课堂要做的主功课。另一条是课外的大量阅读,数量在几百万字以上,这是语文的杂粮,这是语文课外功夫。离开这两点,谈提高学生语文水平无疑于缘木求鱼,异想天开。
三、重视诵读积累会扼杀儿童创新能力吗?
人类进入了21世纪,创新能力是一个人或一个民族发展的不竭动力,当代教育理应以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为己任。据此,有人说现在语文教育强调背诵积累会扼杀了学生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这样的教育对孩童天性是摧残,是教育的复古,是倒退。持这种观点的有相当一部分教师,尤其是青年教师。果真是他们想的这样吗?事实胜于雄辩,我们先看看事实吧:
钱学森是当代伟大的科学家,被誉为“中国航天之父”,“中国导弹之父”和“火箭之王”。他是创造性人才的杰出代表吧。他的“钱氏之问”:“新中国解放60年为什么培养不出自己的杰出人才”像一根针一样扎在我们教育人的心头,隐隐生痛,引起举国上下的广泛关注。我查阅资料发现:“钱学森出生在一个书香之家,父亲钱均夫就是一位博学之士,曾东渡日本学习教育、历史、地理,回国后就职于当时北平教育部。钱均夫非常喜爱中国古典文学、诗词、绘画,文笔超凡脱俗,幼年的钱学森耳濡目染,各方面都受到良好的教育。钱学森对文学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有很深的艺术修养。尤其喜欢读古今中外的文学名作,过目不忘,李清照的《夏日绝句》,岳飞的《满江红》等这些充满爱国激情的诗句,更是经常脱口而出。因而,他的思维和语言活泼而深刻,清晰又丰富,常常即兴谈来,就是一篇生动的好文章。”(《钱学森讲谈录》,九州出版社)
杨叔子先生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他学贯中西,文理兼通,对中国教育有许多切中时弊的言论,他的《走出半个人的时代》一文对中国教育具有极大的启发性。他在王丽女士主编的《名家谈语文学习》一书的序言中这样说道:有人问过我:“你能成为院士,有些什么个人因素?”我讲:“重要的因素之一,是人文文化,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中国语文起了重要的直接或间接作用。5岁不到,日寇侵入江西,我家逃难,我到9岁才进小学,小学只念了一年就进中学。小学,我数学很差;初中,我物理、化学很差,我都赶上去了;念书时,成绩一直上升,后来一直优秀。我想,这同入小学前念了四五年的古书很有关,同后来一直爱好中华诗词与古文也有关。优秀人文文化的滋养至少是:一、陶冶与提升了思想感情;二、活跃与完善了思维能力。”
朱自清是现代著名的作家,他的创造能力和想象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我们来看看他是怎么论背诵的:“中国人学诗向来注重背诵。俗话说得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熟读’不独能领略声调的好处,并且能熟悉诗的用字、句法、章法。诗是精粹的语言,有它独特的表现方式。学习这些方式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综合,背诵便是这种综合的方法。”(《朱自清语文教学经验》,科学教育出版社)邵燕祥是当代著名诗人,他曾说过:“朗读和背诵,不仅有助于记忆,也有助于理解、领会,对于音调铿锵的诗文,这更是整体审美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吧?”(《中学〈国文〉琐忆》如果说他们两位还不是世界级的大文豪,莎士比亚是世界级的大文豪了吧,上文介绍到他童年背诵大量经典诗文,能够证明童年的背诵积累不但不影响创造力的培养,相反能够促进创新能力的形成。
如果上面从事实上证明背诵积累的重要性,那么下面我着重从科学的角度阐述少年背诵积累的意义。
从脑科学来说。人的右脑管形象思维,左脑管抽象思维,真正的大家都是左右脑同步发展的人。爱因斯坦是物理学家,他的左脑高度发达,同时他的小提琴拉得很捧,右脑同样高度发达。钱学森认为人的思维包括抽象(逻辑)思维,形象(直感)思维和灵感(顿悟)思维。“人的创造思维过程就决不是单纯的抽象(逻辑)思维,总要有点形象(直感)思维,甚至要有灵感(顿悟)思维。”钱老在给戴汝为、钱学敏同志的信中说:“我近日在想:既然文学创作中要运用抽象(逻辑)思维、形象(直感)思维和灵感(顿悟)思维,那我国几千年古老的文学作品不就是三种思维的结晶吗?那我们为什么不从中国的赋、诗、词、曲及杂文小品中学习思维学呢?它们是最丰富的泉源呀。”(《钱学森讲谈录》)钱老说得多好,从小背诵中华古典诗文,就是从小培养孩子多种思维,为他们的多维思维奠基。
从信息学来说。信息首先得有储存,然后才能输出。现在是电脑时代,年轻人更懂得从网络上搜取信息。试想,如果网络上没有存入相当的信息资源,你用百度能搜到什么呢?我想起了这么个故事:有位研究生,他突发奇想,把远在山区务农的母亲的姓名输入百度,一敲搜索,电脑显示:无此人信息。他无比伤感。不是因为世上没有他母亲这个人,而是因为网络上的电脑内没有输入他母亲的信息。从信息学的角度来说,我们让少年背诵积累历代诗文,就是在少年的大脑内存内输入这些信息,等到用时即可随时搜索,随时调出。千万不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从语言学来说。语言是在大量的积累运用的基础上习得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积累的是经典美文,得到的一定是经典美文;积累的是快餐语言,获得的也一定是快餐语言。我们强调童年多背诵积累经典美文,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希望孩子“腹有诗书气自华”,达到“读诗使人灵秀”,“读诗改变气质”的美好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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