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答题

管季超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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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和我的人生”？看到这样的题目难免要笑，我虽没怎么上过学，也知道老师喜欢这样布置作业。但反着一想，假如没有了阅读我还有人生吗？结论是：没有。便也明白这确是一题。
人先要活下来，这和植物动物一样，不必说，是第一要紧。跟活下来同样要紧的是阅读，至少于我来说如此，我再想不出有别的什么可以替代。码头工人哲学家霍弗没上过学，却有终身不缀的阅读热忱，说他是为了阅读而活下来的并不过分。他怀揣蒙田随笔去做工，那四百年前的思想者就和美国工人生活到了一起，他说：“到了后来，那里的工人一碰到问题，便会跑来问我：‘蒙田的意见怎样？’”可见阅读就是生存的一个部分。我没有霍弗那样颠沛，但向往“蒙田意见”的心思是一样的。
我的生活经历简单，也干枯得很，如果没有阅读，生命的枝叶早已像沙漠植物萎缩成针。我是靠阅读活下来的，更靠阅读伸展，地下的根汲取泥土和水的养分，地上的枝叶汲取阳光和空气的养分，人们一般认为泥土和水是实生活，但其实，看去虚悬的阳光和空气也是实生活本身。所谓阅历，包括所见所闻所做，我以为阅读就是所见所闻中最主要的部分。
    到了我这个年龄，世界的喧哗渐渐退去，可以回头关顾一下心灵。但人和人交谈的可能太有限了，即使是相契的朋友，而人又能有几个相契的朋友？书就完全两样，它们数量极大，种类极丰，只要你愿意取，便是取之不尽，而且任何时候不推拒你。还有，文字这种东西最适合单独的个人，它有足够的沉静，细微，准确，深入，心灵的事情最适合求助于它，它能够最有力地支撑个人。阅读是为了心灵相遇，不期邂逅最可能发生在阅读里。
时常有人为年轻一代担心，他们不再阅读了，或者说不再以从前的方式阅读了，可怎么好。我也属杞人一类，天的事情总在我的性命里。但现在我不那么忧了。一代人和一代人看着区别很大，简直处处都起冲突，但拉长几十年再看，其实也就是流风的一点不同，越往深处，同的东西越多。毕竟人的精神和情感是千万年积淀下的，不说是沉积岩，也是珊瑚礁，变幻的不过是水草和水面的泡沫而已。有一个孩子，也是卡通片和电子游戏喂大的，在我以为该是如饥似渴寻找书的年龄，他和那一代的孩子一样，都像有厌食症。后来又读了理科，眼看着就变成计算机了。可是人生的问题来了，苦恼来了，“我是谁”的哲学问题来了，精神的饥渴来了，这些人类永恒的主题哪一代也逃不过，有一点深度的心灵都会遇上。于是他找书来了。先是托尔斯泰，不耐烦，再是海明威，更不行，加缪，好，有些意思了，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那真是相见恨晚，遇到了知己。这样的阅读是为人生的，从个人心灵那里深究下去，即便过山车似的翻几圈，还是落到地面，回到先哲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