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中江望石城泣下[李煜诗 胡成佳注析]

古今情思

                             渡中江望石城泣下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注释】
      ①中江：水名，古三江之一。《书·雨贡》：“东为中江，入于海。”    石城：石头城的省称，故址在今南京市清凉山一带，战国时为楚之金陵城，建安十七年（公元２１２年），东吴孙权重建，并改名为石头城。　泣（qì）：眼泪。《诗·邶风·燕燕》：“泣涕如雨。”　　②吴苑（yuàn）：苏州为春秋吴地，有宫阙苑囿之盛。后以吴苑为苏州的代称。唐韦应物《韦苏州集·　四·　奉送从兄宰晋陵》诗：“依微吴苑树，迢递晋陵城。”　　宫闱（wéi）：宫中后妃所居之处。闱，宫中的房门。《后汉书·　光烈阴皇后纪》：“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　　　③广陵：县名。秦置，属九江郡。汉元狩三年，为广陵国治。东汉为郡治。隋初改邗(hán)江，又改江阳。五代南唐复名广陵。故城在今江苏扬州市东北。　台：高而平的建筑物。一般供游观或望远之用。如亭台楼阁；瞭望台。　殿（diàn）：古代泛指高大的堂屋，后来专指帝王所居，或供奉神佛之所。如太和殿、大雄宝殿。　　④云笼（lóng）远岫（xiù）：云烟笼罩着远处的峰峦。岫，峰峦。谢朓《郡内高斋闲望》诗：“窗中列远岫。”　　⑤兄弟四人三百口：李煜本兄弟八人。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不幸早夭，皆未有子息。此处四人当指大哥弘冀（此时虽已死，但留下眷属多人）、七弟从善、八弟从益和李煜自己一支。所谓三百口，是指四兄弟家人共约三百口。　⑥不堪：承受不了。如“不堪其苦”。


    据史载，公元九一六年，李煜继父亲之位做南唐国主，时值宋太祖建隆二年，南唐已奉宋正朔俯首称臣了。继而宋太祖迫使他降称江南国主，且贬损其仪制，改变其朝服，降封其子弟，他都含垢忍辱，不敢违命。唯独诏他入朝一事，他认为太辱国体，违诏不朝。但仍叫他弟弟和潘慎修大量进贡，以求苟安。此后虽与宋交过一战，然而战败之后，也只得带领殷宗义等肉袒出降，携子弟四十五人随宋兵北上。次年春，被押解至宋都城汴京（即今开封），白衣纱帽待罪于明德楼下，屈受不乏讽刺意味的“右千牛卫上将军违命侯”封号。
    他在被押北上的渡口，回首遥望故都石城，泪如泉涌，口占了这首七律。诗的首联起句“江南江北旧家乡”，写由江南而至江北，由国主而沦为囚徒，诚不乏对旧家乡的怀念，然而故都往事不堪回首，正如次句所言，悠悠三十年，不过是“梦一场”。这里开篇便发出了人生如梦的浩叹。颔联以当年繁华的“吴苑宫闱”与“广陵台殿”并举，互文见义，极叹其“今冷落”，“已荒凉”，给人以无限的沧桑之感。颈联写愁，以“云笼远岫”作烘托，而谓之以“千片”，以见其愁云密布；用“雨打归舟”作衬垫，更述之以“万行”，又令人想见其泪雨倾盆。尾联以“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商量”作结，是说一家三百余口，念及前途迷茫，尤不堪今日“闲坐”忧思之苦，万般无奈，只有“细商量”的分儿了。然而商量再细，又能商量出一个什么好的办法呢？李煜没有想出、说出，家里其他人也没有想出、说出，诗思只好就此收住，留下无尽之意，让读者想象。其时，就李煜而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任人宰割之外，实在也别无出路。哀苦之情，自无须赘述。细味这一煞笔，的确是凄切感人。


    附：本诗所记，与事实不甚符合，有人认为是吴王杨溥作，如《全唐诗》引《江表志》即有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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