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年 猪

管季超0712

               开 年 猪

                                                                碧云闲士  

        身在南国，丝毫感觉不到冬的来临；北望家园，老家这时已经打霜下冻了。勤劳殷实的人家又开始筹划＂开年猪＂，办年货了。
        老家地处鄂中，是楚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对于过年，除了慎重和隆重外，还特别注意禁忌，就连说话也要小心翼翼。进入腊月，大人就要嘱咐小孩：“腊时腊月，不要瞎说”。为了防止不小心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家家户户都要在大年三十那天贴春联的时候，在堂屋的墙壁上贴上诸如“百无禁忌”、“童年无忌”的签子予以化解。所以，老家人把“杀年猪”说成”开年猪“，就是忌讳这个“杀”字带有血光的意思！
        老家人办年货的多少、丰不丰盛，要看开了年猪没有。若是开了年猪的人家，就会把腌好的腊肉、灌肠、排骨、膀蹄、头皮、下水、腱子、肚子等等猪身上所有能腌制成“腊货”的东西拿到屋外凉晒，招人羡眼，惹人嘴馋。
         我的母亲是勤劳并且喜欢侍弄猪鸡猫狗的！因为母亲的勤劳，我家因此就有了连续多年开年猪的辉煌记录。  
         记得家里第一次开年猪，是在我上初中的那一年。以前家里是没有开过年猪的。母亲那时候虽然也养猪，但过年的肉也只能是凭上缴了牲猪任务后食品所发的几斤肉票购买的。那时候养猪只是为了完成生产队下达的屯积家园肥的方量和上面下派的牲猪任务，丝毫不敢奢望能开一头肥猪充充足足地过年！
      一场小雪过后，母亲就和父亲商量，择个吉日开年猪．因为是第一次开年猪，父母都显得激动和紧张．择来选去，最后敲定于腊月初八——“要得发，不离八”！可见我的父母那时候就知道“8”是个多么吉利的数字！其实，老家人历来就把“8”视为最吉祥的数字——上梁入宅、娶妻嫁女、过生做寿等等喜事，择日子大多首选初八、十八、二十八。
         开年猪的吉日择定了，父亲然后就去请屠夫。屠夫那年月活儿很少，父亲来请，高兴地满口应承下来。父亲然后又满欣欢喜地去接了三亲四戚，开年猪的日子就成了钉子的板子——定定（钉钉）了！
         腊月初8一大早，父亲就去把屠夫接来了。那天正好是个星期天，我因此亲眼目睹了开猪的全过程。屠夫在前面空手而行，父亲挑着屠夫的家什跟在后面。屠夫用以吃饭的家什就是捅刀、砍刀、刨子、捅条、挂钩和一个“腰子盆”。屠夫来后，母亲就开始生火烧水，松柴在灶膛中辟剥辟剥炸响。湾里左右邻舍知道我家要开年猪，都纷纷前来看热闹。那时侯谁家要是能开年猪，是件顶了不起的事！母亲因此特意准备了一条“圆球”牌香烟和一斤水果糖，散发给前来看热闹的人。男人们抽烟，女人和小孩吃糖。大家都热切地盼望着快点开猪。
        开水准备充足了，母亲从灶屋（老家人把厨房叫灶屋）径直去到猪圈里，在猪身上抚摸着，俯在猪的耳边小声地说道：“猪子猪子你莫怪，今年早点去，明年早点来”！说完猛转身，含泪回到灶屋里。
        屠夫一声号令，前来帮忙的人们便一拥而上，抓的抓耳朵，逮的逮脚，提的提尾巴，把一头两百多斤的猪子按翻在地，捆绑过秤后，就势把猪子往条凳上一放，屠夫手握捅刀照准部位一捅，然后迅速抽刀回来，鲜血开始一喷，接着就哗哗地流到早已配制了盐水的盆里。猪开始是绝望地嚎叫，接着就“吭哧吭哧”地抽搐，弹了几下腿，就瘫软在条凳上。屠夫把捅刀在猪身上一擦，等猪完全断气了，提起猪的一条后腿，在猪脚跟处划破一条口子，拿来捅条，从划破了口子的地方捅进去，变换着方向、角度捅了几下，就抱着猪蹄使劲地吹起来。屠夫吹气的时候，父亲叫我拿着棒槌在猪身上捶打，帮忙的人从灶屋里把开水一桶桶提来倒进“腰子盆”里。
        屠夫吹得青筋四暴，眼珠子差点掉落。待猪变得滚圆滚圆，屠夫没有再吹，用麻绳扎紧吹气的口子，手伸到“腰子盆”里试了一下水温，就把猪推到“腰子盆”里。屠夫一手抓一只猪前腿，把猪按在盆里摇来荡去，几分钟后，屠夫用手在猪身上一抓，能抓下毛来，就开始用刨子刨。不一会，毛整光了，露出了猪白里透红的酮体。屠夫拿刀围绕猪脖子旋了一圈，就把猪头给下了，然后换了砍刀，把四只蹄膀也给下了，猪就剩下白白胖胖的身躯，几个人一齐用力，把胖胖的猪身挂到钩子上，取出肝肺，撕油抠肾，翻肠破肚……一头活生生的生灵就被肢解得七零八落……
         第一次开年猪十分顺利，父母心里都十分高兴，对未来的生活更加充满了美好的信心。在以后的好多年里，母亲每年都要养两头肥猪，一头卖掉，一头留着宰杀。那些年家里真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年年都开年猪，亲戚们也乐意往来。母亲十分地骄傲和自豪——因为开年猪昭示着我们家兴旺、发达、受人尊崇，尤其是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上大块朵颐，吃母亲烧的红烧肉，喝母亲汆的猪肝汤，母亲更是无比的欣慰和甜蜜！
         然而，母亲老了，我们做儿女的为了生计也都天各一方，母亲好多年没有享受开年猪的快乐和温馨了……
         前天，母亲给我打来电话，无限凄凉地跟我说，锥子，妈今年喂了一头肥猪，妈今年要开年猪！说着就嘤嘤哭了起来……风烛残年的母亲哪里还有能力养猪呢？她这是思儿心切啊！我的泪水不竟夺眶而去，哽咽着说，妈——今年——我们一定回家，开一头——肥肥的年猪！

管季超0712

儿        时

                                                                                                碧云闲士

        儿时每天在“中柱梁”上比试作记号，盼望自己快快长高，抱着“中柱梁”旋圈圈，边跳边唱：“中柱梁，中柱梁，我跟中柱梁一般长！”
        儿时好哭，等不到饭熟就嚷着肚子饿，咧着嘴巴不停地嚎。爷爷一手抓一把筷子，一手拿着水瓢，罩在我头上，边敲边说：“好嚎好嚎，吃饭敲瓢！”全家人都大笑起来，我的哭声更大了。
        儿时每天缠着爷爷打“譬字”（家乡的土话，即谜语）我们猜。爷爷捋着胡须呵呵笑，说“譬字譬，譬油屁，我吃油粑你吃屁。”我们不依，用小拳头在爷爷身上敲打。爷爷被缠不过，就说出诸如“红手帕，包冷饭，又好吃，又好看（柿子）”“花房子，红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花生）”之类的“譬字”给我们猜。其实，我们那时候哪会猜什么谜语呀！待我们死磨硬缠要爷爷说出谜底时，才“啊”地惊呼，原来是这个东西呀——真象！我们那时候真羡慕爷爷呀，爷爷有好多好多的“譬字”，就连水牛拉屎也能编成“譬字”：“雷轰轰，雨淅淅，弯弯曲曲一大堆”
        儿时的“浑名”（绰号）叫“拐扒蛋”，用大人们的话说就是连“茅缸”（厕所）也要醮一指头，跑到生产队的高梁地里，实践了一回“揠苗助长”的故事。
        儿时爬到高高的木梓树上，把那些炸开了黑壳露出雪白的如豌豆般大小的木籽摘回家，凉干后提到集上的收购站卖两毛七分钱一斤，然后买一大摞连环画回来。我们用黄泥巴做电影放映机，一个小伙伴坐在前面把连环画一页一页的翻，算是放电影。十几个小伙伴分成一队、二队、三队……今天轮到一队，明天轮到二队……
    儿时跑到生产队的菜园里，一帮伙伴去找看园的跛老头讲打仗的故事，一帮伙伴去偷生产队的黄瓜、菜瓜、香瓜，等到看园的跛老头发现了，我们燕子飞似地跑远了。跑到小河边，把瓜一洗，用小刀把瓜按人头均匀地切开，共同分享，同时酝酿着下一次的偷袭。
        儿时在知青姐姐的编排下，手舞着红领巾，在爸爸妈妈劳动的水利工地上，欢快地唱着“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我们尽情地唱着舞着，爸爸妈妈的劲头更大更足了。
        儿时看了电影《闪闪的红星》，回家后就要爸爸妈妈买“八角帽”，我们也要演电影。强平演潘冬子，红菱演冬子妈，卫东演春伢子，胖子重平演胡汉三，瘦子锤子演沈老板，我是编剧兼导演，同时演冬子爸，猴子演警卫员……当演到最后冬子和冬子爸相见时，强平说什么也不喊我“爸爸”。因为强平和我是叔伯弟兄，他平常总是叫我哥。无奈只好重演，由卫东演潘冬子。卫东下我一辈，平时叫我叔。电影终于演成功了！
        儿时伙伴们在一起跳绳，撞腿，挡羊，摸瞎，躲猫，跳房子，挖子，打片（用烟盒纸或其他纸折成的正方形或等腰三角形的纸片），打陀螺……
        儿时春天到田野上放风筝，夏天到河里捞鱼摸虾，秋天到田埂上树叉上捅马蜂窝，冬天堆雪人打雪仗……
        儿时无忧无虑敢想敢做敢说敢为……
        多想再回到儿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