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文/月满小楼

管季超0712

流年


    房间的窗帘半开，他坐在靠近窗户的角落。在下午五点钟的阴雨的光阴下，他的脸部轮廓一半阴一半明，很安静。似乎整个屋子都有一种浓郁的沉默，就如同他的表情一样：沉郁，压抑，有种近乎于时间的凝固。
    他额头上的沟壑，因为光线的暗淡更显凝重。连眉毛也不怎么平缓的扭曲着，而眼睛半闭，思绪远在天边一样的深沉，就像一种似有似无的焦虑。连桌上他最爱听的收音机没有打开，只有外面的树叶偶尔发出风过后的瑟瑟声响，雨一直未停。
    在他房间门口犹豫再三后，我实在不忍心打扰他的沉思，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允许他不按时吃饭，毕竟他老了。
    推开房门轻轻地说了句：“爸爸，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他没有做声，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在我悄然转身时的眼角余光中看见桌子上的那本发黄的相册。那是一本我不能触碰的禁区。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翻开过，尽管我一直企图看看。我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想看这本我耿耿于怀的相册，但是父亲从来都不给我看，里面有什么秘密呢？
    我把父亲的饭盛好，整个桌子都有一种等待在弥漫。我对孩子悄悄说，去喊下爷爷，爷爷最喜欢你！
    是的，或许只他的孙子才能够、也才敢肆无忌惮地打断他的思绪。而我只是不忍心，或许我知道那是一种不能触摸的往事。房间的气氛充满相思，更像沧海桑田、百转千回后的宁静，那怕这种宁静有些伤感，我也愿意让他继续在这种回忆里，去回到他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父亲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我去他房间给他拿酒杯，那本相册还在那里，父亲今天并没有收起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了那本相册，这是一本很老式的相册，红色封面的字迹早已经模糊不清，似乎还有文革时候的影子。只是封面虽然泛黄、破旧，但是整体保护得相当完好，就像家一样，就像我和妈妈还有妹妹一样，他保护得那么细心，那么专心，那么执着。  
  我的手颤抖地抚摸着相册，抚摸着父亲从来都不说的秘密，我甚至看见了上面泪水留下的痕迹，那花一块白一块的印痕就像岁月的老茧，那是多少被触摸过的心事啊！房间里面的空气似乎因为我的心跳加速而稀薄，我的手怎么也翻不动那本我纠结已久的薄薄几页。我知道，那是厚厚的往事，是不容我触碰的回忆。也许，我也许永远不会懂父亲，就像他永远不会懂我一样。
  终于，我的手还是触碰了第一页。那是爷爷和他的合照。爷爷正襟危坐，父亲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衣，近似乎瑟瑟发抖的模样，我看见他的双手交叉在衣袖里。非常弱小的依偎在爷爷旁边。下面则是一张是汉口火车站的照片，那是他扛着一个类似于米袋的大包正往火车皮上赶，黑白影像中黑白的火车皮，黑白的父亲显得非常没有感情色彩，以至于我没有看清父亲的汗水，我没有看见他的脸是怎样的一种年轻，但是我却看见他的步履蹒跚。
  我突然想起奶奶给曾经我说过的一件事。父亲读书时爷爷没有给一分钱，所有在大学的费用都是爸爸在汉口“扛”出来的，我听奶奶说爸爸虽然非常恨爷爷，但是每年回家都不会忘记给爷爷买酒。
  父亲，我很想问你，流过你生命中的那些年年岁岁，你为什么不说？如果你真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每个人都有往事，那些或甜或苦的记忆就沉淀在永恒的情怀里。我们可以让自己去怀念，但是都不肯让子孙知道那一段的记忆。我知道那是苦涩的、不堪回首的，是我们永远都不懂的流年。
    窗外的雨还在下，杯中酒也在父亲嘴里慢慢细品。我低着头吃着饭，只有孩子还在不停地问他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