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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支集
鼠的悲剧
他的习惯全部改了,他重新塑造了他自己。没有必要在看不见一切的子夜去小心异异地生活。如今,天在变,地在变,流传了万千年的许多说法成了最时新的神话。
新近结识的朋友正舒适地打着呵欠,送去的鲜鱼只剩下雪白的鱼骨。在通道旁,朋友半睁着一只眼睛,守候着这唯一的通道,也是最后的通道。
他的智慧是无与伦比的。他依靠那个曾是列祖列宗夙敌的朋友,获得了许多许多的鱼。他不畏劳苦,辛勤地慷慨地将这些礼物悄悄地运给了守候在各个路口的每个朋友,他没说一句话,他也不需要说一句话。
于是,奇迹出现了。一只母猫被猫们团团围住了。在众目睽睽下他神奇地制服了母猫,并用细长的尾巴绞住母猫的尾巴,吃力地拖到扼守最后通道的朋友身旁。
朋友在舐舔着母猫的泪水。趁这家伙与母猫打得火热的时候,他长吁着一口气,缓缓地通过了最后的关卡。他要胜利地宣布:在这个世界上,他制造了纵横无碍的事实。
灾难来得如此的突然,朋友尖利的爪牙不知在什么时候恶狠狠地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躯体。
吱——!他留了一个最迷惑不解的疑问。
牛的见证
鼻转被紧紧地勒着。
今天,沉重的轭驮又套在伙伴的肩上,他们踏着那熟悉的泥泞小道去了,去重复着他的劳累。
惊怕的响鞭没再锥刺肉体。绕过了曲曲弯弯的田塍,一条很宽很宽的大路出现了。路两旁,清澈的池溏倒映着翠嫩的垂柳,茂盛的青草散发出阵阵清香。四野普被着白色,周围死一般地沉寂。
他走得很慢很慢,路走得很长很长。
在一棵粗大的杨树下,他站住了。幼年的时候,这棵树上一根枝条曾被砍下,后来就被插入了鼻孔。再后来,他就害怕了那条高悬的响鞭。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老杨树愤怒地向他猛地扑过来,咔嚓一声,杨树断了,他的角也断了。
他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用鼻子嗅了嗅掉在地上的滴着鲜血的一支弯角,又慢慢地向前走着。
在满是生命外壳的地方,一道雪亮的冷光刺向了他的七星穴。他没有疼痛,只觉得山摇地动。大树小树全部倒下了,就跟那棵老杨树一样。
虎的失落
当他从山巅上被挤落平原后,他暴跳了。但他仍然迈着威严的步态,跃向山岗。在山上,他是唯一的统治者,温顺得俯首贴耳的百兽,谁也没有力量与他高贵的意志较量。经常脚前爪后的狐狸、狼豺,在那高高的崖石上,正忙得不亦乐乎地在猴子面前奔圈儿,谁也没有看到他。
然而,他是存在的。他的啸声曾写过许许多多辉煌的历史。不幸的是,同样的啸叫,在今天成了最静声的噪音。
更为不幸的是,忠于他的许多走兽突发性地向他发起了猛攻,再次把他赶落平阳。
他悲哀地长啸着,鸡免们躲在远远的角落里注视着他。一条狗衔着骨头走来。他狂怒地撵走了狗,掉转身子,望着昔日的乐园,再次高昂地啸叫着。
愤怒盗走了他全身的力量,在他瞅着猴子指手画脚地奔忙时,平川上恢复了宁静。
兔的迷惘
他莫明奇妙地走进了一个魔鬼般地方,不知在什么时候。
四野的青草鲜嫩极了。他忍受不了饥饿,拼命地裂开三瓣嘴唇,去吃那嫩嫩的鲜草。眼望着宽扁叶儿已撩着了他长长的耳朵,然而,芳草依旧,芳草悠悠,芳草在微风中轻轻地摇着头儿。他决心挪个方向,去吃另一棵草。他的牙齿啮出了血,吃进肚子里面的,却什么也不是。他的眼珠儿红了,毛发儿白了,他在那个与外界联在一起的小空间里左冲右突,始终吃不到一棵青草。于是,他绝望了,他疲倦地蹲伏着一动也不动。
许久许久,他感觉到了一点湿漉,天正下着雨。
又过了许久许久,他觉得身子轻了,他被浮在玻璃缸上。猛地,他吃力地抓着玻璃缸缸沿,轻轻地一跳。
于是,整个世界清晰了。
龙的本领
他本来就是一条蛇,一条水蛇。
他没有手,没有脚,就像他的父亲。父亲告诉他,他的表兄也跟他一样。他见到表兄时,已是萧瑟的冬天。表兄果然没有手,也没有脚,但表兄却有着巨大的身躯,表兄是一头黑色的巨蟒。他渴望表兄伟岸的身躯,啧啧称赞着不肯离开。表兄要睡觉了,他就以反正要睡觉为理由,说是借表兄的身子出去显耀一下家族的荣光。不管怎样说,表兄的身躯已经成了他的了,至于表兄是怎样把身躯借给他的以及表兄现在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那是小说家和科学家的事情。
水突然激起了污浊,满眼是急剧上抛的青黑或者瞬间落下的昏黄。这世道就是这样,原本万籁俱静,而处处隐藏杀伐。一头口渴的梅花鹿顷刻失去了整个世界,杀死梅花鹿的是一头凶猛的鳄鱼。他连连欢呼了三声万岁,称赞鳄鱼是全世界生灵当之无愧的领袖,鳄鱼高兴地把鹿角赏给了他。把您的嘴脸和手脚借给我吧,让我到处去传扬您的威猛。有了与巨蟒的经历后,他深信顺着心思说话的魔力。就这样,他又得到了鳄鱼的嘴脸和爪牙。当他戴上鹿角时,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耳朵,嘴巴也不好看,就又去千里马那里借到了耳朵,到豪猪那里借到了鼻孔。
现在,他不再是一条小小的水蛇了,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嘹亮的名字,叫龙。从此,顺着别人说话就成了龙特有的本领。
蛇的委蛇
从亚当夏娃出世的时候起,他就出生了。他也是亚当身上的那块骨头,上帝制造夏娃时,剩下了一丁点儿肋骨,丢在伊甸园的刹那间,他就出生了,他和女人是挛生姐弟。
他非常聪明,告诉了夏娃关于智慧果的秘密。于是,上帝以最残酷的刑罚惩治了他,他从此没有了手脚,也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但他向往阳光,他不屈不挠地顽强地皴着每一寸肌体终于爬上了树枝。看哪,他说,太阳真明亮啊。这时,树枝被亚当的子孙们点着了熊熊的烈火。他挡不住烈火对肌肤的撕裂,从树上摔了下来。一顿乱棍夺走了他对阳光的记忆。
从此,他远离了他的骨肉同胞,在一切生灵面前,他低着头,在阴暗的角落里他匍匐在地地苟且生活着,直到现在。
马的命运
他叫蚂,他的弟弟叫蚁,弟兄二人太像了,除了他们两个,没有谁可以分清谁是蚂谁是蚁,因此他们都叫作蚂蚁。
他这天发现了几粒大米,就跟蚁说了。弟兄两个来到了大米旁,正准备搬运大米时,忽听见微弱的呻吟,几株小草面黄饥瘦地直叫口渴。他立刻向小池塘奔去,遇见一只快死的鱼鹰,一根骨头卡在了喉咙。他顾不上说话,拼尽全身气力,咬断了骨头。鱼鹰活过来了,帮他衔来许多水,浇在了小草。小草茂盛了,他却饿晕了。小草拿来了鲜嫩的草叶,清香扑鼻。他吃着吃着,感觉浑身有力。
当他回到家中,谁也不理睬他,谁也不认识他。他伤心地走出家门,但见蓝天白云,茂盛的草原间有着清清的池塘,满世界都是马啊马啊的欢呼声。
他回头看了看蚁,这才惊奇地发现他的弟弟变得太小了太小了。
羊的忠诚
他极为勇敢,因为狮子的一个眼神,他用角刺穿了狼的大腿,以至于狼直到现在也不敢跟狗一样上翘着尾巴去耀武扬威,而是紧挟着尾巴护防着大腿。狮子不喜欢他的角,又批评他的尾巴太小。于是他就把角弯曲了起来,起劲地生出满是油脂的肥尾。狮子觉得他不应该在高贵的山岗上生活,他就去了草地。
狼对他说,狮子已颁布条律,规定狼是他的主人。他唯唯喏喏地对狼毕恭毕敬,为了使狼饮用洁净的河水,他搬到了小河的下游。后来的故事自然凄凉悲惨,他的孩子遇到了狼,狼硬说孩子污染了河水,判处了孩子的死刑。他悲哀地觉得世界上的误会太多了,就去求狮子说,由于他自己不小心的缘故,导致有个说法说是孩子污染了河水,这是个误会。狮子说,那就把你调给人,由人处理吧。
于是,羊跟了人过日子。人拔他的毛,挤他妻子的奶。腊月二十八这天,人亮出雪白雪白的刀,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怎么这么苦哇!
猴的机灵
他本来是考古学家,对桃子、桃核、桃仁、桃子皮、桃子皮上的毛都有研究。有一天,他发现研究桃子系列不划算,因为狐狸并没有研究桃子,但狐狸却一直都有公鸡肉吃,而且这公鸡肉还是猫儿送的。
猫儿没有跟他送公鸡肉,连公鸡毛也没送他一根。但猫儿就是明明白白地跟狐狸送公鸡肉,因为狐狸可以管着猫儿。
他就知道了一个真理:要吃到公鸡肉,就要使自己成为狐狸。
他找到狐狸,从都是脊椎动物谈起,特别特别地谈到了狐狸与猴子的共同特征——都有一条特别有用的尾巴。狐狸哼哼地答理着他,不时还称赞他长着狐狸贵族的毛发。
但狐狸还是称呼他为猴子,山上的百兽仍然称他为猴子。
他就去找人,说自己也是灵长类,跟人是远房的亲戚。本来他想说自己和人的曾祖父是老表,话到口边儿,改成了自己和人的孙子的女朋友是老表。在离开人时,他送给人一个大蟠桃,说是可以延年益寿。
人自然就高兴了,人就让他去骑黑狗子,去骑白羊子。那威风,狐狸有过吗?再说,他可以吃人丢在地上的葡萄干,而狐狸呢?向来狐狸吃不到葡萄就总说葡萄酸。
不过,人仍然称他为猴子。
鸡的岁月
他与凤凰是同胞兄弟。凤凰生性沉默寡言,每天早起晚归,去很远的地里劳作。在一个满是砂石的地方,遇见了饿得即死的老枭。《本草纲目》说,火烤凤肉救得活人。于是,凤凰击石燃火,自焚其身,以救老枭。这时,狂风大作,凤凰在烈火中靓丽成惊天的美丽,飞入了云海。
他抱怨自己没有这样的机遇,就到处激昂地“我我我”地发表演说,从滚滚麦浪持续到飘飘瑞雪,从桂林溪水道理到河南杠馍,表述着自己的孝心胜过凤凰,终身在为一大群母鸡觅食。他成天就这样地忙忙碌碌,直到一天人们奇怪地突然没有听见“我我我”的声音后,才记起,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只公鸡每天在不停地“我我我”地哭叫过。
狗的选择
她是一个很穷很穷的母亲,为了她唯一的孩子能吃到乳汁,她终于匍匐了下来,将被称为人的那些排出体外的东西吞进了肚子。这之后,她为人看家,人终于肯向她丢一两根猪骨头了,于是她的孩子长大了。有一天,人将她的孩子一把抓住,拿出一根签子刀来,要把她的孩子变成人的一盘美餐。她忍无可忍,张开血盆大嘴咬住了人的拿刀的手。这样,她倒下了,她的脖子上斜插了一把明晃晃的签子刀。
她的儿子逃出了人的国度,修炼成了地藏王菩萨。地藏王菩萨寻找母亲到了地狱,母亲却因咬人之故被判往饿鬼地狱服刑。地藏王大闹地狱,救出母亲。出地狱门时,地藏王菩萨左担挑着佛经,右担挑着母亲,横着担子准备飞出鬼门关去。这时,她从容地从担子上跳了下来,说是自己既然咬了人,就要承担咬人的罪过。如果世界没有秩序,都去认可力量和强势,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肮脏。地藏王菩萨深受感动,立下了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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