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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帆先生的学问人生
作者:杨玉圣 来源:《学术界》
在程千帆先生去世一周年前夕,6月2日,接到程先生高足莫砺锋教授的赠书《程千帆先生纪念文集》(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5月第一版),即手不释卷,一鼓作气读完(对不少篇目还读了不止一遍)。因为,这本书太吸引人了;这种兴奋而激动的读书滋味,记忆中,只有在读陈平原教授赠送的同样也是纪念文集的《王瑶和他的世界》时才有过。
收入这本《纪念文集》的文章有57篇,另有“程千帆先生学术思想研讨会纪要”(收有32位学者的致辞和发言)以及挽联、挽诗、挽词、唁电唁函选录。尽管这些文章或长或短,作者也长幼有别,但对程先生的道德文章,莫不交口称赞。这是一本纪念集,但又不是一般的悼亡之作、无谓的溢美之辞。“千帆的本色使我感到一种心灵的真实和温暖,在互勉的人生旅途中,常常给我这个接近百岁的老人一种生活的力量,我至今还在分享这份生命的光芒。”对于程先生,99岁高龄的钟敬文先生《追怀千帆》中的这段肺腑之言,可能是再好不过的写照了。对于学界中人(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而言,毋宁说,这是一本难得的人生教科书。
(一)
程先生88年的人生旅途,不无传奇色彩:少年得志,大器早成,而中年厄运、身不由己,晚年大展抱负,教书育人,终成一代师表。先生体现了20世纪中国学人荣辱浮沉的际遇,更是他那一代学人的卓越代表。程先生是享誉学界内外的硕学大家,这当然是与他学问高深、著作等身分不开的,但又不仅止于此。先生之受人敬重和爱戴,还在于他是“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楷模,还在于他特有的人格魅力。这本书,既是对先生的追悼和纪念,也是对吾等后学的鞭策与激励。读《纪念文集》,给我触动最深的正是这一点。
令程先生本人、也让许多学界中人感慨无限的是,当初莫名其妙的政治运动曾经使这位才华横溢、风华正茂的学者在武大蹉跎岁月、英雄无用武之地达18年之久,“经受了无穷尽的批判、斗争,乃至谩骂、殴打,不但侮辱人格,而且折磨肉体”(莫砺锋《莫信诗人竟平淡》),被剥夺了一切权利和尊严,学术报国而无门。但是,“他是那种只要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只要有一个支点,就能干出一番事业来的奇才”(吴志达《一炷心香悼恩师》)。多亏了匡亚明老先生在1978年毅然礼聘程先生到南大,先生终于获得了第二次学术青春,“是匡老给了我二十年的学术生命。”事实已经证明,匡老不仅改变了程先生晚年的命运,而且还给南大古典文学乃至全国的古典文学学科建设留下了一笔丰厚的财富:程先生不负众望,“以惊人的毅力和执着的精神开始了他的暮年之旅”(周勃《垂范永远》),把人才培养、学科建设搞得有声有色,“为南大带来了一个重点学科的中兴”(钟敬文《追怀千帆》),不仅培养了新中国的第一个古典文学博士和“许多顶尖的人才”(周勋初《纪念程千帆先生》),而且把南大造就成名副其实的古典文学研究基地。
程先生行之有效的人才培养方法,最应值得关注和效法。程先生1955年首批招收的研究生之一吴代芳先生回忆说,“他不是停留在给我们传授知识的阶段,而是着重为我们引路。他不是只教给我们以现成的知识,而是给我们以钥匙,让我们打开宝库,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半个世纪来的风雨历程》)。程先生另一位50年代的研究生吴志达也说,“他针对我们提出的问题谈他的看法,而主要谈理解问题、分析问题的方法与治学门径,他不采取填鸭式、满堂灌的方式,重在授与我们解决问题的钥匙,他说:‘我给你们猎枪,要你们自己捕获猎物’”(《一炷心香悼恩师》)。程先生说,“如果要带研究生,真正把他们带出来,就要用母亲般的慈爱和父亲般的严厉两者统一起来”(张三夕《师范》)。先生培养学生,宗旨是“德才兼备,全面教育,不光做学问,做人的方面也从严要求”,并注意因材施教、因学施教,决不拘束学生的学术个性,“不仅尊重学生的独立思考和见解,更鼓励学生在学术思维和研究方法上多方探索”(蒋寅《一代名师千帆先生》)。先生的认真和严格是出了名的,比如,要求学生作业不写错别字,是一点也不含糊的。按先生的明确要求,“南京大学的研究生,从硕士阶段起,就不允许写任何错别字。你们以后写一个条子向我请假,也要写正楷字,不许写文字改革委员会没有公布的简化字(但可以写繁体字)。一定要注意语法是否正确,意思是否清楚”(《程千帆沈祖棻学记》,第72-73页)。有个硕士生,作业潦草,经多次批评而不改,最终令其退学。在程先生看来,这并非小题大做,而是为了培养学生一丝不苟的认真习惯。学生们都还记得先生的谆谆教诲:“像你们这样,说重了,是把方便留给自己,把困难推给别人;说轻了,也是一种随随便便、马马乎乎的习气。不是说必须一点不写错,但是,要把比例压到最小,比如说,五千个字中勉强可以出现一个。更重要的是,要养成一种谨严的学风,做到有疑便查。一个人在小的地方粗疏,要想在大的地方有成就,也难。”(张宏生《永远的芬芳》)。
著名历史学家、已故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陈旭麓先生说过:子女和学生分别延续着一个人的生命和学术。对于一个真正的学者来说,学生胜过子女。无独有偶,程先生晚年也是以培养学生为最大乐趣,“我即使再多写一两本书,也不过是在原来的量上增加了一点而已,如果把精力用在培养学生上,即使不写东西了,学术生命却会不断延续下去。”(张宏生《永远的芬芳》)。先生当年在武大的老学生,每每回忆起老师的讲课艺术,总是津津乐道、无尚自豪。1978年执教南大后,“虽然年事已高,但从大学语文到专业选修,他开设了多门功课,到底有多少人受了他的感召而喜爱中国古典文学甚至以之作为毕生的事业,恐怕很难统计”(张宏生《永远的芬芳》)。
在老一辈学者中,程先生可能是最早也最强调学术规范的。先生曾一再说,研究生培养过程中要注意基本的操作规程和基本训练,书写与叙述要规范化,即使是写作业,“所引用的任何材料都要有出处,都要有篇名、卷数和版本。凡是能找到第一手材料的,不可以用第二手材料;凡是有不同版本、有异文的,应该加以说明”(《学记》第73页)。程先生还特别在《文艺理论研究》上撰文强调,学术研究、学术论文写作“贵在创新”,并呼吁“学术界不乏弄虚作假之风,这正如经济生活中要‘打假’一样,也要‘打假’。”(《学记》第125-134页)先生一向对不良学风“嫉恶如仇”,对学术研究中的弄虚作假“深恶痛绝”(王淮冰《明月清风 何劳寻觅》,“一贯反对华而不实的学风、文风”(贾文昭《难忘的教诲》)。程先生本人更是以身作则,“学术研究的认真态度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先生的每一篇论文,每一本著作,无论在观点、材料上,还是在论证、逻辑上,都是非常严谨、规范”(张三夕《师范》),给人以警示。
(二)
我自己在与程先生有限的交往中,也深深体味到这位饱经沧桑的文化老人的可敬与可爱。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拜访先生,是在1998年5月21日。当时《中华读书报》第一版有一个“人物故事”专栏,主要是登载一些老先生的访谈(同时上一幅照片)。我那时在南大中美文化研究中心作访问学者,于是想就近采访程先生,因为南大要上一个老先生的话,恐怕是非程先生莫属了。
按照前一天的电话预约,下午3点,我前往先生的南秀村寓所,是先生亲自开的门,拄拐杖,但步履稳健,容光焕发。虽说以前从未见过,但先生温和而亲切,跟我谈了他的师承,在武大的遭遇、南大的知遇,盛年之际无所作为的遗憾、晚年“抢时间”的拼搏。当谈起自己培养的弟子及其成就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因为耳朵聋,谈话时,我靠先生坐得很近,而且还要大声讲话。因为患白内障,先生的视力已不行了,但他说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要抽看《吴宓日记》。先生说自己已八十五岁半了,没有什么养生之道,但坚持散步,原来喝酒抽烟的习惯也改了。先生住一楼,还特地领我看了楼后的小花园,各色花草,琳琅满目。在花园中,先生为我讲了他当初在农场为小牛接生的故事,这可能是那种无奈的生活留给老人的少有的温馨的回忆了。临走时,程先生取出已事先准备好的三种著作相赠,一种是《程千帆沈祖棻学记》,先生当场在扉页上用钢笔题字留念,另两种是《被开拓的诗世界》和《闲堂诗文合抄》,由程夫人陶芸先生用蝇头小楷题字留念。前后一个小时,生怕老人因我的造访而过于劳累,到下午4点,我即向程先生、陶先生告辞了。
拜访过先生后,“学问人生”四个字即从脑际中脱颖而出。因之,我决定以《程千帆:学问人生》为题写稿。近日读《纪念文集》,发现不少学者也都对先生持有类似的看法。如称先生“以学术为第一生命”(黄进德《鞠躬尽瘁 嘉惠后进》)或“以学术研究为第一生命”(张三夕《师范》)。再如,“将生命的价值,将活着的意义与事业的追求,历史的责任感联在一起,正是先生的人生取向”(周勃《垂范永远》)。还有,“对待学术毫无倦怠之意,毫无敷衍之心,这正是晚年的先生给我留下的最突出的印象”(傅杰《记忆宝匣中的珠串》)。我很庆幸,自己的感觉大致不差。
在拜访完程先生后,我因为很快即返京办理赴美访学的手续等事宜,故未将访问记及时写出,遂将《程千帆沈祖棻学记》和采访笔记一同打入行囊,随我跨海越洋,到8月初写就(详见附文),随即挂号寄给《中华读书报》。可惜,该报因版面调整,随后取消了原本富有特色的“人物故事”专栏,所以,这篇介绍程先生道德文章的短文(连同《蔡尚思:学坛不老松》、《汪熙:跨学科求索》、《王养冲:治学贵在专、精》等访谈文章),也就无缘见报了。顺带一说的是,我所访学的堪萨斯大学有一个相当成规模的东亚图书馆,自己出国时所带的《现代化新论》等中文书在回国前都送给了该馆,唯一例外的就是这本《程千帆沈祖棻学记》,犹豫再三,但恋恋不舍,最后还是把它从美国带回了北京,成为自己最喜爱的珍藏赠书之一。
因为1998-1999年有一年多不在国内,加之采访记迟迟未能发表,我总觉得有愧于先生。一直到1999年9月,《学术界》杂志社社长袁玉立先生来京邀我协助他主持该刊的改扩版事宜,其举措之一是从全国范围内聘请一批德高望重的学界前辈作《学术界》的学术顾问,于是我写信给程先生,诚邀他屈尊就任、惠予支持,10月12日,先生亲笔回复,“愿意受《学术界》学术顾问之聘”。
因写先生的《学问人生》未能刊出,而自己对老一辈学人的这种忘我的学术境界又感佩不已,故我为《学术界》设计的新栏目之一就是“学问人生”。该栏目与“学术批评”等一起,现已成为该刊的特色栏目,也是全国数千家学刊中独一无二的品牌栏目。除了“学问人生”,《学术界》每期还在封一、封二刊载一位著名学者的大幅照片及简介。为此,我于10月中旬打电话给程门高足莫砺锋教授,请他为程先生写一篇学传,篇幅不限,文成后由“学问人生”专栏发表。砺锋教授果然一口应承,并表示将着重从历时的角度论述程先生的治学经历与学术活动。到2000年4月3日,三万余言的《程千帆评传》竣工,砺锋教授在附信中说:“标题如嫌一般,或可改为‘立雪记略’之类,但最好不改。文中事实已经程先生过目审定,均可靠,至于评价之语如有不妥,则敬请审正”。这是一篇相当难得的文情并茂之作,我自然舍不得作任何改动。
与此同时,写信给程先生,希望他选取近照两幅,并劳驾先生为《学术界》赐一墨宝,由封二刊出。4月中旬,收到先生的来信、照片和条幅。信写在一张印有“南京大学”字样的四百字的普通稿纸上,字不多,但很大,占了正好一页,系先生手书:“玉圣先生:赐书收到。今寄上照片两张,又题词一纸,备先生采用。我老病写字用笔力,勿哂也。如蒙赐刊物,请惠四份为感。敬复 即颂 著安 程千帆 上 四月十二日”。条幅写的是荀子语句:“是非疑,则度之以远事,验之以近物,参之以平心。 庚辰春书荀子语 闲堂老人”。先生虽已年高,但书法飘逸潇洒,如行云流水。我不知道这是否先生留给世人的书法绝笔,但先生的信任、认真、情谊,确实可铭可感。在收到上述文章、题词、照片后,我即将其一并编入第4期,预计6月底7月初即可印出。
可惜,在刊物印行期间,程先生道归西山。于是,人们看到的2000年第4期《学术界》封面上和蔼的先生,竟已是故人的遗像了;面对封二上先生开怀的笑容,编辑部在左下角配发了黑框内的两行黑字:“本刊学术顾问程千帆先生于2000年6月3日不幸逝世,本社全体职员谨致沉痛悼念!” 痛心不已的砺锋教授则在《程千帆评传》加写了如下一段满腔辛酸的“追记”:“此文完成于今年4月2日,那时程先生尚健在。我当时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此文在今年7月发表出来,而由我编集的《程千帆文集》也能在那时出版,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好地为先生庆祝米寿。谁知道我的一句旧诗‘微愿每乖违’竟又一次成为诗谶,今年入春后身体尚健、在5月上旬还亲自参加《中华大典·文学典》样稿讨论会的先生竟会一病不起!此刻我一边校阅文稿,一边凝视着先生的遗像,泪眼模糊,不知所言。 2000年6月10日”。
今年6月3日,是千帆先生逝世一周年。为了表达自己对先生的深切悼忱,先是商请砺锋教授将《程千帆评传》改题为《程千帆先生的道德文章——纪念程先生逝世一周年》转发于学术批评网(5月26日),之后于6月2日晚上,在学术批评网“首页布告”栏上登出“纪念著名文史学家、南京大学程千帆教授逝世一周年”的标题,并从国学网上转发了程门弟子张伯伟、程章灿、莫砺锋、蒋寅诸教授撰写的怀念或记叙程先生的文章。6月3日,又将《程千帆先生纪念文集》中钟敬文先生的《追怀千帆》、王元化先生的《悼千帆先生》、陶芸先生的《千帆,你安心地走吧》三篇文章,扫描、上传到学术批评网。这样,纪念程先生的专栏就初具规模了。这是学术批评网3月15日开通以来继4月3日至5日推出纪念著名历史学家、北大教授罗荣渠先生逝世5周年之后对一位学界泰斗加以纪念的又一尝试。如果有可能,我本人以及学术批评网将会继续为发扬光大程千帆先生、罗荣渠先生这样杰出的中国学人的道德文章而竭尽努力。
程先生仙逝后,我一直想写点什么,但始终未能如愿。读了砺锋教授赠送的《程千帆先生纪念文集》,浮想联翩,不能自已,写下这些文字,姑且算是对千帆先生迟到的纪念罢。
2001年6月5日 于西三旗陋室
附 程千帆:学问人生
年逾85岁高龄的程千帆教授,是一位著名的文史学家,在专治诗学、文献学、史学、古代文论之余,兼事诗文创作,著作等身,德高望重。
程先生乃名门之后,早年毕业于金陵大学中文系(1936年),受业于黄侃、胡小石等诸多名师。曾任教于金陵大学、武汉大学等,现为南京大学教授,兼任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顾问、中华大典编纂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江苏省文史研究馆名誉馆长、南京市文联名誉主席等。著有《文论十笺》、《古诗考索》、《史通笺注》等专著多种,20卷本的《程千帆全集》即将由河北教育出版社隆重推出。
当回顾自己的学问人生时,程先生最遗憾的是,反右派斗争之后长达18年之久、一生精力最好的时候,竟完全不能从事自己所喜爱的教学、研究工作,“承受着难堪的侮辱”,放牛养猪。1978年夏,南京大学校长匡亚明教授聘请当时已奉命从武大“自愿退休”、每月49元待遇、住在小鱼村旁边的破屋里的程先生重返教坛。“我要工作,我要有为人民服务的机会。什么条件?这就是条件。”于是,已经65岁的程先生开始了新的学术之旅,著书立说,传生授徒。他深情地说,“是匡老给了我二十年的学术生命,我终身感谢他老人家。”先生到南大后,曾给自己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把耽误的18年时间抢回来?为此,他兢兢业业,争分夺秒,“明知抢不回,但还是尽量抢。”言谈中,先生最感到高兴和欣慰的是薪火相传,受之于师,传之于弟子,晚年生活幸福而安宁、充实而有趣。“在教学科研中要认认真真地走路,在培养青年教师和学生中要勤勤恳恳地带路,在应该退休的时候要高高兴兴地让路。”这就是道德文章皆受人敬重的千帆先生。
程先生有自成一体的治学路数,“我的家学和师承使我在数十年的教学生涯中,一贯文史并重。发表的著作虽以文学居多,但这些研究文学的著作都是建立在史学的实证精神和严密的史料考证的基础之上的。”先生主张文学研究应该是文献学和文艺学最完美的结合,主张以作品为中心研究文学历史和理论,将考证与批评密切地结合起来,“既搞考证,又搞批评”;主张“既有理性思维,又有感性思维,即使不能合而为一,也决不能将二者对立起来。”敬业、乐群、勤奋、谦虚,是程先生的人生与学问的准则。他反复强调,学术研究贵在创新,“治学,做学问,就是要创新。如果没有发展,那就不能叫作研究。”先生一再对学生说,做学问要耐得住寂寞,要有“敌情”观念,知识面要宽,手要伸得长,眼要看得远,耳朵要灵,还要有高度警惕性,“自己的是自己的,别人的是别人的。”他大力呼吁和提倡实事求是的优良学风,在千帆先生看来,看风使舵是学者的悲哀,“一个真正的学者,首先要有诚实和正直的品德,不要做风里的杨柳,要做雪里的青松,既不能骄傲自满,也不能随风倒。”做学问,应该有雅量,宽容大度,要有气象,既能规劝别人,也能容纳别人的批评。学术重在自由与民主,应提倡和推动正当的学术争鸣,“历史已经证明,那种以权势压人、无限上纲的做法,除了留下伤痕和笑柄之外,不能给以其他的东西。”先生还坦率地表示,“我感到,现在学术界也不无官僚作风,一些书评变成了不痛不痒、油头滑脑的应酬文字。这不但是可悲的,甚至是可耻的。”
“春蚕到死,殉道到底,一旦把生命和自己的事业连成一体,就无所谓退不退了。”程先生77岁时正式退休,但依然退而不休,正主持《中华大典(文学典)》(约5千万字)的编纂工作。虽然患有心脏病、白内障,先生还是精神矍铄,鹤发童颜。据先生告知,他饮食起居都很随便,基本上没有什么嗜好,每天散步一小时,有20年的喝酒、抽烟的习惯现在也改掉了。像千帆老这样一位以学问为人生取向的智者,能不幸福吗?
(写于波士顿,1998年8月)
(《学术界》2001年第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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