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的孩子 文/天马行空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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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的孩子


        钓鱼的孩子十里八冲没有不知道的：个头不大眼睛大，双眼皮，宽额头，眉毛特黑，鼻梁特刚，下巴圆圆的可爱。一个暑假里，有水的地方就见得着他的身影，持着条竹杆儿，拧着条塑料袋儿，晒得像条泥鳅儿。

  

      从没见他空手的。别人钓不到鱼的水面他能钓到，塘堰河沟，坝上坝下，乃至偶尔夏季大雨冲刷的水坑，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有鱼的水边就会见到钓鱼的孩子。别人不出摊的时间比如神仙难钓午时鱼的炎夏，人家都睡觉，他持着条竹竿儿，拧着条塑料袋儿出门，没见他用的蚯蚓，饵料，竿子线儿轻得看不见，连浮子也不见，是就没有挂上浮子。这时间钓鲫鱼之类真是难，神仙也难。他不钓鲫鱼，他耍参子鱼（俗称白条子），在树荫底下。白条子是水面上的鱼，特蚕食的。人家用蚯蚓耍白条子，他耍白条子用苍蝇。拍苍蝇，牛身上，厕所里，麻苍蝇最好。屎苍蝇最多，但不好使，总有些不洁的意思。苍蝇穿勾子上，迎着一群白条子游来游去的水波耍出去，白条子一哄而上哄抢，腕子轻轻一抖，一白条子挂上了，慢悠悠收拢来，安静得就跟这盛夏的午时似的。别的孩子跟着都学会了用苍蝇。他用蛹，起先是厕所里爬出来的。很快他自己用糖水米饭麸子早出蛹，一瓶一瓶的，自己用，也给别的孩子用，没有钓不到的白条子。上水库耍大白刁，一耍一秤竿（俗称十斤左右），吃是吃不完的，拿到集市卖，一学期的学费早不用家里操心了。最绝的，耍白条子用一小团棉絮蘸着墨水挂钩子上，像苍蝇一样，白条子照样哄抢，鱼儿钓起来再也不用换鱼饵。若非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呢。别的孩子想学，学不会，棉絮太轻，腕子的劲要巧，才耍得出去，耍得疾，耍得准，耍得远。不然就是看着白条子的水波，心里想着到，怎么也不听使唤，那蘸着墨水的棉絮。弄不好还耍散了，耍飞了。究竟有什么诀窍，至今是个谜。

  

“这孩子精怪的！”很多人。

“这孩子莫不是龙王转世呢！”乡亲们。

“这孩子怕不是吃土地一碗饭的。”见过世面的吃公家饭的人断定。

  

       这一年，钓鱼的孩子真就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是西边乡当年唯一一人，应届的。

       钓鱼的孩子从此游戏于题海之中。每一个题目都是一条鱼。看一个个汉字多像一尾尾蝌蚪，游来游去的。数学题，阿拉伯数字，都鱼眼睛似的。物理定律，也就是钓鱼那些话儿：早钓东，晚钓西；一日三迁，早晚溜边；冬虫夏草，春滩秋潭……相通的自然道理。化学元素表，鱼鳞似的闪，一片片很有道儿，少一片鱼鳞碍眼。英语字母，Q,像不像只王八；V，分明鱼尾巴；L ,一根线，一钓钩……

  

       这孩子在题海中垂钓。高一学期很快乐，成绩很好；高二学年，有些怪怪的，蝌蚪的，鱼眼睛的，鱼鳞的，鱼尾巴的，王八似的，渐次搅和一块儿：很多的蝌蚪，很多的鱼眼睛，很多的鱼鳞，很多的鱼尾巴，哈哈镜一般变幻无际。钓鱼的孩子眼花缭乱，一根杆子无处下插，鱼线在水面漂，阳光里漂，闪闪烁烁，金线银线丝的一束，一束束艳艳的光，直刺得人眼发花，脑发昏，心发慌。

  

       鱼儿多得不得了。到底是海，海里的鱼儿就是多。钓鱼的孩子不知怎么丢掉鱼竿下到海水里，与鱼儿一同游着了。花花色色的鱼，奇奇怪怪的鱼，大大小小的鱼，胖胖瘦瘦的鱼，老老少少的鱼，疯疯癫癫的鱼……全是鱼，尽是鱼，鱼挤得水也一寸寸下降，忽而一滴水也不见，只有鱼，唯有鱼，鱼的世界，钓鱼的孩子在一股浓烈的腥味里呛得恐惧。他奋力一跃……

       很快，网上消息，某高级中学一高三学生跳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