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98|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100年前的村子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1-5-20 18:22: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100年前的村子
文/麦黄雀
  
  100年前,我们这个村子是个什么样子?
  近来我的大脑象是出了毛病,老是想回到那个100年前的地方去,看看是哪一棵树的哪一条根伸到了现在,是哪一栋房子的哪一道墙脚撑到了现在,是哪一根梁下的哪一把苋菜籽兴到了现在,是哪一条路的哪一个叉口走到了现在,是哪一处沟沟坎坎的哪一片树林把秘密藏到了现在。
  在那个遥远的村子里,一定有个人的容貌和声音酷似爹爹和爸爸,让我如此熟悉,备觉亲切;一定有团灯火闪烁跳动,把清楚和嘈杂赶到一边,把那些要急着做的事情丢出门外,让我安宁;一定有灶火焰轰轰烈烈,迎面扑来的热浪透过厚重的冬衣,浸入我的皮肚,穿过我的骨头、肌肉和五脏六腑,从后背溢出,让我暖和。
  可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我游走在现在的村子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通往过去的隐密入口。虽然村子还是守在这个站了六七百年的老地方,村名还是哪个叫了六七百年的老名字,村里人也还是姓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个姓,但我已找不到一个世纪前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听不到一个世纪前传过来的片言只语。象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把过去的一切都抹掉了,象是一场浩大的火山灰把庞培古城深深掩埋了,过去和现在出现了断层。我们虽然在祖先们耕种过的土地上耕种着,却不象是祖先的子孙——祖先的生活场景我们已一无所知,和外来人一样对这个村子的过去陌生。
  我曾经看到过那个村子正在迅速消逝的身影,那是一段即将被落日招走的影子——瘦削、寂寞而又萧条。那时,村子里的百年老物还随处可见,那些曾经被祖先们使用过、照看过的东西,正在被爹爹婆婆和爸爸妈妈们使用着。那些东西有的脱了皮、有的裂了口、有的走了形、有的上面掉了点什么、有的用起来吱吱呀呀响,全是一副衰老的景象。有些东西用着用着,突然就不能用了,有些东西不声不响就消失了,谁也说不清是在哪个日子、哪个地方把它弄丢的。我记得婆婆曾有一把别致的篾刀,那是婆婆的宝贝,平常是不准我们玩的。说它别致,是因为刀背单薄,刀身窄小,刀刃向内弯曲,刀柄比别人的要细一圈。我看到的婆婆就和这把篾刀一样:瘦瘦小小的身材,背已弯了,手脚已干枯了。婆婆干枯的手一握上这把篾刀,就变得灵巧、有力,剖出的细篾既柔软又光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象是刚从轧面机上轧出来的面条。后来婆婆不做篾器活了,因为竹园挖掉了,竹子从我们这一带消失了。婆婆不做篾器活后,家里的筲箕、簸箕、筛子、箩筐突然之间就不听使唤,不是消极怠工就是伺机反抗,常常把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的手划得流血。每当这个时候,婆婆总是自言自语:要是有根竹子多好。没有竹子喂养的篾刀很快变得锈迹斑斑,开始婆婆还磨过几次,后来就不再收拾它了,任它藏到那件黯淡的红衣衫里去。于是篾刀终于成了我的玩具。有天我问婆婆:这刀为什么和舅爹家的不一样呢?婆婆说:“有什么不一样啊。我象你这大的时候,它也是肥肥大大的。现在和我一样,老了,身上的铁都被竹子吃了。”婆婆是篾匠湾嫁过来的,这刀是她的嫁妆。有一段时间,我成天提着婆婆的嫁妆在地上划东划西,在树上砍来砍去,不管大人们如何呵骂,我总是乐此不疲。忽然有一天,我不想和它玩下去了,随手把它丢在一边。它象个不被爸爸妈妈喜欢的孩子,很懂事地找个角落把自己安顿下来。我无意间曾遇到过它多次,有时是在婆婆房间的一个旮旯,有时是在堂屋里大桌子的一条腿下,有时是在灶前的柴草堆里。我相信它就在这个老屋子里,只要我想见它,随时都能把它从藏身的地方唤出来。后来有一天,我从婆婆的坟上回来,突然想起了它,就跑到那些阴暗冷清的地方叫它。我知道它受了冷落,就蹲下身子来叫,叫得很有耐心,很有诚意。那时我已是一个小伙子了,有力气把家里翻个底朝天。我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它的踪影。
  那些百年老物就象是从村子漫过的一场大水,恰巧被我赶上了。一场路过的水能停留多少时间呢?它们日夜不停地流淌,不知不觉间就跑得了无踪迹。
  我来的时候那场大水流得正欢,我来之前那个村子的一部分已经离去很远了。我没有看到村里的祠堂和祠堂守着的那棵苍老的白果树,白果树的身上有个大洞,据说里面放下一张桌子后,还能坐上两三个人。树身空了的白果树依然枝繁叶茂,每年结出密密的白果。村里人说那是祖先们在照看着它。我没有看到始祖公的坟墓,那个高高大大的土堆早已夷为平地。我没有看到房大爹,那个曾多少次把自己正在抢收的麦子、芝麻、黄豆丢在满天翻滚的乌云下,连雨具也顾不上带一个就急着赶去救治病人的老郎中。房大爹不只是个好郎中,还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他知书达礼,总是用各种礼节把村子里的事情调理好。他应该是我的一个曾祖吧,但我们这一带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这样叫他。爹爹说,房大爹一生都好,就是走得晚了些。房大爹活着的时候,把每年的墓祭张罗得热热闹闹,把祠堂里的牌位安排得妥妥贴贴。等到房大爹过世的时候,祠堂已经不存在了,牌位已经是四旧了。爹爹曾经对婆婆叹气:房大爹的牌位都没有地方放了,我们将来哪里站呢?
  我记事的时候,村里上了年纪的大树已经不多了,它们东一棵西一棵站着,一个个孤零零的。上了年纪的老屋更少——村东头的一向我们家住着,那是土改时分的;村北头的一向是房大爹家的,人们念及老人家的恩情没有拿出来分掉,仍由他的后人住着;村南头的一向住了好几户人家,我一直没有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家的老屋和爹爹一样。爹爹的眼睛有些昏浊,脸上满是皱纹,手掌就象枯树皮,但他身材高大,骨骼粗壮,身子扎实。
  那个村子曾经试着把它的过去向我展开。那时,村口那棵三四人合抱的大槐树把枝桠伸得很开,把树叶铺得又厚又密,为我们挡住了三伏天的烈日;村北那棵高大的皂荚树守望着东面隐隐约约的群山,为我们招来了山里的猛禽;门前那棵带刺的枣树把缀满斑点的果实举到半空,逗得我们直咽口水。在那些个盛夏的下午天,麦子已经收回,秧苗早已插好,婆婆提个杌子到树下歇荫。又一阵温和的风回来了,忙着和每一片树叶打招呼。浓密的树冠沙沙沙地响起来,和婆婆的叨叨絮语连在一起,为我讲述着村子里过去的人和事。
  在那个迫不及待赶向未来的时代,在那个兴高采烈拥抱未来的时代,人们被共产主义从花园走向孝感的隆隆脚步声吸引着,谁会去关注身后的那个世界呢?大人们的情绪象流行感冒一样弥漫到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小小年纪的我对未来充满着莫名的兴奋和期待,哪里还有心事去翻看一个村子的陈年旧事?
  在我们的记忆中,村子象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登上一辆辆车子,走过一个个地方,不断为我们变换着周围的风景和人物。我不知道行色匆匆的村子是过去的那个还是现在的这个,或者两者都不是?变化是从哪个地方开始的?总是大树倒地的画面把我带回过去,然后是身边的那么多水——河里的流水、水潭里的静水、坡底下的积水全都化作一场浓浓的大雾,悄无声息地飞走了。再然后呢?村子四周的坡地一天天矮下去,变得象一张摊开的报纸一样平坦,仿佛一夜之间,众多的村子就挤到我们旁边来了。村前村后的小河不见了,高坡底下的沟壑不见了,宽宽大大的水潭也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在我们身边出没的狐狸、野兔、黄鼠狼、刺猬、色彩艳丽和灰暗的蛇、古怪的猫头鹰、有洁癖的白鹭、漂亮的翠鸟、神秘的水獭以及各种形态的鱼。
  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那些树木放倒,甚至连根也不留下?我以为大树着地时会轰隆一声,脚下的土地会震颤起来,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响动,只有树叶从空中扫过的哗啦声,象一群惊慌失措的鸟儿乱糟糟地吵成一团;大大小小的树枝触地时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我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细细的胳膊,生怕那一处的骨头断了。随着树冠摔下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鸟窝、摔碎了和还没有摔碎的鸟蛋、刚长毛和还没有长毛的小鸟。这些个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来一直高高在上俯视着村子的树木们,如今成了孩子们的玩物,哪个孩子都可以跑到它们的头上撒野。
  村子里总有一些陌生人进进出出。四清的来了又走了,社教的来了又走了,串联的来了又走了,城里的知青来了又走了,驻队的干部来了又走了,推广棉花种植的技术员来了又走了,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那些人来了也走了。这些人带着各种各样的想法来到村子里,把它们交给我的爹爹婆婆、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们,又让他们把这些想法落实到土地里。爹爹不再满怀喜悦地去采集那些黑黑的苋菜籽、扁扁的黄瓜籽、象蛹一样的豇豆籽以及其它许许多多的种籽了。堂屋的前梁下吊着一排大大小小的布袋,里面装着爹爹精心挑选的种子,已有好几年没人动了,布袋上面落满灰尘。爹爹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种地了,这个村子里没有一块土地是属于他的。他把自己的希望用一个个布装封存起来,吊到梁下就不管了,他只耕种别人的希望。那时人们满怀激情播下了一茬又一茬政治,结果收获的是一场又一场荒唐。那些陌生人卸下各式各样的想法后一个个一身轻松地走了,村子里的人却年复一年地咀嚼着苦涩。
  这个村子的过去就是这样充满变数,我摸不清它的脉络,找不到它的意愿。它日复一日地变化就象是一团乱风,吹得我昏头转向。从我出世到现在,还不到50年的时间,我却已想不起它当初的模样。我记不清村子四周是四条河还是五条河;记不清村东的两条河是如何纠缠到一起,然后又互不理睬,各自向南;记不清河里的水草是如何招摇,惹得人心里痒痒;记不清河水是从哪个地方拐进村子,绕村一周后,又从村西流向了哪里;记不清鼓皮上顶的房子里有多少块雕花的隔墙,天井在东还是在西,有一回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叔叔钻进条石砌成的下水道,不知在房子底下转了几个弯;记不清那片黑鸦鸦的树林是悬在村外还是一直伸展到村里;记不清那片荆棘丛生的坟地是在村西还是在村南。
  站在100年后的今天回望这个村子的过去,就象在纵横交错的田埂中穿行,我以为沿着这条田埂能够走进村子,结果它突然一拐,又把我引向别处。我在这些田埂中穿来穿去,一直没有走到我想去的地方。
  再过100年,当我的子孙回望我们时,会不会也象我今天这样迷茫?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14 20:25 , Processed in 0.078778 second(s), 24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