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108|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新聲與絕響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1-6-26 13:38:4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新聲與絕響
   ----------------中國當代詩詞創作狀況及前景
   施議對
  
   [摘 要] 中國當代詩詞創作,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掀起熱潮。投入人數之眾,製造產品之夥,有史以來之所未見。本文依詩詞自身特質及其發展、演變的歷史經驗,就當前作者隊伍、作品文本所出現問題進行剖析,並對詩官與官詩、詩商與商詩相結合之兩種系列景觀以及詩詞自身之「異化」現象加以披露。以古證今,由此及彼,告諸往而知來者;批評的多,表揚的少,目的在於警示:天外有天,須勇於承擔,大力扭轉「詩多好少」局面,一代新聲,才不至淪爲絕響。
   [關鍵詞] 腐儒村叟 羔雁之具 立言學詩 附庸風雅 異化蛻變 新聲絕響
  
  
   壹 中國當代詩詞創作狀況
  
   二十世紀,中國詩壇經歷過地覆天翻的變化。拙文《當代中國詩壇雙向流動現象》(載香港《鏡報》一九九五年九、十月號)曾指出:胡適登場,新詩出世。原來寫作舊詩的作家,多改途易轍,紛紛做起新詩來。但是,幾十年過去,所謂用白話寫詩,迄無成功(毛澤東語),某些原來寫作新詩的作家,則轉而專寫舊詩或者寫舊詩而兼寫新詩。這就是我所說的雙向流動現象。經此一變再變,中國舊體詩詞「死而翻生」--------胡適當時稱之為「半死之詩詞」(《嘗試集.自序》),掄起板斧,必欲將其打殺;到了八十年代,各地詩詞學會(協會)成立,舊體詩詞不僅不再是一條蟲,而且簡直變成了一條龍。十幾年來,隨著開放、改革浪潮之興起,中國舊體詩詞這條龍,更是從田間飛上了天。所謂形勢大好,或大好形勢,詩城與詩國,經常都能感受到這一氣氛。不過,如若冷靜進行一番思考、反省,做到--------既說優點,又說缺點;既聽好話,又聽壞話。--------那麼,我看,中國當代詩詞創作之當前狀況及前景,仍有可堪憂慮之處。
   這裏,著重說兩個方面問題。作者問題及詩詞自身問題。作者問題,即創作隊伍問題。因為是一支雜牌軍,人員複雜,素質較差,「詩多好少」情況,越來越嚴重。這是可憂慮之一大問題。而詩詞自身,主要指其「死而翻生」後之生存能力及競爭能力。但其生存威脅及競爭對象,已非新詩,乃為愈演愈烈之時代流行曲。競爭得過則存,競爭不過則亡。這是可堪憂慮之另一大問題。兩個問題,下文將具體加以探討。
   一 關於作者問題
   一般說來,所謂雜,不一定就不好,不雜也不一定就好。例如:有一位被稱作「半路出家」的詞學家,便是從副部級崗位上退下來之後,才開始研治詩詞的。而其進行得十分投入,十幾年來出版多種著作,業績卻並不比專門人才差。這是不可忽視的事實。但是,詩詞畢竟是一種不同於其他玩意兒的玩意兒,除了天份,尚須學識,並非個個都玩得(玩得了或玩得起)。這就是說,由於雜,大家都來玩詩詞,不少人既缺乏先天稟賦,後天訓練又很不足夠,於是就玩出許多問題來。這是由作者問題所派生出來的問題。舉其要者,大致下列數端。
   (一)腐儒村叟之見,填詞填字數。
   以為湊上四句或八句,便可算是一首絕句或律詩,掛上一塊招牌-------「沁園春」、「滿江紅」,便可算是一首詞;大量「笑掉人牙」之所謂作品,到處泛濫成災。「笑掉人牙」。這是湖南一位農民詩人對於文化革命中出現的「填詞填字數」現象的揭露與批評。即謂某些掛著招牌的所謂作品,「仄平聲韻竟全差」,「濫竽充數誤童娃」,「笑掉人牙」。這一現象,在幾百年前也曾出現過。例如:仇遠為張炎《山中白雲詞》所作序即稱:.....陋邦腐儒,窮鄉村叟,每以詞為易事。酒邊興豪,即引紙揮筆,動以東坡、稼軒、龍洲自況。極其至四字《沁園春》、五字《水調》、七字《鷓鴣天》 《步蟾宮》,拊几擊缶,同聲附和。如梵唄、如步虛,不知宮調為何物,令 老伶俊倡面稱好而竊笑,是豈足以言詞哉。
   可見,並非人心不古;某些事情,雖未必需要特別提倡,卻自然流傳不絕。就當前狀況看,出現這一現象,除了作者主觀原因-------或無知或為著附庸風雅,此外,客觀上或無意或有意之助長及推進,也是個重要原因。
   所謂客觀上的助長及推進,主要指:
   第一, 某些無知或附庸風雅者,並非陋邦腐儒,或者窮鄉村叟,而乃有頭有臉之大人物。因而,其所引紙揮筆,儘管不合格律,卻仍被奉為極品,頒布天下。有關事例,相信已引起注視。不過,為尊者諱,今暫無須說明。
   第二, 某些不合格品,往往戴著高帽子,穿著闊衣裳,派頭十足。因而,有關報刊雜誌,大多照登不誤。
   例如,在倒數日子,某報所刊《念奴嬌》:
   香江奔騰,浪洗去,百年民族恥辱。九七回歸,功勞是,一國兩制構思。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宜國情民意。香港繁榮,港人雙手創造。追憶祖輩昔日,受殖民統治,苦不堪言;歷代朝政軟無能,望收復眼欲穿。喜看今朝,祖國強有力,收復失地。展望未來,明珠奪目生輝。全篇除字數一項符合規定以外,平仄、韻部,皆十分混亂。純為政治術語之堆砌或胡湊。既不順口,又不順眼。不堪卒讀。但因以「偉大構思」立題,也就不許說一個不「字」。此類事例,屢見不鮮。尤其是各種大獎賽,邉尤盒,更令得詩壇、詞壇,到處充塞著偉大的空話。這是客觀上的助長及推動,但與主觀上的無知及附庸風雅,密切相關,都是作者自身所造成的。
   (二)添足誤以添手,點金而成鐵。
   前段授課,說學風、文風,曾揭示這麼一種現象:有人語句不通,寫不起整塊整塊文章,但做起詩來,尤其是存心讓人看不懂的詩,顛倒、錯落,卻甚了得。與新詩界友人說及,頗有同感。但是,依我看來,舊體詩詞寫作,情況也差不多。只不過是,新詩問題,有些也許將會留待後現代解決,而舊詩問題,卻需提請留意。其具體體現,主要是組詞與造句。這既是一種基本功夫,又容易受到忽略。詩國處處都有此現象。
   先說組詞。主要是詞語配搭問題。就一般常識看,有關配搭或組合原則,最少應有二項:一、符合語法規定;二、遵循世俗習慣。例如「王」與「手」,所見棋王、蛇王、賭王以及劊子手、神槍手等,已經廣泛使用,不成問題,但是,如更增添以「神釣王」或「神釣手」,我看就得費些斟酌。又如「眼」或「睛」,通常都說獨具隻眼與畫龍點睛,如掉轉過來,謂獨具隻睛或畫龍點眼,看來就很別扭。此外,既說「開顏」,又加上個「笑」,應當也有問題。等等。這些問題,如出現於日常口語,總覺得奇怪,而見諸詩詞,成為作品,卻習以為常。
   請看某氏所作《念奴嬌》(慶祝建黨七十周年):
   天翻地覆,數不盡、一代風流豪傑。艱苦鬥爭七十載,推倒大山三疊。烽火 南天,騁馳敵後,王氣金陵滅。江山一統,五星紅旗獵獵。 極目萬里新程, 送窮別白,邁步從頭越。改革十年收碩果,內外交流棋活。溫飽先臻,小康 在望,更入高科列。衛星搖控,九天飛去邀月。
   這首詞與前文所謂「填詞填字數」者相比,似略有進步。因為作者已注意到平仄及韻部問題。即,大致能夠按照詞調格式規定填寫。但其對於政治術語之堆砌,同樣缺欠功夫。諸如「送窮别白」,文理欠通,又與毛氏「一窮二白」之原有論述相抵觸,甚不足取。又,「一代風流豪傑」,重疊拚湊,亦甚牽強。這是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作品選」所錄作品(見《中華詩詞》第三輯)。可見具有一定「水準」。
   再說造句。主要是成語即現成詞語及語句之入詩入詞題題。例如:「回眸一笑百媚生」,以之入詞,成三字句,作「回眸笑」,通與不通?。「發揚光大」以之入詩入詞,成五字句,能否改作「發揚又光大」?等等。具體哂弥校蛏袒顒儯螯c金成鐵,經常出現差錯。
   請看某氏所作《採茶樂》:
   雨霽山頭蔚翠蒼,姑娘結隊採茶忙。三三五五搖搖擺,綠綠花花艷艷妝。樹 樹株株挑剔遍,疏疏落落塞盈筐。金烏西墜呼歸去,說說談談笑靨張。
   將搖搖擺擺改為搖搖擺,將說說笑笑,換作說說談談,如口語中這般表述,恐怕要有相當勇氣,起碼應不怕「笑掉人牙」。而作為一首七律,類似「成語」,結隊登場,卻如此無有顧忌,其讓人奈何不得。
   又,某氏《江城子》(讚安源煤礦總工李敬存):
   天涯何處訴衷腸。晉江旁。意綿長。不迷海外,祇愛我山鄉。化作安源煤一 塊,燃自己,獻熱光。 卅年風雨費思量。不思量。志難忘。魂繫華夏,豈畏履冰霜。報國常嫌時日短,明月夜,走山岡。不僅點化成語噢「不思量,自難忘」,而且簡直要將蘇軾之整首詞,剝開來,吞下去。只可惜,將其糟蹋得不成樣子。
   二例同見諸「會員作品選」,說明並非絕無僅有。
   (三)缺少一個觀字,依舊未入門。
   以上所說,乃因觀念錯誤及訓練不足所造成的問題。一般說來,有關作者充其量都只能算是門外漢,其所謂作品,無論如何,都難以達到及格線。這就是說,有關問題比較滐@,易於發現,也易於解決。但是,某些作者,既具有一定文字基礎及語言表達能力,又熟悉詩詞格律,卻寫不出好的作品來,這就比較難辦。
   所謂好的作品,是有一定標準的。如從詩言志的要求看,好的作品,應當是有個性、有自我的作品。這是有靈性或有靈魂的作品。相反,沒有個性、沒有自我,亦即沒有靈性或靈魂的作品,就不是好作品。例如梁披雲《北行雜詩》之「大明湖」曰:
   老殘遊記尚依稀,千里初逢合有詩。幾曲芵蕖萬楊柳,大明湖上立多時。
   詩篇寫大明湖,有《老殘遊記》的依稀記憶,有眼前鮮明物景,但更為重要的乃有「我」-------「大明湖上立多時」之詩人自我。這就是靈性的體現,就是好作品。當然,詩人之自我,並不一定非得讓自己站出來直接說話不可。亦即「以我觀物」,使得「物皆著我之色彩」。有時候,「以物觀物」,同樣有詩人自我存在。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一個「觀」字(參見王國維《人間詞話》)。這是衡量作品高下優劣的一個重要標準。而某些作者之所以寫不出好的作品來,其根本原因,我看就在於缺少一個「觀」字。這是因一定的天份與學識所達致的藝術境界。
   某些作者缺少「觀」字,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即主要表現在對於兩種題材的描寫及反映上。
   第一,對於自然物象的描寫及反映。
   由於缺少一個「觀」字,某些作者的描寫及反映,往往祇側重於物,而忽視自我;因此,雖頗為極其能事,卻仍然感動不了人。類似某某八景或十景之詠以及大量模山範水之什,即屬此例。
   第二,對於社會事相的描寫及反映。
   同樣,由於缺少一個「觀」字,有關描寫及反映,大多只是名詞、術語的堆砌;因此,雖頗極堂皇富麗,卻仍然吸取不了人。各地所謂大獎賽,成千上萬,便是例證。-----這一些,大概就是所謂沒有個性、沒有自我,亦即沒有靈性或靈魂的作品。這類作品,與某些擺明車馬,就是要打油的「市井彈唱」相比,當有所不如。因「市井彈唱」,時有佳篇,或可讓人嘗一嘗正牛油的滋味(打油詩另稱「牛山體」),而這類作品,打的是水,又帶有油味,甚是難以接受。
   二 關於詩詞自身問題
   這裏所說,主要是詩詞質性以及詩詞職能的變化。有關變化,既與作者問題密切相關,又是社會政治、經濟以及思想、文化諸因素化所造成的。大致說來,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雅頌多於風騷,舊經義變新經義。
   講授「古代韻文」,我曾引導學生論證這麼一個題目:詩經是詩不是經。我以為,中國詩歌,就其本源看,是有一定獨立性的。即使從「詩」到「詩三百」,經過孔子之正與刪,也未曾將其變成為政治的附庸。現傳三百零五篇,十五國風一百六十篇,佔居大多數。所謂「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何休《公羊傳》宣公十五年注),食、事以及男女間怨恨,一直是詩歌的主要詠歌對象。這是中國詩歌不斷發展、不斷獲得成功的一個活的源頭。
   但是,當前創作卻有掉轉過來的現象。即:雅頌多於風騷。而且,所謂雅頌,大多成為某種政治觀念的圖解。政治,已與千百年前的經義一樣,成為當今社會的新經義。因而,當前創作,使得詩詞質性發生變化。文化大革命當中及文化大革命之前,情況如此;文化大革命之後,也仍然繼續著這種變化。
   例如,郭沬若的《水調歌頭》。從一九七六年五月十二日所作「慶祝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十週年」之所謂「走資派,奮螳臂,鄧小平。妄圖倒退,奈『翻案不得人心』」,到一九七六年十月二十一日所作「粉粹『四人幫』」之所謂「野心大,陰侄荆幱嬁瘛U媸亲镌撊f死,迫害紅太陽」,以至此後所作「工業學大慶」之所謂「抓革命,促生產,憑『兩論』。使精神變物質,物質變精神」,等等,便是那個時代不斷更換著的政治觀念的圖解。
   文化大革命以後,經過再批判,或反思、探索,原先那一套,似乎已被揚棄。例如,有一位革命家、詞人,當說及自己的創作時曾指出:幾首小令「反愁」,屬於一種詭辯,不足為訓;若干長調「批修」,現在看來,自己卻修得比人家更厲害。以為平生所作,只「國慶夜紀事」之《水調歌頭》一首,較為滿意。因而,極不讚成出版自己的集子。這是對於政治圖解的一種自我否定。態度十分嚴肅認真。不過,要將被掉轉的現實過來,重新確立風騷的主體地位,卻並不容易。因為文化大革命之後,圖解的事實仍然存在。儘管其內容與形式已經發生變化,即舊經義亦即舊的政治觀念,或許已經被拋棄,但新經義亦即新的政治觀念層出不窮,仍然成為沒完沒了的圖解對象。這就是促進詩詞質性及其職能不斷變化的一個外在因素。有關事例,下文另敘。
   (二)立言重於學詩,舊羔雁換新羔雁。
   以上所說,側重於質性。以下著重說職能。
   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論語.季氏》)實際上,在此之前,所謂詩已為各諸侯國之公卿、大夫所廣泛引用。不僅於祭祀、宴會、典禮,用作儀式中之一項重要程序,而且於社交場合,用作交際工具。據統計,顧棟高《春秋大事表》所載有關借賦詩以達致社交目的之事件,即有二十八例(參見袁梅《詩經譯注.引言》)。這說明,所謂學詩與立言,在詩國早已形成風氣。
   當今世界,文明、開放,學詩立言傳統,自然可得以進一步發揚光大。不僅僅詩國賢俊,大多雅好諷詠,即使為蕃邦鬼佬,對此也未遑多讓。比如香港回歸,中英爭拗,一方引用唐人李白詩句-------「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比喻談判前景,一方面以美國傑克.倫敦詩句-------「寧化飛灰,不作浮塵」,表達最後觀感,這便是典型例證。
   在一般情況下,詩之用以立言,對於增添其社會職能,當頗有助益。但是,就其自身之發展、變化看,詩之被廣泛引用,卻未必是一件好事。這就是說,對於立言有用,起碼可加強其陳志或言志之效果,而對於學詩,尤其是發揮詩之所以為詩之特有功能,則不一定有用。例如:文化大革命後,為呼應政治上需要,落實詩界、詞界之「兩個凡是」-------凡是老幹部都能夠寫詩填詞,凡是獲得平反昭雪的,都有詩詞作品發表,一九七八年五月二十八日北京某大報,於某氏病逝不久,曾發表其遺作《金縷曲》,並附說明:「據某某同志的親屬記憶,此詞寫於一九六五年初。原詞無標題,詞牌名為編者所加。」其實,此遺作並非某氏所寫,而乃發表於一九六六年一月五日該大報之《賀新郎》,題稱「新年獻詞」,作者趙樸初。這就是「獻詩陳志」或「賦詩言志」之另一種表現方式。而此風一開,所謂學詩立言,便促使詩詞職能之進一步政治化,並且使得詩詞質性,也隨著變化。即由某種政治觀念之圖解,進而蛻變為一般公卿、大夫用以禮聘應酬包括平反昭雪之羔與雁。這一變化,除了有利於某一政治目標之實現以外,相信對於詩詞自身,不一定能有甚麼好處。
   一九八七年間,在岳陽召開的全國第一次當代詩詞研討會上,有人批評詩詞創作,謂其題材狹窄,存在四多少現象;歌頌多,暴露少;自然題材多,社會題材少;應景贈答題材多,觸及社會生活題材少;吟詠古蹟、憑弔古人題材多,對歷史作科學反思的作品少。認為,這就是平庸的表現。並指出:「平庸是舊體詩作者致命弱點,也是舊體詩振興和繁榮的大敵。」所說甚中肯。而此四多四少,我看正是詩詞之蛻變為羔雁之具的必然結果。
   所以,王國維將中國文學史上詩與詞這兩種詩歌樣式升(興盛)與降(衰微)之關鍵,歸結為這兩種詩歌樣式之是否被用作羔雁之具,其論斷未必完全正確,而其所揭示現象-------詩至唐中葉以後,為羔雁之具,故五代北宋之詩,佳者絕少;南宋以後,詞亦為羔雁之具,而詞亦替矣(《人間詞話》)。-------這卻是今之所謂學詩立言者,所當引起注意的現象。
   三 兩種系列景觀
   有關當前詩詞創作中的問題-------作者問題及詩詞自身問題,已如上述。這是在橫斷面上所進行的分析與探討。以下即從縱深點上,進一步加以發掘與追尋。不過,不準備說得太遠,而只說八十年代中期以後所出現的兩種景觀:詩官與官詩相結合之系列景觀及詩商與商詩相結合之系列景觀。
   (一) 詩官與官詩。
   在詩的國度裏,詩與官或官與詩,本來就已結合在一起。諸如太師陳詩(《禮記.王制》)及使者採詩(劉歆《與揚雄書》)等,當是最早的一種結合形式。而且,自古以來,凡是有名有姓的詩人、詞人,又幾乎都當過官。這一切均說明,無論寫詩當官,或者當官寫詩,本來都是很平常的事。亦即,既謂之為詩,著眼點就應放在詩上,而對於詩人之當不當官或是否當大官,則似乎不必看得太重。但是,當詩之由民間走向臺閣,事情就並不那麼簡單。例如:一九八七年間,某詩詞學會蘊釀成立,有人即於北京某大報發表「雜吟」,對其結合形式提出異議,以為「一文一武兩皮包」。噢當今世界,詩與官結合或者詩官與官詩結合,究竟好與不好?有關爭議,甚少見諸報刊文字。依我看,似有重新提出討論的必要。
   首先,說好的一面。我以為,八十年代,一批退居二線的老幹部,在詩詞作創作雜牌軍中所起領導作用,對於詩詞事業之復興及進一步發展,甚為有益,其功不可沒。其主要體現,乃在於老幹部之充份發揮「餘熱」------自身所蘊藏之剩餘熱量及人剛走茶未全涼,自身於官場所遺留之剩餘熱量。例如:籌組詩詞學會(協會),要車有車,要房有房,這都不是一般弄墨舞文者之所能辦得到的。當然,當弄墨舞文者一旦做上了詩官,其能量也是不可估量的。所以,短短幾年時間,詩詞組織遍佈全國各地,包括澳門。詩詞的事,已被提上政協八屆二次會議,頗受重視。這當都是大好事。而且,有些老幹部以詩詞說政事,也時有佳作出現。例如安徽徐味所作《長征六十周年有感》二首:
   一舉驚天喚國魂,雪山草地忒艱辛。今宵舞困樓心月,曾照長征路上人。
   魚水情深絕對真,不真何以得生存。輕車重訪長征路,怕見鄉親未脫貧。
   詩篇借紀念長征以抒寫觀感。謂長征乃動地驚天之舉,歷盡艱辛,喚醒國魂:而六十年過去,國人(主要是幹部)仍未醒,竟通宵沉浸於樓臺歌舞,即所謂「三陪過後盡開顏」,怎麼對得起長征路上人。謂六年十前,軍民魚水情,也正因為此情之真與深,軍隊才得以生存,長征才取得勝利;而長征勝利,奪得政權,長征路上鄉親,至今仍未脫貧。我手寫我口。既寫出老幹部心聲,又寫出老百姓心聲。已完全廢棄「歌德派」那一套,甚為難得。
   其次,說不好的一面。這裏所指乃合以後的分以及大量官詩,主要是政治順口溜的出現。由於詩官與官詩,二者都帶著一個官字,所謂分也就無法避免。尤其是某些具有較大影響力的詩詞組織,更是一開始即蘊藏著分的危機。例如座次安排、職權分配等等,時常因此而打上官司。這都不是詩詞之福。至於大量合格律或不合格律的政治順口溜,也因作者的關係,佔據重要位置,則更加造成災難。有關事實,拙文《中國當代詞壇「胡適之體」的修正與蛻變》(載香港《鏡報》一九九六年二至五月號)己揭示,此不贅。
   (二) 詩商與商詩。
   就詩國固有傳統看,詩與商或商與詩之結緣,機會似乎並不太多。但是,自從九十年代,文人「下海」,神州大地,包括港澳,卻呈現另一景觀,即詩商與商詩結合之景觀。這是詩與商或商與詩互相需求的結果。由於步入九十年代,老幹部官場餘熱已發揮不了太大作用,社會上所謂「學而優則仕」,已逐漸變化成為「商而優則仕」,因此,某些詩人需要金錢以為雪中送炭,某些佔有金錢的商人則需要詩,以為綿上添花。這便促使二者結合。而結合之後,可能兩相滿足,皆大歡喜。一方面,只要有錢(不一定來自贊助),就可以出書,詩集、詞集大量印行;另一方面,只要有詩(不論合格與否),就有人寫序、寫跋,結捧上殿堂。而且,各種各樣的杯,各種各樣的獎,大比大賽,則更加將詩壇搞得熱氣騰騰。這便是詩商與商詩結合之事實。
   那麼,究竟應當如何評估這種結合?我看,應就具體事例進行具體分析,不可一概而論。
   先說詩人之集子大量出版問題。詩集、詞集大量出版,如從數量上看,似乎並無壞處。但是,如從質量上看,卻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所謂詩國,時常發現一些詩詞集,其中所收作品,或者徒有詩與詞之外表(形式格律)而無其實,讀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或者根本連外表也不要,純粹胡謅,令人不堪入目。這是一個方面,認錢不認詩。而另一個方面,如果沒有錢,詩寫得再好,也難以出版。例如:滬上詩人富壽蓀,寫了一輩子詩詞,及至老去,只能以若干刻油印本以示同好。比起市場上許多中看不中讀的集子來,真可悲哀。前陣子,詩界前輩六樓居士(劉逸生)曾在澳門某報,就此事抒發感慨。
   再說商詩問題。近代以來,以商人、實業家身份而寫出好的例子,並非絕無僅有。但是,要由殷商一躍而為儒商,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位朋友,雄心勃勃。既要建造一個想賺多少錢能賺多少錢的商業王國,又要當一名能夠創造歷史的大詩人。我曾向其提出這麼個問題:究竟賺五十六個億容易,,還是寫五十六字(七律)容易。這位朋友不曾即時回答,而過後仍表示,二者都應努力做到。在此,衷心祝願其成功。
   最後,說大獎賽問題。這當也是兩結合的產物。關鍵仍在於錢。在一般情況下,於得閒之時,湊湊熱鬧,也未嘗不可。祇是應當明白;於主事者而言,這可能是一筆一以當萬的大生意,而對於詩詞創作而言,相信並非正途。這一點,如果稍微注意一下每次大獎賽所佈下的「天羅地網」,我看也就知道七八分了。
  
   貳 中國當代詩詞創作前景
  
   一 唱衰與唱好
   從縱橫兩個不同角度看,中國當代詩詞之當前狀況,乃頗為複雜。尤其經歷八、九十年代兩個結合之後就更是雜上加雜。當前,不僅一班公卿、大夫,借重這塊招牌,光宗耀祖,而且某些走卒販夫,也扛著這塊招牌,通街行走。因而,長征有詩,「三陪」亦有詩。所謂「全民皆商」,似頗有轉變成為「全民皆詩」之態勢。這大概就是所謂呈現出前所未有繁榮局面的一種蹟象。
   例如:一九九二年,中華詩詞學會新華社、中央電視台、光明日報、中國青年報社在北京聯合舉辦詩詞大賽,參賽者二萬有餘,參賽作品近十萬,幾乎有全唐詩的兩倍之多。真乃空前盛舉。
  大家都來玩詩詞、唱詩詞,與上文所說兩個結合一樣,都具有好的一面及不好的一面,亦即有唱好與唱衰之別,同樣應當具體分析,區別對待。例如:一九九二年之北京大賽,獲獎作品輯為《金榜集》出版,其中就有些少佳作。而香港回歸前之另一次香港大賽,參賽作品,厚厚兩大冊,估計也有上千之數,但是,希望從中找出十首稍為像樣的篇章來,卻比沙裡淘金更為艱難。
  就當前狀況看,所謂唱衰,大致表現在:一,社會上有些人,包括作者或非作者,利用詩詞作為秩±娴墓ぞ撸瑢е略娫~產生「異化」,亦即上文所說質性及職能之蛻變,令得詩不像詩,詞不像詞;因而,嚴重削弱其生存能力及競爭能力。二,魚龍混雜,泥沙俱下。朱熹所謂「一日作百首也得」(《靖邃閣論詩》)之篇章,充塞詩壇。亦即「詩多好少」情況日趨嚴重,甚是令人缺乏信心。有關「異化」或蛻變問題,上文已述。至於信心問題,我看只要留意一下眼下之大量出版物,也就清楚了。兩個問題,對於詩詞現狀及未來發展,都有極大影響。
  這就是說,自從文化大革命以後,「見龍在田」,至八十年代中期,「飛龍在天」,詩詞之社會地位已迅速提高。目前,其所面臨的危機,已不再是將被人打死的問題。例如七十年前,文化革命先驅者對其批判及打擊。其所面臨的危機,可能是自己將被自己打死。亦即,傳統詩詞這一條永遠打不死的神蛇(某詩人語。見《中華詩詞》發刊詞),可能將自己「異化」為螟螘(蠅蟻)。而且,其所面臨的挑戰,也不再是新體白話詩,而是時代流行曲。因為,經過幾十年的爭拗乃實踐,新詩與舊詩打了個平手,至今已出現雙贏局面。這一點,可以兩位老詩人------臧克家及艾青的觀感作見證。在為自己舊體詩稿所作序文《自道甘苦學舊詩》中,臧克家曾宣稱:「我愛新詩,更愛古典詩歌。我寫新詩,也寫舊體詩。『我是一個兩面派』。」而在為《馬萬祺詩詞選(二集)》所作序文中,艾青則表示:「中國詩歌發展到當代,出現了雙水分流的局面:多數人從事新體自由詩寫作;一部份人喜歡舊體格律詩詞。我主張不薄彼此,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這說明,隨著時勢發展,舊詩已與新詩平起平坐,平分秋色。但是,其所遭逢的新對手,卻比舊對手更為強。大這對於「死而翻生」的詩詞來說,無疑是一次更加嚴重的考驗。
  
   二 坐井與見天
   這裏所說,主要是詩詞的出路及前景問題。亦即,詩詞之當前狀況,既然如此複雜,那麼,詩詞之創造者,究竟應當如何面對危機,迎接挑戰?這是可堪憂慮的問題,也是十分值得探討的問題。因水平有限,見聞有限,祇能就個人觀察之所得,說然意見,以為進一彥探討提供參考。
   第一,我以為,應當反對井蛙之見,看看井外的天。
   這裏所指是一種簡單說「不」的觀念,諸如「傳統詩詞永遠是一條打不死的神蛇」等等。這對詩詞自身發展,即如何保持其生存能力及競爭能力,我看並無益處。例如:唐聲詩及宋歌詞,二者均曾由當時流行曲,發展成為時代新聲,即成為有唐一代及有宋一代之代表文學。但是,「各領風騷數百年」,時至今日,在新的流行曲已經廣泛佔據歌壇的情況下,唐詩宋詞這一往昔流行曲,究竟能否永遠立於不敗之地,那就並非靠說一個「不」字,便可「大吉利是」(萬事大吉)。尤其是臺、港、澳歌壇,新的流行曲與最先進的科學技術相結合,已完仕融入現代的生活。在這情況下,如簡單說「不」,以為新的流行曲只追求刺激,歌詞並不好,那就很危險。這是井蛙之見的一種表現。而另一種表現是,自我感覺良好。即不說NO,而說YES。例如詩城,二十平方公里,四十一萬人口,出了多少詩人、詞人,印行多少詩集、詞集,便以為世界之最。但是,就未曾檢查一下,許多詩集、詞集,哪一些可搬上台面,哪一些屬於不合格品。時時、處處,喜歡「大陣仗」。實在不大大好理解。
   第二,應當提倡「無意做詩人」,防止詩詞的「異化」或蛻變。
   就作者與詩的關係看,「無意做詩人」,乃將詩擺在第二位,將人(作者)擺在第一位。用詩作為陶寫性靈的工具。其所為詩,亦詩亦人,乃為真詩。而非「無意做詩人」者,將詩擺在第一位,將人(作者)擺在第二位。用詩圖解政治觀念,用詩充當羔雁之具。其所為詩,無詩焦人,乃非詩也。我想,如果明白這一道理,有關「異化」或蛻變現象,就當較少出現。
   第三,愛惜資源,支持環保,扭轉「詩多好少」局面。
   這是編者與作者自律問題,似乎屬於個人私事。因為出版自由,誰也不能干涉。但是,這又是一件關乎詩詞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能不提請注意。因為如果任憑某些不三不四的詩詞作品充塞市場,必將敗壞讀者的胃口。十分明顯,這對於詩詞之面對危機、迎接挑戰,乃非常不利。所以,我曾向某大型詩詞叢書之主事者建議:用控制數量的方法以保證質量。並曾在詩城所舉辦的一次詩詞寫作國際研討會上呼籲:愛惜資源、支持環保;少出或遲出個人詩詞集。我以為:沒有質量,就沒有出路,沒有前景;沒有質量,所謂新聲,就將成為絕響。
   一九九七年六月二十七日初稿
  
   附記:
   本文曾以「新聲與絕響」、「腐儒與村叟」、「蛇王與蛇手」、「打水與打油」、「風騷與雅頌」、「學詩與立言」、「詩官與官詩」、「詩商與商詩」、「唱好與唱衰」、「坐井與見天」為題,共十則,於「敏求居説詩」專欄發表。見一九九七年八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二十五日、二十六日、二十七日、二十八日、二十九日、三十日、三十一日澳門《澳門日報》新園地副刊。並曾提交一九九七年十月在昆明召開的「全國第十屆中華詩詞研討會」。頗受關注。由於流傳未廣,行之不遠,今謹借《中国诗歌网》之一角,合成發表,以求正於大方之家。
   二零零四年三月二十九日於濠上之赤豹書屋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11 22:35 , Processed in 0.073140 second(s), 22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