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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叙事研究
刘良华
这部电影(以及小说)是关于两个男人(托马斯和弗兰茨)和两个女人(特雷莎和萨比娜)的故事。这与电影《乱世佳人》(及其小说《飘》)是类似的结构。电影《乱世佳人》里的两个男人是巴特勒和阿希礼,两个女人是斯佳丽特和梅兰妮。
故事从1968年“布拉格的春天”开始。那天,外科医生托马斯在郊外的小旅馆里遇到特雷莎。特雷莎在这里当女招待。她当时在游泳池里游泳,托马斯对她一见倾心。托马斯离开特丽莎的时候,给了她联系电话。
在遇到特雷莎之前,托马斯已经和无数女人发生过“性友谊”。托马斯是个离了婚的单身汉。离婚之后,他拥有与任何女人交往的自由。他有一打保持良好的“性友谊”的女人。她对女人的身体有强烈的好奇心。如果朋友问他有过多少女人,他闪烁其词。如果他们追问,他就说:“该有两百个左右吧。”如果有人断定他在吹嘘,他会辩解:“在不算多。我和女人大概打了二十五年的交道。用两百除以二十五,你们瞧瞧,每年差不多才八个新的女人。这不算多。”[1]
和女人做爱之后,托马斯有一个特别的习惯:从来不让女人在他家里过夜,也不到女人那里过夜。在他的“性友谊”的圈子里,女画家萨比娜是托马斯最喜欢的一个。他把她当作知己。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让她睡觉他家里。“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从来都不过夜。要是去她们家幽会,事情很简单,他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如果她们来家里就麻烦一些,他得跟她们解释说下半夜得送她们回去,因为他有失眠症,身边有人睡不着。这差不多是实话,但主要的原因比较糟糕,他不敢向他的情人们承认:做爱后,他有一种无法克服的需要独处的强烈渴望。他讨厌深夜在一个陌生的身体旁醒来;男女早上起床的情景让他憎恶;他不想有人听见他在浴室刷牙,两人一起亲密用早餐也无法打动他。”[2]
对于托马斯,所有的爱情、女人,所有的生活、制度,都不过是一种偶然如此。从来没有“非如此不可”,因为,“别样也行”。 [3]
但是,遇上特雷莎之后,托马斯对性爱、对女人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特雷莎是柔弱的,但也许正是特雷莎的柔弱,托马斯开始由同情而愿意承担爱情的责任。他竟然愿意和特雷莎办理结婚手续。
和特雷莎结婚后,托马斯继续和别的女人保持“性友谊”,和萨比娜的性关系也一直没有中断。这让特雷莎难受。“托马斯一直不停地试图说服她,说爱和做爱完全是两回事。”[4]特雷莎拒绝接受这个观点。后来,因为苏联入侵捷克,四处都是秘密警察。他们从压抑的布拉格到了自由的日内瓦,后来由回到布拉格,然后再由布拉格迁移到乡村。
托马斯和特雷莎带者他们的小狗卡列宁在乡村的合作社过着田园的生活。“合作社有四座大饲养楼,外加一个有四十头母牛的小牛栏。这些母牛由特雷莎照料,每天放牧两次。牧场就在附近,去很容易,可这些牧场是专门用来收割草料的,特雷莎只好把牛带到附近的山冈上。牛吃着草,越走越远,特雷莎跟着它们,意念内便跑遍了小村周围的地区。就像从前在小城里一样,她手里总拿着一本书,一到牧场,她就打开书,看起来。”[5]
小狗卡列宁的身份很特别。特雷莎走到哪里总不忘记带上卡列宁,托马斯把羊角面包衔在口里让卡列宁和他争抢。在这样的场景中,小狗卡列宁其实扮演了托马斯和特雷莎的孩子的角色。但是,除了扮演托马斯和特雷莎的孩子的角色,卡列宁还有作为动物的独立的意义。在电影和小说里,昆德拉并不认为人是动物的统治者。至少在特雷莎看来,人类无权做动物的统治者。“《创世纪》的开篇写道,上帝造人是为了让人统治鸟、鱼、牲畜。当然,《创世纪》是人写的,而不是一匹马写的。因此,并不能完全断定上帝是真的希望人类统治其他生物。更有可能是人类发明了上帝,以便使其篡夺来的对牛马的支配权合乎神圣法则。”[6]即便《创世纪》里说,上帝派人类去统治动物。“但我们可以解释说,上帝只是借给人类这一权利。人类不是地球的拥有者而只是管理者,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只是在管理地球。笛卡尔的观点更过分,他认为人类是‘大自然的主人和所有者’。同时他也绝对否认动物有灵魂,在两者之中,无疑存在着深刻的逻辑性。”[7]
在电影的开头,特雷莎和托马斯的朋友跳舞时,托马斯突然担心特雷莎也许会爱上别的男人。可是,在乡村的跳舞厅,特雷莎和乡村的男人更狂欢地跳舞时,托马斯一直在宁静而开心地欣赏他们的舞蹈。也正是在这样人与人融为一体甚至人与动物融为一体的乡村田园里,特雷莎终于不再担心和嫉妒托马斯对女性身体的好奇心。
问题的关键在于:在乡村的田园里,特雷莎和托马斯不必再陷入世俗的捆绑和挣扎之中。
而且,真正能够断然否认、背叛世俗的道德和习俗的人,既不是托马斯,也不是特雷莎,而是托马斯一直心爱的女人萨比娜。
萨比娜的艺术家的气质使她有勇气也有底气彻底拒绝世俗。她把“媚俗当作自己一生的敌人”。 [8]当有人把她的画理解为对共产主义的拒绝时,她愤怒地回答:“我不是反对共产主义,我是反对媚俗。”[9]
萨比娜在一次集会上结识了大学教授弗兰茨。弗兰茨爱上了萨比娜,萨比娜也爱上了弗兰茨。但是,当弗兰茨告诉萨比娜,他已经和他的妻子离婚,打算一辈子陪伴萨比娜后,萨比娜利用弗兰茨回家取衣物的空隙,乘机离开了那个城市。
无论东方或者西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是所有自由生活以及自由爱情的不变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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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捷]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177.
[2] [捷]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11.
[3] “别样也行”也翻译为“别样亦可”。参见[捷]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33.
[4] [捷]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127.
[5] [捷]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257.
[6] [捷]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259.
[7] [捷]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260.
[8] [捷]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230.
[9] 也译为“我的敌人,并不是共产主义,而是媚俗。”参见[捷]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2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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