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读好卖之书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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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庵：读好卖之书愚不可及  

2006-11-6

    偶得闲暇，读书为乐。
　　我始终希望当个“普通读者”。英国作家伍尔夫以此为题写过两本书，按照她的说法，“普通读者不同于批评家和学者……他读书是为了消遣，而不是为了传授知识或纠正他人的看法。”如果这方面也要讲对谁负责的话，普通读者读书与别人不同之处，就在于他只对自己负责。普通读者不听现成的话，因为他要自己想一想；想的结果可能与现成的话相同，但这是他自己的。

　　假如我有什么“读书观”的话，那么就是这几句：“开卷有益，要在简择，果有会意，不算白看。”这也是对“开卷有益”的一点分辨。书与书有所不同，怎会一概有益；看了无所体会，益处又在哪里。讲到读书，还有一句老话亦可推敲，就是“先睹为快”。假如根本不值一读，“先睹”未必“为快”；真有价值则历久弥新，“后睹”未必“不快”。另外有个说法叫“尘埃落定”，倒可供咱们读书人参考。很快就被时间淘汰了的东西，用不着“先睹为快”――精力时间有限，要看就看好书。至于具体爱读什么，不爱读什么，此处不能细说；我写过两句话，多少能回答这问题：“什么书好卖就出什么书，无可非议；什么书好卖就读什么书，愚不可及。”

　　此外还有一点，也可顺便提及。眼下大家求学求知，似乎太过讲求实用，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好；所知若仅限于此，则不无亏欠。《庄子·外物》说：“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天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庄子讲的是“无用之用”；反过来说，也就是“用之无用”――假如我们把这个“用”看得太狭隘了的话。回过头去看“开卷有益”，“益”本是泛泛而言，求知可，求识亦可，未必非得有特别实际的意义。

　　讲到对我影响最大的作家，如果局限于思想方面，可以举出庄子与卡夫卡。现在“四十而不惑”，我的思想就大致定型于这一中一西两个人的某种融合。分开来说，人生观多得之于庄子，世界观多得之于卡夫卡。卡夫卡全集中国已经翻译出版，我看得最仔细的是小说和随笔，小说又最注意以下几篇：《地洞》《城堡》《诉讼》和《在流放地》。《庄子》有不少版本，我看得最多的是郭庆藩的《庄子集释》。我自己写过一部《樗下读庄》，有关庄子哲学的想法都记在那里，兹不赘述。至于人生观，又可分为两个方面，勉强说是出世与入世罢，在我则分别获益于庄子和孔子。孔子所谓“仁”的本义，其实最得后来所谓人道主义的精髓。《论语》也有好多版本，我认为最好的当数杨树达的《论语疏证》。

　　要我来推荐几本书，这是一件难事，因为各人口味不同，我认为好的，别人也许觉得没有意思。姑且挑选几本小说罢。一是伍尔夫的《奥兰多》（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4月），二是毛姆的《寻欢作乐》（译林出版社，2006年1月），三是格林的《布莱顿硬糖》（译林出版社，1999年9月），四是纳博科夫的《绝望》（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4月）。推荐这几本书的理由是一个：它们属于“好看的名著”，而且应该说“非常好看”；作者都是智者，阅读这些书的确有种“智慧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