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自信应该来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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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自信应该来自哪里？







               许锡良







  一个自强不息的民族，正如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他不会仅仅因为出身于一个望族，就表现出自豪与自信来，而是要用自己的努力来重新证明自己的实力。中国人那么喜欢炫耀自己的祖先，有如此浓厚的祖先崇拜意识，也确实是世界所少见。其实，祖先也是不能够一概而论的。祖先中，混吃等死，活得屈辱卑贱的人，大有人在。即使祖先如此，也不是我们当下人自卑的理由。如果不出意外，我们现在活着的每个人，将来也是要当祖先的。这个祖——当然不会像孔子那样古老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作为后人的祖先，然而作为未来中国人的祖先，是否值得后人景仰，就看现在你能否为后人创立一些好的东西，能否让他们在谈到你的那些事迹的时候，感觉是荣耀的。祖先所做过的事情，有许多只是偶然的，有做得好的，也有做得不好的。而且这个好坏，要不断地接受时代的检验。过去中国人对忠君爱国，顶礼膜拜，然而在公民社会与人权社会，处处要以人性化程度作为检验标准。也就是要永远用今人的眼光看待古人，而恰恰不是用古人的眼光看待古人。因为，后人距古人时空距离遥远，古人究竟是如何感受的，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用今天当下需要解决的问题去要求自己，学习人类一切优秀的文明成果。这与法家的“法今王”是不同的。法今王，是要求一切事务跟着权势转，然而，我们今天判断一切事务标准，是“人性化程度”，人权实现的程度。

  西方文明的自信恰恰不表现在他们的祖先文明有多么光辉灿烂，而是表现他们的祖先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必须胜过前人。古希腊的学术传统精髓就是：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因此，柏拉图、亚里斯多德的学术园Academy都保留了这种传统。也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西方人虽然也热衷于继承传统，但是，这种传统本身就是超越前人，而不是像中国人这样：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当西方文明在推崇古人的时候，他们是在推崇他们的先人的超越精神。他们创立的科学精神，本身就是一种批判精神。在继承前人的遗产的同时，不断地要求超越前人。然而中国人在祖宗崇拜的时候，总是以“法先王”为借口，以“天不变，道亦不变”为理由，拒绝任何形式的变革。因此在中西方说到传统的时候，其实传统的内涵是大不相同的。

那么，如何来为中国人重新找到自信呢？我以为，中国人的自信不是靠历史来说明，而是要靠现实来证明。即使想方设法，用尽天下的美好词汇，把古人夸耀得完美无缺，而现在的自己过得毫无人的尊严，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在这些方面，日本人已经做出了很好的榜样。读日本人撰写的科技史，就有一种感觉，他们并不处处以祖先为荣，日本科技史，在数千年的历史上，只是科技引进史，自己的创造发明实在是少得可怜。然而日本人今天科技发达，世界第一流，他们也仍然充满自信。祖先阔过，并不代表子孙的荣耀。西方人现在的家庭教育，仍然强调自己奋斗的价值，既不在财富上占祖先遗产的便宜，也不在荣耀上拿祖先为自己贴金。一切的尊严与价值都要由自己白手起家，重新奋斗。

日本人其实也没有古希腊文明的那些传统，但是，他们祖先没有的东西，如民主法治传统，现在可以有。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或者做好的事情，现在的人可以做而且可以做好。只要是人性化的，有利于社会福祉的事情，后人就可以去创造。一些人说到如果不继承传统，不能够活在历史中，就有一种无根的感觉。似乎只有证明了祖先的伟大，才能够证明自己活着的意义。一说到必须继承传统文化的理由，就是，似乎如果不能够证明自己的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有荣耀的，就不能够证明自己活得自尊与自信。

人活着，常常会受死人的牵连。这确实是一个客观事实。然而受死人牵连的时候，有活得有荣耀而有人的尊严的死人，也有活得低贱，甚至活得卑鄙无耻的死人，如果不分好歹，只要是“死人”，只要他死得历史悠久，我们一律都要去继承与发扬光大，那怎么可能？我们即使继承死人的遗产，也要有所分辨。中国数以千年的皇权文化，其实造就的只有普遍的奴才与奴隶，要从中找到一点尊严，实在是不容易。

中国人的尊严与自信的丧失，绝不是因为学习西方文明而造成，而恰恰是在接受西方文明挑战的时候，我们没有学习好，没有能够经受住这种挑战。做什么事情，都不敢面对真理，一个明明是好的东西不去学，反而处处以“中国特色”为借口去拒绝，去禁止。弄坏了，反而以西方文明的祸害为理由进一步禁锢自己的手脚。近百年的日本历史为中国人做出了很好的榜样，成为中国人最好的镜子。日本人现在很自信，然而这种自信并不是建立在自己民族历史悠久的基础上。一个民族历史是否悠久，后人既不可以改变，也不可以借以为自豪的根据，日本人的自信，恰恰是建立在明治维新时期“脱亚入欧”，对自己的历史与文化来一个脱胎换骨的精神勇气上。这个民族的自信很显然不是动辄说“凡西方文明的那些，我们古已有之”上，而是，你们有什么好东西，我们也可以有，而且经过改进之后变得更好。一个民族的自信应该来源于他有能力学习世界上一切优秀的文明成果，借以发展自己，让自己这个民族过得有尊严。



2011年7月21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