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家长”这个词感觉很差

管季超0712

对“家长”这个词感觉很差
文/子虚

2007-06-10






      你是否很讨厌形形色色的“长”呢？不必回答，琢磨琢磨即可。只是，俺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俺讨厌，非常之讨厌。仔细思谋讨厌的原因，首先不能排除的，就是伊索寓言所言之“酸葡萄主义”。拿光荣正确的“长”字衡量，俺的历史还真是乏善可陈。从小学到大学，没一次当过班长，尽管，一些老师和同学判断失误的时候，或会真惺惺假惺惺地鼓励俺一句“聪明”，可无论选举还是任命，班长这种级别的大官从来与俺无缘。做过无数回学习委员、宣传委员，无非就是收作业，办壁报，整个一体力劳动者。后来，毕业做了教师，由于年龄的优势，做过几天共青团的书记，又由于给学生讲《共产党宣言》，讲出来一屁股麻烦，彻底断绝了俺的仕途。直到现在，不以为悔反以为豪――可不是咋的，自由有什么错？所谓共产主义，不就是“自由人共同体”么！
      卢梭曾经云过：“人生而自由，却无时不在枷锁之中。”从小学到中学，俺老师是说过俺聪明，可这聪明之前，往往会加上一个“小”字，便显得不值得珍藏。同学们呢，其实都和俺一样淘，但到了选班长的时候，却都一个个正经起来，几乎没人选俺。其实，连俺自己也是很正经的，因为，即使无记名投票，俺也从未想起来过投自己一票。那个时代，我们都是喝“正经奶”长大的。没错，连我自己，都一直觉得自己“缺点”太多，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严格要求自己”。比如，喜欢打闹，喜欢恶作剧，喜欢上课画画，喜欢挑老师训话里的常识错误和逻辑错误，不一而足。总之，连我自己都觉着，班长不应该由我这种人来做。问题是，选上的那些班长，俺还真是都不怎么喜欢。不喜欢的原因，在于他们都擅长装蒜――刚才还是一棵鲜活生动的葱苗，老师一现身，他们立马就是一骨朵儿俨然持重的老蒜了！
      现在和过去不同了，无论江湖无论庙堂，再也没人大讲主义，俨然世上只有利益。当年，我深陷于“以天下为己任”深邃泥潭的时候，很是讨厌美国佬的一个概念――所谓“美国国家利益”。现在，连中国政府，对此，已毫不讳言。我呢，早已接受了这句话。只是希望着，哪天，中国国内，人们的日常政治话语中，非但不讳谈利益，而是能够将利益谈开谈透。在我眼里，真正忌讳谈利益的家伙，往往是对利益最敏感最执着的主儿。只是，他们比我们普通人聪明。聪明就聪明在，他们深谙“曲线救国”的道理，懂得如何通过淡泊利益而最后获取最丰厚的利益。抑或，通过树立社会大众对利益的罪恶感，从而，让自己畅通无阻地掌控利益道场，独揽所有利益。
      好了，扯得有点儿远了，但现在还得扯下去。公民社会，最核心的建设，并不在道德二字。叫我看来，首先是一个利益格局的问题。道德的简明解读，其实就是公平二字。而公平的现实基础，就在于利益公平。任何脱离利益谈公平的作为，基本上，不属奢谈，便是别有用心。或许可以这样说，世界上最根本的“主义”，便在于公平。马克思所言“每个人的发展是其他人发展的前提和条件”，其实说的也是公平，即谁也不能以牺牲他人发展来达成自己的所谓发展。如果说人类理念中存在着什么“绝对公平”，我看，这应该算一例。说道这里，我们的思路应该可以进入前面提到的那个“长”字了。
      我的朋友锡良君不是医学家，但对癌细胞却大有研究。他说，所谓癌细胞，其实就是一些“多吃多占”的家伙，是一些它活着别的细胞就没法活的主儿。癌细胞并不直接杀死健康细胞，只是，它们拥有一项特别的能耐――能够从别的细胞那里“雏口夺食”，抢掉人家应有的营养物质，而将后者“活活饿死”。我听了以后，颇为浮想联翩，人类社会多少万年以来的进化史进步史，太多的日子，被“丛林法则”所主导。那些个据说颇为“勤政爱民”的皇帝，哪一个不是癌细胞呢？穷苦百姓一辈子打光棍，皇帝老儿小儿却个个嫔妃满宫，直到他死了，还有“白头宫女在，闲坐话玄宗”的风景，流传后世，据说温馨无比。
      形形色色的皇帝老儿小儿，无一不属人类社会的最高最大最野蛮的“长”。不止长，而且“总长”。其实，这东东并非人类社会的新发明，联系人类赖以脱颖的渊薮，不难发现，“长崇拜”可谓历史悠久，直接可以上溯到猿聚猴群时期。即使今天，那些猴儿们已经被关进动物园成了摆设，还是劣习难改。不信，你去北京动物园猴山瞧瞧。那里的猴子部落里，照样有一个被我们称做猴王的“长”。大家千万别把这些个“长”和民主社会的领袖们相提并论混为一谈，二者并不相同。不同在于，民主社会的领袖们是全社会公民投票选出来的，选出来为大众服务。而猴山上的“领袖”却是凭着一把蛮力打杀出来的――谁胳膊粗心肠狠，谁就是胜利者，所谓“成者王侯”是也！
      如果说进步，中国社会的进步还是颇为神速的。想想，起码，现在就没人敢于公然自命“猴王”。中国人民把最后一位“公然的”猴王赶下宝座，距离现在不过94年，后来，有一位名叫袁世凯的公民，曾经妄想复辟，试图重新做回“猴王”。好在，大家“做人”的习惯已经养成了，便没人承认他这个“猴王”。袁世凯做了短短83天，挨了83天骂，自取灭亡拉倒。当然，我们还必须清醒地看到，“长崇拜”的余毒，其社会文化心理层面的清理，可不是买回一个杀毒软件那么简单。在每一个公民思想意识上“换装系统”的工程，浩大而艰难。中国人的思想深处，大都给各色各样的“王”和“长”留着一席之地。只要机缘凑合，毒草萌发，呼啦啦长大，绿遍天涯未可知啊！
      由于社会权力结构的问题，当今社会的“长崇拜”依然十分严重。一个姓张的谁，即使只做了一介小小的科长，今后，他的名字便用不着了，大家见面只叫他“张科长”。现时，省略了“长”字，直呼“张科”即可。至于处长、局长、厅长以及更大的“长”们，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荣耀和利益。君不见，近年来报考公务员，人群是多么地趋之若鹜呀，重现1980年前后考大学的风采，俨然“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止。大家抢，大家争，我并不很相信他们争着抢着就是为了争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机会来着。说穿了，“长”招牌的背后，矗立着多么巨大的利益想象啊！1990年前后的风景，却正好与今天相反，公务员纷纷下海，很多人视衙门如草芥。众所周知，其后的中国，便进入了经济高速发展期。那么，今天的风景，未免让人隐隐不安。
      传说，曹操带领八十三万人马吃一个包子，吃了七七四十九天，吃出一块石碑，上书七字――此处离馅三十里。我想，这笑话所影射的，应该包含着我这篇文字。不过，大家放心，慢慢吃，“馅”总会出现的。我想，我应该说说我些这篇文字的最初动因了。很简单，只因为中国基础学校的一项惯常之至的学校行为――家长会。作为一资深教师，面对家长久了，开家长会也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地，对“家长”这个词产生了深刻的腹诽。觉得，学生的父母就父母呗，为什么一定要称之为“家长”呢？越寻思，越觉得这个词有问题。寻思的过程里，就包含着以上所述的内容。
      以上说完了，接着往下说。我这人没学问，最大的学问，就是翻开《现代汉语词典》。这词典很是陈旧，没皮没脸的。记得，是某届学生毕业之后，在走廊里拣到的。此前，他们中的大部分，捧着大抱小抱的复习资料狂奔乱撒，号称“天女散花”，尽情抒发了“解放”的狂喜。不知是谁，连词典都给“错杀”了，被我拣到，一直用到如今。我喜欢查词典的原因，还不仅就此。照我看来，一个民族的基本概念，就在这个民族语言的基本诠释文本之中。拿康德的来高明是高明，就怕有人把“头顶的星空”描绘为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也怕有人把“心头的道德律令”注解为“君臣父子”。于是，咱看词典，看咱中国的词典。或许，从这里入手，去探探“长崇拜”的蹊跷。
      “长”字的解释共有四项――年纪较大的；排行最大；辈份大；领导人。分解如下：在今天，“领导人”应该是最敏感的语汇，一般意义上，意味着权力，即利益分配者。其实，这是最后生发的意义。为什么“领导人”会被称为“长”而不是“幼”呢？往前看。专制社会形态下，无论所谓“国”，还是普通人的“家”，都是上一辈说了算。在同辈兄弟中间，家产的第一继承者往往是“长子”――皇帝诸子中，长子是最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也就是说，社会以及家庭财富与利益的分配者兼最大受益者，都是“长”者。当然，这种“习俗”的形成，有着稳定帝国政权和集中家族财富的种种考虑，此处不表。总之，说“长崇拜”的实质乃是一种权力崇拜，乃专制政体的社会内核，应该并无大谬。
      是否，希腊城邦的故事已经告诉我们，东方专制并非人类必由？是否，自由、平等、人权已成人类普适规则？相信，这些概念，人心自有抉择。我写这篇文字，只是想传达一个感觉――一个教师，对“家长”这个词感觉很差，腹诽有加。同时，这个教师觉得――“家”是无辜的，问题在于那个“长”字。接着，这个教师继续寻思――链接起来的许多历史文化现象，并命之为“长崇拜”。至于“长崇拜”的飞短流长，论者众多。我想，在当今文明社会，已经无需过多诠释。作为教师，也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对“家长”这个被广泛使用的称谓，表一个态，发一个倡议――公民天下父母心，愿我们，不再以“家长”自居。造就新一代公民，从平等开始，从家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