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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材革命:不准革命与静悄悄的革命
文/子虚
2008-11-14
世界上存在过“被准允的革命”么?启动大脑生物芯片,费时0.N秒,快速搜索,结论是,没有。泛泛说革命,抑或不准革命,显然比较空洞。于是,我想到了阿Q先生,以及他的革命境遇与革命道路。
在我看来,阿Q先生的革命愿景,并非单纯的拿东西、报私仇、找女人。内中,颇有些相当意识形态的东东。譬如,获得姓赵的权利;譬如,享受未庄威权人士赵太爷等称呼一声老Q的快意,不一而足。总之,阿Q先生蠢是够蠢,但作为一个人,饮食男女之外之上,总还是有些“精神追求”的。
当然,我们大可以自由设想一个“不蠢不穷”的老Q去革命。问题时,如果那样,他就不是阿Q了,没准,改名叫黎元洪,《阿Q正传》里假洋鬼子称洪哥的那位。小说人物形象最可贵的“这一个”,也就不存在了。没钱,没性,没尊严,阿Q俨然一个“三无人员”,构成了他“革命”的最强大原动力。
原动力接近于本能,与智商无干。于是,阿Q死乞白赖要革命了。尽管,革命的结局不很美妙——革了自己的命,但阿Q参与了“革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我是要说基础学校教师的——大学老师咱不说,没成想,阴差阳错,居然想到了阿Q。首先要解释一下下的在于,中小学教师诸兄诸弟诸姐诸妹们看到这里,千万别动火,千万别以为俺大不敬。破除了必然论之后,俺的大脑便信马由缰了——据说这就是混沌学,怨不得咱呀!
中学教材需要革命么?废话!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物件,总是,一部分人希望革命,一部分人不准革命,包括目下的房价都一样一样的。去年高峰时段花天价买了房子的住家炒家,无不心急如焚,巴望着房价涛声依旧来着。而一些没买房或没有房的主儿,无不盼着房价跌了再跌,最好跌到地下室,咱再去从容扫货。坏啊!
既然,“被准允的革命”属于废而又废的废话,那么,何妨置之不理,当其透明的好。我要说的其实只有两点:其一,指望教材的出笼方出台“革命号召”,无异于指望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别指望啦!其二,就教师而言,教材本来就是一件“混饭吃的行当”,饭碗无异,于是,如果真有教师居然“冒饭碗之大危”,思谋革教材的命,没准,其中还真有着大智慧大高尚在。
欲扬先抑了半晌,图穷匕见,还不是要吹捧咱老师自个儿?嘿嘿!与阿Q先生比照一下,不难发现,教师们基本温饱,有钱——虽然不多!有尊严——老师好!有性——包括其升华物爱情,多好啊!按照阿Q的革命愿景,老师们实在没有必要去革教材的命。由此可见,老师们的“革命动机”确和阿Q先生不同,简直太不同啦!
俺向来反对“我代表”之类大而化之言之不详形迹可疑之说辞,且明确界定,没有明确授权之前,俺不会让任何人代表俺,也不会去代表任何人。于是,尽管,俺轻而易举地把关于教材关于革命的话题——不显山不露水——忽悠到了教师头上,但是,下面的话,还是自说自话的好。
新世纪以降,中国教育部终于承认自己的大一统教材不怎么样,还给了一个具体形象又颇具概括力的界定——繁难偏旧!如果说中国教育曾经有过传说中的“自我批评”的话,我乐意推此条为“最深刻”的自我批评之一。也正是那样一个时候,推出了新课程,推出了校本课程授权。我曾经写过《教什么比怎么教更重要》等一干雌雄文字,表达由衷的欢呼。心想,这下好了,我们的教材,很快将和欧美比肩,自由之花开遍课堂!
不久,就发现俺看走眼了。看走眼,不是眼睛的错,问题还在大脑。不过,俺和阿Q先生的大不同,就在于,面临挫败的时候,俺并不指望凭几句“妈妈的”落个精神胜利完事。XX教育出版社天大不乐意,因为,全国统编被好几套省编教材替代了,为人民服务的范围缩小了,从全国人民那里拿利润的空间也缩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最不喜欢考试改革的,没准就是大大小小的教育局与教研室——疑为“考研室”之误,都“革命”了,谁还会拿他们当根葱呀!诸如此类。
利益分析,是任何社会、政治、文化分析的前提,哪怕高贵如“教育”也不能豁免的。按照这条“利益线索”顺藤摸瓜,上穷碧霄下黄泉,结论的灵感,还是那句伟人语录给的——谁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想想也是,便不再指望,便不再期待。咱不是一方诸侯,不可能掂起高音喇叭登高一呼而应者云集。怎么办?怎么办的意思,首先在于排除了“不办”。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发动一小场静悄悄的革命。嗨!
如果说“教材革命”属于一种恶习,那么,就我而言,这种恶习由来已久。我是1980年代的中文系毕业生,那是一个全民“搞文学”的时代——当然,绝大部分参与者的悲惨结局是,被所谓文学给搞了。刚教书的时候,便开始给学生们印发诗歌——顺便发表发表自己没处发表的歪诗,呵呵!现在看来,那不就是校本教材么?不过,当时,并没有校本课程这个概念。自己喜爱,所以推荐给学生,“很教育”的理由嘛,永远站得住脚的理由。
坚持下去的理由,并非只来自自个儿,更重要的支撑,在于学生喜欢。就以《每周一页》作为教材的总标题,主要是,杜绝自己偷懒。当时没有电脑没有喷墨打印机的,钢板铁笔蜡纸,一张张地刻写,手腕酸痛。印刷的时候,弄得满手油墨。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惠特曼海明威聂鲁达北岛舒婷顾城,顺便发表自己,和一些学生的习作。居然,耽误了相当一批学生跟着我瞎折腾,成了不可救药的文学少年文学青年。
来到广东以后,恶习难改,继续折腾,继续蒙受学生的青睐。不过,范围还是局限在文学里,名曰《文学欣赏》。直到有一天,校长发现了,便叫时任语文组组长的我推往全校。推广的时候,颇有点失落,大家都做了,我便觉着不那么好玩了。其中的心路历程,不做分析。总之,是推广下去了。于是,前面的课程,其实叫做“我本课程”,现在,才算是“校本”了。不过,教材还是不予统编,我反对任何形式的“大一统”。依据是,老师们自己喜欢的,才值得推荐,才能够讲出彩儿来。
当然,这种静悄悄的革命,大部分语文教师都玩过的。不足为奇。
我向来认为,教书是一桩非常“个人化”的事情。一个教师自己的成长道路,往往,会成为他教书生涯中最重要的参照坐标和职业资源。我自己从小就不幸蒙受文学的蛊惑,后来上了中文系,更是变本加厉。初入行,脑子里根本没有教育,只有文学。后来,渐渐地滋生了教书育人的感觉。当然,这与我从事语文教学有莫大关系,并不冲突嘛。
一个人正常人的生命,总是会由局部走向开阔,呈持续开放态。文学不只情感,慢慢地,你会开始琢磨书里书外人物的命运。这时,世界与历史,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你面前铺展开来。哲学、社会学、法学、心理学、历史学、军事学甚至经济学,在你的眼前此起彼伏,身形踊跃。你会发现,人类文明过程中创造的所有学问,都是有价值的。这种价值,呈普遍关联态存在。我想,这大约就是一个职业人的教师走向一个文化人的教师的过程吧。
正是在这样的时候,学校设立了教科室。我开始有了相对自由而充裕的时间,思索并筹划一些教材改革的事情。说起来,得感谢我的校长,或许,她并不能滔滔不绝地讲出什么正规系统的教育理论来,但凭着她自己成长和领悟,凭着她对我的“核心竞争力”的判断,授权让我开始课程改革的工作。当时,新课程还在朱慕菊等人的案头上,校本课程概念还闻所未闻。我呢,便成了学校专职开课的人了。开出的第一门课,就是专题讲座,后来正名为《高中文化专题课》。记得,那是2000年秋天。
作为文科出身的我,开出的第一批课程,竟然是《信息论》、《控制论》与《系统论》,还有《热力学第二定律》与《耗散结构理论》。自然科学的窗口,是兰州一位名叫张志国的英语教师给我打开的。1980年代,经由与张志国若干次持续的聊天之后,我知道了孟德尔、爱因斯坦,破除了“惟有文学高”的偏见。以后,离开张志国了,但关注自然科学经典与新进展的好习惯却养成了。便想,世界本来就是混沌的、偶在的,如此,为什么不能“有意”地打开好多好多扇窗户,让每一个学生都来探头探脑,万一“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不也就蛊惑终身了么?
以上,可以视作我从事“教材革命”的自发阶段。渐渐地,便发展到了“自觉”阶段。比如,学校参加“环境与可持续发展”课题,我便策动课题组专家,成功地运作出了一门《可持续发展》课程,在初一开设。到了2004年,新课程运动如火如荼的年代,我并没有像一些人一样,只是感到“新”。因为,经过多年的思索和实践,新课程理念在我心目中,早已成为应有之义,该做,但不新鲜。于是,积极投入。
文件上说,国家课程之外,校本课程拥有20%以上的空间。政策啊!政策是什么?就是空子。空子不就是用来“钻”的么?这里,我义无反顾地成为一个机会主义者,得抓住来之不易百载难逢的机遇才好。于是,综合拓展课、英语特色课,学科前备课、学科拓展课、综合活动课一并出笼,丰富多姿,异彩纷呈。下面,举几个例子吧。
文化专题课,给学生以课程选择权,无疑有其价值。动员数十位老师参与,为学生提供 “可选择的商品”。在“宗教与文化”栏目下,列出了“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品牌定位——广告的奥秘、摇滚神话”等一干专题;在“流程管理”栏目下,列出了“流程的要素、流程程序化应用举例、大型活动背后的流程管理、4R流程管理”等管理学专题;在“中国著名企业与世界级著名企业的差距”栏目下,列出了“从核心竞争力战略角度对比联想与戴尔的差距、从持续战略角度对比华为与思科的差距、从竞争战略角度解析格兰仕与沃尔玛的差距”等案例剖析;在“透过心理学之眼”栏目下,列出的是“人是如何感觉这个世界的、思维、你的情绪、爱与依恋、愤怒与攻击”。文化专题课涉及哲学、经济学、管理学、心理学、社会学、法学、文学、新材料、新能源、生物学前沿等数十个系列数百个专题。
英语特色课,构建和优化。在核心课、听力阅读和口语课、口语活动课课程格局的基础上,引入朗文英语教材和全国外语学校协编教材,达成英语教材教法的校本化努力。为了强化学生的国学底子,开设高一语文拓展课,开讲《老子》、《论语》、《庄子》、《韩非子》和《墨子》。为培养学生的科学意识,在初一年级开设了《科学发现史话》,从科学史上选取重大而有趣的科学发现为教材内容。在学生进入物理、化学课学习之前,初二、初三分别开设《趣味物理》和《趣味化学》等学科前备课,以诱导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初二开设《国际理解》课程,通过“雅典城邦——民主的雏形、光荣革命——明智的妥协、明治维新——向西方学习,以色列——犹太人的2000年复国之路”、“印地安人——美洲的中的本来的主人”等16个专题,荟萃世界民族优秀文化遗产,培养学生的世界视野和现代意识。
伟人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明白的还有,我绝非“客人”。如果说中国会存在所谓“教材革命”,那么,在“肉食者鄙”的大背景下,为什么不能从一个个我们开始呢?等着“上面”发话,不错。问题是,如果上面不发话呢?是否,我们就只有怨天尤人的份儿了?我不认为。无论在教师岗位,在主任岗位,在校长岗位,只要想做事,我想,还是有事可做的。即使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准革命”的借口,但我们还是要寻找“革命”的理由,制造“革命”的契机,哪怕“革命理由”多么勉强多么微茫,哪怕“革命前景”多么黯淡多么有限!
一句话,现实就是用来不满的。另一句话,现实就是用来改变的。“国家意志”背景下的大一统教材,使得每一位教师不得不沦为某种意义上的“传声筒”角色。国家意志,听起来很是堂皇,其实,不就是几个盘踞着某个位置的人在“决策”么?问题是,他们一定比我们的聪明么?他们一定比我们有学问么?未必。即使真比我们强那么点儿,是否一定就有权力替代全中国的教师来思考来判断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物种多样化乃生物界欣欣向荣的奥秘,那么,教育呢,中国教育呢?我的意思是,让每一个教师的脑袋都得到尊重,让每一个教师的学养和判断力都得到尊重,中国教育才有盼头,中国学生才可能真正受益。
自上而下的改革,不能说没有意义。比如,毕竟,校本课程这个概念已经出笼。至于往这个“空筐”里填什么货色,那还真是有赖于基础学校校长和教师的眼界和智慧。在镣脚铐手的情形下,是否就只有混吃等死呢?我的结论是,不必。中国教育本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改变中国教育,必须包含改变中国教材。而这项伟大光荣的革命,请从我们自身做起。我很会原谅自己,也很会迁就自己,但我相信一句话——“寻求可能的改变”。好吧,让我们开始吧!并不敲锣打鼓,推动静悄悄的革命。从细微处,开始我们最神圣的工作。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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