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未来——当心知识数字化的商业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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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的未来——当心知识数字化的商业陷阱
张涛甫


    ■张涛甫
●“谷歌图书计划”意在垄断，征服市场，不是与图书馆结成天然的联盟，而图书馆的唯一目的是保存和传播知识。
　　●数字化阅读在当下中国正在迅速扩张，在蚕食着传统阅读方式。客观地说，阅读的数字化乃大势所趋，挡也挡不住的。
　　●我们在享受数字化知识盛宴的同时，要小心知识数字化的陷阱，当心中了精明商人的圈套。



　　张涛甫：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
　　人的阅读是寄居在信息传播技术上的。有什么样的信息传播技术，就有什么样的阅读方式。一个人哪怕再智慧卓绝，也只能在信息技术规定的活动半径内发挥其主观能动性。信息技术决定了一个思想家的传播射程，也决定了一个读者的阅读视野。从这个意义上说，阅读带有技术决定论的色彩。
　　美国学者、图书史专家罗伯特·达恩顿教授在《阅读的未来》一书中指出，自人类掌握语言以来，信息技术经历了四种技术变革。文字的发明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技术突破，它改变了人类与过去的联系，为书籍成为推动历史前进的力量铺平了道路；手抄本则引发第二次技术变革。公元3世纪，手抄本对基督教的传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它提供了新的阅读体验；第三次变革是出现在15世纪50年代，手抄本因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而改变。特别是古登堡机械印刷术的发明，前所未有地拓展了书籍的受众群，推动了阅读的民主化和大众化进程，促使19世纪下半叶一个被称为公众的群体登上历史舞台；第四次伟大变革是电子传媒的变革，尤其是互联网的崛起，开启了新的阅读时代。达恩顿发现，从文字到手抄本，经历4300年；从手抄本到活字印刷术，1150年；从活字印刷术到互联网，524年；从互联网到搜索引擎，17年；从搜索引擎到谷歌，7年。可见，信息技术革命是以加速度的方式面向未来冲刺的，技术变革完全改变了信息结构，其改变速度太快，以至于没人知道10年后会是怎样的情形。伴随着信息技术革命的，是人类的阅读革命。如今大多数的中国读者，难以体会阅读线装书的古典韵味，很难体验到“青灯黄卷”与“红袖添香”传统读书人的滋味。而那些传统读书人敲破脑壳可能也想象不到：今天的小青年在时速几百公里的高铁里有滋有味地用电子阅读器阅读郭敬明的小说。
　　图书馆是读者向知识朝圣的地方。伴随着新技术革命的高歌猛进，特别是互联网技术狂飙突进，图书馆这座知识城堡被改造成数字化的知识“蜂房”。达恩顿这位当代图书馆的守门人，目睹新媒体技术的环型包围，敏锐地意识到公共图书馆的危机。2007年7月，刚刚接任哈佛大学图书馆馆长的达恩顿，获悉谷歌正与哈佛大学图书馆在进行一场秘密的谈判。谈判的主题是谷歌准备将数以百万计的图书数字化，且从哈佛和其他三个大学的图书馆开始。为了将这些电子图书推向市场，谷歌计划建立一个世界上最大图书馆的数据库，这个巨型数字化图书馆比亚历山大图书馆以来的人类梦想得到的任何图书馆都要大得多。
　　达恩顿在对“谷歌图书计划”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对图书馆的前途充满疑虑，他担心的是商业化的公司染指公共图书馆所存在的隐患。他觉得“谷歌图书计划”意在垄断，征服市场，不是与图书馆结成天然的联盟，而图书馆的唯一目的是保存和传播知识。图书馆的存在是为了促进公共利益：“鼓励求知行为”，使“人人享有”知识。企业的目标是为股东赚钱，企业将眼光投向图书馆时，它们不只是视之为供人们学习的庙堂，他们看见的是等待挖掘的潜在财富。谷歌图书馆与其他类型的图书馆的区别不在于数字化本身，而在于谷歌首先是一个商业公司，其首要目标是赚钱。如果允许图书馆藏商业化，将藏书数字化并出售其电子文本，却不能保证它良好的开放性，就会重复出版商们剥削学术刊物市场的错误。
　　如今，除了维基百科，谷歌已控制了大多数美国人的网络信息获取方式。谷歌数据库的电子版权属于谷歌，它可以随心所欲地为使用权定价，掌管电子数据库入口的人像收取过路费一样让阅读者付钱进入信息公路。其结果将是，谷歌将成为信息公路上的霸王。我们希望一家企业独家控制如此之多的信息吗？如果我们此时没有纠正错误的趋向，那么在可预见的未来，个人利益也许会凌驾于公共利益之上。如果谷歌接管图书馆，意味着接管阅读的未来。为此，达恩顿呼吁，如果我们希望引导变革为大众利益服务，那么现在就该行动。为了制定出共同的计划，我们需要政府出面制止垄断和图书馆私自结盟。
　　达恩顿的预警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先见之明。技术从来都不是中性的，就像社会从来不是中性的一样。技术一旦被欲望驱动，就会释放出巨大的猎取力量。商家的聪明是受利益和智慧的双向驱动的。谷歌是这方面的先知先行者，他们嗅觉灵敏，捕捉到图书数字化背后的巨大商机，悄悄地把手伸向知识的“公共草场”。好在有知识守门人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商业阴谋，及时向世人作出了预警。
　　对于正疾行于信息高速公路上的当下中国，达恩顿的预警应是一个及时的提醒。据第八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显示，在我国18-70周岁国民中，数字化阅读方式的接触率为32.8%，比2009年的24.6%增加了8.2个百分点，增幅为33.3%。其中，有23.0%的国民进行过手机阅读，比2009年的14.9%增加了8.1个百分点；
　　3.9%的国民在电子阅读器上阅读，比2009年的1.3%增加了2.6个百分点；18.1%的国民通过网络在线阅读，比2009年的16.7%增加了1.4个百分点。这些数据告诉我们，数字化阅读在当下中国正在迅速扩张，在蚕食着传统阅读方式。客观地说，阅读的数字化乃大势所趋，挡也挡不住的。
　　很多人更愿意乐观地看到是数字化阅读的便捷、民主，看到丰饶的信息以及读者选择权的空前释放。但是，我们在享受数字化知识盛宴的同时，要小心知识数字化的陷阱，当心中了精明商人的圈套。因为经验告诉我们，精明的商人总是比我们早起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