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崧舟：作文的“不教境界”

管季超0712

王崧舟：作文的“不教境界”


         



              



                                 






作文难教。

倘若一定要从技术层面加以分析，则你尽可从中拎出一大串“难”字来：目标难定；题材难找；过程难设；方法难选；兴趣难激；情境难创；习作难改；效果难堪。

但，这“难”那“难”，毕竟不属“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的“难”，即根本之“难”。依我看，根本之难不在“教”，而在“不教”，难在“发现、顺应、养护他们的言语天性与个性、潜能与才情，让他们的言语生命得到最大发展，从而使他们找到归属感和尊严感”（潘新和先生语），这样的不教之教才是作文教学的根本之难。

很惊讶，也很兴奋，我竟能在这些作文教学故事中，发现一线老师们对这一根本之难的思考和探索。

通读全书，至少在体例上，作文技术或曰“教作文”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辨，“观察与积累”教的是作文的文外功夫，“感悟与构思”教的是作文的内化功夫，“文辞与表达”教的是作文的外显功夫，“修改与评价”教的则是作文的后续功夫。而在每个故事的叙述中，这样的“功夫意识”也早已化作老师们的“集体无意识”，成了教作文的一对对“隐形的翅膀”，带他们飞，给他们希望。

诚然，这样的体例结构和故事的叙述意识是必要的，也是必需的。如果说某文、某书的价值主要取决于其内含的“神”的话，“神”也总是寓居于有形之所的，教作文的技术构架正是“神”的栖身之地。但我以为，此书的“神”，绝非技术，绝非作文功夫，绝非作文难教的那一套有效“教法”，真正吸引我的，恰是书中无处不在又无迹可求的“不教意识”、“不教精神”和“不教境界”。

在这里，教作文不是某种招数，而是老师们“入乎其内”的生活体验。

作文说到底是生活的表达，作文教学故事说到底也是生活的一种表达。“教师生活”从来不是一个形上的概念，休闲是生活、教学是生活；安逸是生活、忙碌是生活；独处是生活、交往是生活；吃饭是生活、写作是生活。生活是你所拥有的一切的一、一的一切。类似于《阳光真好》这样的教学故事，正是对作文教学作为一种生活形态的觉醒，于是，“生活意蕴”才让这样的教学故事充满了阳光的色彩和气息。一米阳光，不仅促成了孩子们斑斓的言语表达，也照亮和温暖了老师的职业生活。体验这一刻、享受这一刻，无墙的作文课堂流溢着教学生活的那份平凡的幸福、幸福的平凡。

在这里，教作文不是某种技巧，而是老师们“进乎技矣”的生命感悟。

“技”是不同专业间相互甄别的某种标准，“技”自然也是教师专业的某种标识，但“止乎技”的教师是可怜的，他们的身上永远脱不了“墨守成规、按部就班”的匠气。君子不器，生命是一个不断超越、永无止息的过程，唯有在作文教学之技的精研中不断参悟和体验生命当下的真义、自觉将形上之道与形下之器交融在一起，老师们才能真正体悟职业的幸福和尊严。《我无聊》的叙述魅力，正在于隐匿了一切作文和做人的说教意图，但作文教学的效果、效能和可持续效应却风生水起、水到渠成。杨老师和那位叫洋洋的孩子之间延续了十多天的“无聊”故事，讲述的何止是一个写详细、写生动的作文案例，在我眼里，这分明是两个生命的一段奇遇，这里有生命无聊时的倾诉和倾听、有生命提振时的感激和感恩、有生命与生命在会心处的共鸣和共享、有一个生命在静观另一个生命时的感动和感慨，更有两个生命在相互欣赏的那一刻深深溢出的喜悦和喜欢。

在这里，教作文不是某种功夫，而是老师们“观乎人文”的生态修行。

作文从来就不仅仅是“作文”的事儿，更是“思考”的事、“体验”的事、“探索”的事、“发现”的事、“成长”的事！“习作”之“习”，不仅指向文字的“习练”，更应指向思想的“习成”和精神的“习染”。所谓“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化意识”和“文化濡染”当是作文教学的理想境界。读着《我班来了一只鸟》那样的教学故事，让人怦然心动的，是那一波三折、充满“匠心”而非“匠气”的课程想象力，以及老师发自内心的那份生态修行——“有的时候，文章是自发的从内心流淌出来的，真的不是你能教的”。不教之教，是谓“大教”。小教教技，大教立心，真正的作文教学，不正是借由“立言”进而“立心”的吗？

是的，教学不是传奇，也没有神话。我们从来都不敢奢望有什么宝典和秘笈能帮助老师们快速高效地攻克作文教学的根本之难，以便一朝破解从而皆大欢喜。其实，此书所讲的也不过是一些素朴的作文教学常识罢了。

作文依然难教。但是，“学之，则难者亦易矣；不学，则易者亦难矣。”也许，持续不断的自我学习、自我修炼、自我完善和超越，才是破解作文教学根本之难的根本之道。